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妃是個直爽的性子,雖已年近四十,看起來卻跟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家沒什么區別,與她聊天,蘇末覺得很愉快。
閑話家常,本就是為打發時間,蘇末在二十一世紀性子冷漠,很少與人有純聊天的機會,她也沒有多余的時間浪費在口舌上,甚至於,她根本沒有女性朋友。
李淑妃性子和她口味,兩人聊得起勁,雖說蘇末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聽,不過,並不影響愉快的氣氛。
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了大半,李淑妃聊到多年前的往事,語氣中顯然還能聽出慶幸的意味。
「那些沒有母妃的皇子,在皇後刻意縱容下莫不養成紈絝野蠻不知進取的個性,整日浪盪成性,唯有我兒十四,在這滿庭渾濁之中,還能保持開朗純真的性子,並且活得無憂無慮,」說到這里,李淑妃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這都得歸功於他有一個英明的外公和偉大的母妃。」
十四一路聽自家母妃自吹自擂,聽得眼角頻抽,最後實在忍不住「撲哧」一笑,「母妃,謙虛是美德,您能留一點給別人來誇么?」
李淑妃與蘇末分別坐在左右上首的位置,中間茶幾上擺放著一壺香茗,幾盤jīng致的點心。
被自己兒子tiáo侃,李淑妃也不生氣,捻起一塊糕點塞進兒子嘴巴里,笑罵道:「死小子,這叫真性情,真是不懂欣賞。」
十四滿嘴糕點,口齒不清地道:「九嫂嫂還在呢……母妃您注意一下形象。」
蘇末靜靜喝茶,神情帶著些習慣性的漫不經心,眉宇間卻能見到幾分難得的愉悅之sè,抬起頭,她看著十四臉sè淺淺的窘sè,勾了勾chún,戲謔地道:「雲王殿下長大了,居然也知道維持形象和威嚴的重要性了,難得。」
十四俊臉一紅,懊惱地看著蘇末,「九嫂嫂!」
李淑妃笑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想當初,我也是存過讓十四爭奪皇位的心思的。」
十四心里一涼,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母妃?」
蘇末面上卻並無異樣神情,緩緩啜了口茶,靜待李淑妃余下之言。
「皇後專權,背後有慕容世家,韓貴妃想讓安王繼位,背後同樣有滄州韓家撐腰,雖是商人,對皇位爭奪起不到太大作用,然而龐大的財力卻能牽制住慕容家與鳳王的軍隊。」述說曾經的朝堂局勢,李淑妃笑容里多了些復雜的東西,縱使性格如何開朗大度不拘一格,一旦身處權力漩渦,也總要比一般人看得深遠幾分,「父親作為三朝元老,根基不可謂不深,即便是慕容家風頭最盛之時,皇後與慕容霆也不敢隨便動他。但是,父親已經老了,我總要為日後打算,就算不為自己,也必須得保住我唯一的兒子。」
這是人之常情,蘇末想,如果李淑妃當真只是想在後宮安然度過此生,不爭不斗,未免太過愚蠢。李悠然確是年紀已大,總有抵不住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屆時孤兒寡母,在這吃人不吐骨肉的深宮,哪里還會有容身之所?
「父親掌管六部之中的戶部與吏部,其下門生無數,在朝堂之上勢力亦是不容小覷,若我真有心思爭上一爭,也不是沒有勝算。」說到這里,李淑妃頓了一下,繼而淺淺一笑,如釋重負,「我暗中與父親商討此事,本以為他會考慮再三,豈料,聽了我的話,他一句毫不猶豫的『斷然不可』,如一盆冷水,霎時澆了我一個透心涼。」
十四偷偷覷了眼蘇末,見她神sè如常,並沒有因為這曾經的「心懷不軌、勃勃野心」而變臉,只是心里依舊在打鼓,忐忑不安。
他當真沒有想到,與世無爭、大大咧咧的母妃,曾經還有這么心思細膩的一出。
「我當時很生氣,直接問他為何不可?若鳳王繼位,慕容清尊為皇太後,以她狠辣的手段與狹窄的心xiōng,豈還有我們母子二人的活路?」
漫漫長夜,一番徹夜暢談,時間不知不覺流逝,一壺茶已空,幾上甜品也已去了一大半。
「那個晚上,我從父親那里得知一件事,於皇族來說,或許更應該說是個秘密。」輕輕舒了口氣,李淑妃拿起茶壺欲給自己倒杯茶解解渴,卻發現茶壺已空,不由朝十四道:「去添壺茶上來。」
十四捧著藍sè紋龍底銀制茶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怎么了?」李淑妃瞪了他一眼。
「母妃讓兒子去添茶?」十四看看自己娘親,再看看手里名貴的茶壺,臉sè怪異。
李淑妃沒好氣地斥道:「婢女們都睡下了,此處只有你我和末兒三人,你不去,難不成讓我去?」
「可是,」十四小聲嘟囔著,「我又不知道去哪里添茶……」
李淑妃一噎,秀眉微蹙,眼角微微抽動,「在宮里長這么大,你居然不知道自己每日喝的茶是從哪里取來的,走出這宮里,千萬別說你是我兒子,真丟盡了本宮的臉。」
十四嘴角一癟,皺著劍眉,拿著茶壺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