山下,夙郁流景坐在黑鐵木馬車里,與他同坐的還有九歲的兒子夙郁惜鈺,太子小阿元。
三十多歲的男人,景王比之前更加沉穩內斂,舉手投足之間卻也更加雅致矜貴。
九歲的小鈺兒當真是人如其人,面如冠玉,美若琉璃。他一直坐在父王身邊,卻撩著窗簾伸長了脖子往外望。太子雖矜持一點,可那偷瞄的眼神兒已經出賣了他。
十四歲的太子殿下已初見少年英姿,眉宇間的英氣俊朗一如淵帝。頭束金冠,身著蟒袍,全身上下就四個字——貴不可言!
「父王,母妃怎么還不下來。」小鈺兒臉上帶著濃濃的期盼。
雖然,他與姐姐從未見過面,可母妃說懷著他的時候,姐姐天天都要趴在母妃肚子上和他說話。後來,每一年他的生日,驪山都會派人送來賀禮。都是些小玩意兒,可那送東西的人說全是姐姐親手做的。
對於長姐,他心里有著莫名的期待和心疼。別說九歲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心疼!他可是父王一手培養的繼承人好嗎?
王府世子,九歲就能與其外公定國侯過招,三十招之內不落敗,天賦卓絕,堪稱古今第一!
同樣心里期待的自然是太子殿下,雖然分別時都是兩個小pì孩兒。可小姑姑的惡魔形象絕對深入了小太子的心。
他對這位十年未見的小姑姑是又喜又怕。
「你母妃,許是還要與故人敘舊!」景王咬了咬牙,早知道,他就跟著一起上去了。
某人到底聰明,說什么驪山不是誰都可以闖的。如果不放鏡兒一個人山上,那就都別想上!
哼,他倒不信,驪山書院真是誰都闖不得!
當初的無回宮不也說擅闖之人有來無回么?結果怎樣?還不是被他們滅了!
「什么故人值得母妃這般浪費時間!」本寶寶不高興了!母妃最愛的是姐姐和本寶寶才對!
閑雜人等都得靠邊兒站!
說曹cào曹cào到。
臨晚鏡帶著女兒下山了,而且,是直接乘坐的木鳶。
「鏡兒,豆豆。」瞥見那一大一小,猶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人兒,景王嗖地一下飛出了馬車。
父王,說好的不急呢?說好的矜持呢?
您跑這么快?這分明是故意要搶在我們前面的節奏!
小鈺兒和小阿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爹爹!」豆豆小郡主才從木鳶上下來,看見景王,忍不住飛撲到他懷里。
景王抱著女兒,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男女之防,反正是他女兒,先抱抱再說。
女兒溫熱的眼淚落進景王的脖子里,他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十年,雖然每年都有間寶貝女兒的畫像,可到底沒能與她相見。
對於一個一家之主來說,景王更多的是要撐起整個王府,安撫妻兒。也只有每次在書房看著女兒的畫像時,才會稍稍入神。
現在,女兒就在自己懷里,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姐姐。」
「豆豆!」
小阿元和小鈺兒一左一右,都忍不住伸手把豆豆小郡主從景王懷里扯出來了。
「好了,你抱夠了嗎?沒見兩個孩子都還眼巴巴望著呢嗎?」
臨晚鏡視線了倆孩子的夢想,真把人從景王懷里拉出來了。順手推給小阿元和小鈺兒,倆孩子立馬投去感激的目光。
讓他們和景王大人搶人,他們可不敢。
「寶寶莫不是吃醋了?」
咳咳,臨晚鏡被他的稱呼一嗆。
某王爺這些年愈發不要臉了。以前還是娘子,鏡兒,夫人什么的。這幾年,什么寶寶啊,乖乖啊,心肝兒啊。肉麻死個人!也不知道他跟誰學的,嘴巴像抹了蜂蜜似的。
「你別貧,我看魅兒這幾年在山上把豆豆照顧得蠻好的。柳風殘說,他以血喂養,才讓豆豆的病情有所好轉。」
「如果不是他曾經吃過柳殘風從西月女皇那里順來的丹葯,他的血哪有資格喂養我們的寶貝女兒?」
意思是,那丹葯既然被他吃了,那他就活該。
「阿景,你不會還吃魅兒的醋吧?」臨晚鏡不雅地翻了個白眼,身邊的男人成了萬年大醋缸,都是她的錯,怪她魅力太大。
咳,其實,臨老爹才是功不可沒呢。如果不是他不辭辛勞地往自家後院塞男人,景王也不至於這么草木皆兵。
「我怎么會吃他的醋?哼!」某王爺別過臉去,堅決不承認,他連兒子的醋都吃!更別說花弄影了!
他以前還是女人的時候,就已經很讓人看不順眼了,何況現在還被證實了身份,是個名副其實的男人!
「那你是同意我把他招回無影樓咯?」
某女竊笑,她要的就是景王吃醋又不敢承認的樣子。
「只要他願意。」
花弄影怎么肯再回無影樓呢?鏡兒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做法。就算他暫時回來了,本王也有的是辦法把他趕走!
花家,好像確實還缺個家主呢。
豆豆一手牽著弟弟,一手牽著大侄子,三人齊齊走向馬車里。
嗯,他們在馬車里玩兒,讓爹爹和娘親在外面你儂我儂。
「姐姐,我好想你。」小鈺兒瞟了太子殿下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了姐姐懷里。
搶占先機,這是父王教他的。
「姐姐也很想你。」對血脈相連的弟弟,豆豆自然是疼愛的。任由弟弟往自己懷里鑽,手還輕拍著他的背,十三歲的小姑娘,眸子里溢滿了歡喜。
娘親說,因為她出事,王府這些年幾乎草木皆兵。不僅守衛森嚴,父王更是親自tiáo教小鈺兒。他很辛苦,每次在快要放棄的似乎,娘親就會告訴他,長大之後要保護姐姐,所以,你不得不qiáng大。
不管多苦,多累,一想到自己有要保護的姐姐,便咬牙堅持。
從三歲開始,每天天沒亮就起床練功,小鈺兒吃了很多苦。
「姐姐這次回家就不會再走了么?」
「嗯,不走了。」
小阿元一直在旁邊看著人家姐弟團圓,心里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明明是他最先認識豆豆,怎么到了這會兒,人家還是最疼愛弟弟呢?
「豆豆,我父皇和母後也都很想你。」
「小阿元,別以為你現在是太子了,就能叫我小名了!」豆豆抬頭看向對面的少年。
嗯,小阿元長得真俊!
「咳咳,小姑姑。」太子殿下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讓他叫一個小姑娘姑姑,真的好難為情。
「只有皇兄和皇嫂想我嗎?我以為,小阿元也會想我呢。」豆豆小惡魔癟癟嘴,委屈地看著他。
「我當然也想小姑姑!」
太子殿下窘迫地承認。雖然,每次都知道小姑姑是在裝可憐,但還是忍不住要中招。
「我就說嘛,小阿元應該最想我才對!」
「不是的,姐姐,我才最想你,小鈺兒最想你!」
一聽那個「最」字,小鈺兒不高興了,趕緊去掰姐姐的手,他肯定是最想姐姐的一個嘛!
他可是姐姐唯一的弟弟,小阿元不過是個侄兒,即便比自己早出生幾年,也要靠邊站!
「嗯,小鈺兒最好了。」
景王夫婦就看著兒女們在馬車里鬧騰,夫妻倆攜手站在外面,臉上具是欣慰之sè。
「開始我還怕他們姐弟倆生疏,沒想到,小鈺兒爭寵的本事一點也不輸給你。」臨晚鏡看向丈夫,chún邊一抹戲謔的笑。
可不是嘛,在家的時候這一大一小爭寵已經爭習慣了。
不過,這往後父子倆都很有分寸。但凡姐姐在,他們就不會和姐姐爭。
畢竟,他們比姐姐多了十年時間陪在鏡兒身邊。
「小鈺兒像我,豆豆像你。」
「咳,我怎么覺得豆豆在山上住久了,性子更像魅兒呢?」很懂得裝,和她的直率根本不是一國的嘛。
「咱們的女兒,怎么會像那個不男不女的!」某王爺眸sè一沉,簡直像個移動的醋缸。
「行了,不像就不像。你喊什么?」臨晚鏡睨他一眼,吃醋真是不分時間地點了。
這樣下去,她遲早有一天要離家出走!
這幾天,景王妃離家出走可是家常便飯。
一言不合就離家。
讓景王和小鈺兒這對父子無可奈何。
不過,她離家出走也很有分寸。走得最遠的也就一個穿雲城,總是會留下蹤跡,等著某王爺去尋。
他們為穿衣服爭吵過,為晚上什么時辰睡覺爭吵過,為兒子的教育爭吵過,甚至,為一個晚上做幾次都吵。
景王總是妥協的那一個,臨晚鏡每次都贏,卻依舊樂此不疲地玩兒離家出走的游戲。
皇宮里的那兩位一聽說景王又出門尋妻了,都忍不住讓小阿元跑去王府把小鈺兒接進宮。
別看小鈺兒是王府繼承人,在宮里,可是比小阿元都得寵的存在。
賣萌撒嬌,無所不用其極!誰都沒明白,景王那么面癱的男人,怎么tiáo教得出如此軟萌可愛的兒子。
眾人是不知不覺都把功勞歸在了景王妃身上。
「這里離迎風關不遠,阿醒的忌日又要到了。阿景,我想先去迎風關。」
依偎在夫君懷里,臨晚鏡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那個葬身迎風關的少年。
對阿醒,她心里始終懷著幾分虧欠的。
不同於魅兒,阿醒他……
當年白馬銀槍的紀家少年郎,如今已是迎風關雪山上衣冠冢一座,令人何等唏噓?
又去看他!
景王心里一百個一千個不樂意,反對的話還是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罷了,她想去就任由她去吧。
「這次,一起上去吧。」這是他最後的讓步。
往年,她要一個人去,他也任由她。只在雪山下等她。這次,他要跟著上山!
「把豆豆和鈺兒一並帶去。哦,還有太子殿下。也該讓他看看,紀家滿門忠烈,到最後全部埋骨迎風關是何等的壯烈。」
「你的意思是?」
「他雖然才十四歲,到底是太子,以後繼承大統,如果不能寬待之功臣,鳳離的鐵騎就會踏破迎風關,長驅直入,直取燕都!」
「這……」好像跟我們沒太大關系吧。
「本王這一代,與皇兄關系好,淵帝也因我是他的皇叔,對王府格外厚愛,連帶著侯府,也都受太上皇遺澤。但如果我們都故去,臨家勢大,未必不會被皇家忌憚。」
臨晚鏡一下子反應過來,眸底閃過幾分感激。
確實,如果小阿元登基為帝,萬一忌憚臨家功高蓋主,那么,下一個埋骨迎風關的,有可能就是臨家人了。亦或者,lún不上埋骨,救會被箍死在燕都。
「好,這次都聽你的。」
沒想到他考慮得如此周到。
這個男人,明明有翻雲覆雨的本事,卻願意漠視權勢,陪她偏安一隅。
得夫如此,卿復何求?
向孩子們表明了要去迎風關的意向,仨孩子都很高興。
特別是阿元,他每次聽臨初靜回來說起迎風關都忍不住向往。奈何,他是太子殿下,如非皇命,不得出燕都半步。
迎風關,曾經氣候惡劣,臨近雪山,終年積雪不化。
可如今,紀家那背水一戰,換來了迎風關十年和平,十年繁華。
現在的迎風關,完全看不出當年那一戰的慘烈,只有一派欣欣向榮。
景王幾人前來也是隱瞞了身份的,一路上,黑鐵木馬車平穩前行,不疾不徐,十日才到迎風關。
臨晚照如今鎮守迎風關,早就派了人前來迎接。
不過,這些事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城里的百姓都不知道,景王夫婦還有太子殿下如今暗訪迎風關。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夜晚,迎風關的夜景別具一格。這里的夜市也相當熱鬧,小販的叫賣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