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之內。
四大棋師駐步片刻,先後離去。
唯獨極少的人看出了端倪,那四位名滿天下的老國手,來時一身魂力澎湃若海,離時身上空空盪盪,絲毫魂力不留。
唐慕然攙扶著白啟老前輩離開,老前輩行至公子小陶和易瀟面前之時身軀微頓,欲言又止。
小殿下面容苦澀,道:「前輩何苦來哉?」
「我們是上一個時代的灰燼,不能復燃。」白啟面帶微笑,「四個老古董罷了,都是即將入土的人了。哪里還需要計較那么多?」
他的聲音有些平靜,慈祥道:「一代新人換舊人。劍主大人他們的時代就要落幕了。我們四個,總不好將一身修為藏著掖著。」
白啟望向最先離去的丘疾汶大棋師,那道身影離去之時有些佝僂,輕聲嘆道:「丘疾汶不服老,但他嘴上千百個念叨不願意,心中一萬個想在棋道上再進一步。終究還是把自己積累了十六年的魂力奉獻出來。」
「我們不知道這些魂力能堅持多久。但是劍主大人既然在十六年前就開始布局。」白啟老前輩拍了拍易瀟和公子小陶的肩膀,「想必這些微薄的魂力是可以支撐到你們登頂這座塔的。」
「這場劍酒會。是世上最後一場劍酒會。它的落幕,將以一個時代的逝去告終。」
唐慕然沉默,扶著白啟老前輩緩緩離去。
滿座三十九。
得見極樂者,無緣第二層。
余三人。
四大棋師獻出自己的魂力,將佛塔之中開起一道階梯。
眼前那道階梯純粹由魂力構架而成,直通佛塔穹頂之上,那一片極樂世界之中,融開一個洞口,階梯通入,打破極樂。
三個人抬起頭,望向那副穹頂恢弘無與倫比的壁畫。
「極樂世界」之中,萬千佛光泯滅。
那副壁畫褪去,化作黑與白的糾結。
那道階梯通向佛塔更高層。
「四位大棋師的離去,宣告了一個時代的落幕。」公子小陶輕聲喃喃道:「棋道先人,他們拿自己作為代價,把後世的序幕都揭開。」
「登上下一層。」小殿下點了點頭,「上一個時代的劍與酒就算是過去了。」
他看著眾人離場,塔內只留下三個人。
酒會上與自己一同大放光芒的東伯風雅,以及神秘至極的夏涼,全部都不在席內。
「他們沒有入塔。」公子小陶緩緩開口,道:「我原以為棋宮派出的人就只是夏涼,可為何那個東伯風雅也沒有入塔?」
易瀟沒有說話,棋宮早就放出消息,收取妖刀魂魄勢在必得,那個夏涼確實身份很可疑。
自己一開始沒有多想,即便那個夏涼就是真正的殺手。那只龍雀身邊有玄黃劍一級的九品巔峰,本身又是極為逆天的qiáng者,區區一個夏涼能奈何的了什么?根本lún不到自己擔心什么。
看來自己考慮少了。
「東伯風雅,會不會是向著曹之軒去的?」易瀟皺眉,「誰也不清楚棋宮到底圖謀什么。難道就一定是妖刀魂魄么?」
公子小陶沒有回話。
「我算是看出來了。」
江輕衣苦笑一聲,道:「這已經算不得是酒會了。是吧?」
小殿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我突然不想登塔了。」江輕衣揉了揉臉,退後一步。
「別誤會,我江輕衣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苦笑一聲,「你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登頂佛塔,我不想與你們爭,也爭不過你們。」
易瀟和公子小陶沒有說話,靜靜看著這個平淡無奇的年輕人。
他抬起頭。
「我曾經想過,我追求的是什么。」
「江輕衣沒有大智慧,不立大宏願。」他站在那里,平靜如水道:「自知無法力挽狂瀾於大廈將傾。」
「但是江輕衣知道一件事情。」
「兩位既然看出了這尊佛塔上不是極樂世界,而是無間地獄。必然知曉這尊佛塔不是什么人都能登頂,要登頂佛塔普度眾生,恐怕不僅僅只是心存死志這么簡單。」江輕衣微笑道:「江輕衣恐怕豁了命也做不到吧。」
「所以你要出塔?」易瀟挑了挑眉毛。
「拜托兩位了。」江輕衣點了點頭,道:「江某出塔之後,還望兩位能登頂。」
公子小陶沉默著點了點頭。
「上一個時代的劍與酒要落幕。」江輕衣深深揖禮,道:「這個時代的劍與酒,正要揭幕。」
這個江輕衣的年輕人此刻要退出,沒有多少人知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