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骸篇(三十三)
洛陽上空一尊巨大的檀陀地藏像,不動如山,抵御著無窮無盡的惡鬼cháo汐。
無數業障,轟然降臨在那一道瘦削青衫身上。
整個世界的重壓施加在一人肩頭。
青石閉上雙眼,無聲笑了笑。
於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下方的一男一女,在相互依偎之中,緊緊擁抱。
生機流轉。
最終白袍男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漫天梨花紛飛如雨。
血跡干涸的白袍上沾染純白梨花。
那只干枯的手輕輕搭在沈紅嬰的臉上。
白袍老狐狸的發絲上密布著血跡,背部骨肉翻開,一片凄厲。
他滿面血wū,目光卻勝過世間一切溫柔。
手指搭在那張細膩如玉的臉龐上。
距離約莫一毫,卻不再觸碰。
接著一雙青蔥雙手握住自己的手,將之輕輕按在那張臉上。
沈紅嬰柔聲念道:「白禪......」
白袍老狐狸渾身一顫。
他渾濁的眸子之中閃過一道雷霆,聲音顫抖,不敢置信。
「紅......紅嬰?」
沈紅嬰滿面淚水,無數復雜的情緒,此刻緩緩沉淀,最終化為繞指柔。
於是只有輕輕的一聲回應。
從鼻腔之中哼出來的溫柔。
「嗯。」
......
......
【「相思子,安紅豆。」
「四張機,六面骰。」
「百般苦痛釀做酒,入骨愛慕熬為粥。」
「喝清酒,喝清酒。」
「微醺眼,不開口。」
「我是痴兒為儂笑,醉卧春秋了無憂。」
蘇紅月斜著眼瞥白袍柳白禪,道:「禿驢,寫得不錯啊。」
柳白禪傻笑。
蘇紅月搖了搖頭。
相思子,安紅豆。四張機,六面骰。
這是八大國期間最為盛名的四首詞,這個禿驢素日里不喜文道,怎么突然拿了這么一手詞過來。
這廝是什么時候轉了性子?
「托衛大棋師寫的。」柳白禪故作神秘,嘿嘿笑道:「托你來譜一個曲。」
蘇紅月噗嗤一聲笑了,壞笑戳了戳柳白禪傻小子的光腦門,道:「紅嬰?」
那個時候,還不通人情世故的柳白禪,只是個懵懂少年。
不懂偷藏心思。
不懂遮遮掩掩。
他只是靦腆笑了笑,摸了摸腦門。
「快到七月末了,想給她一個驚喜。」
「一個永遠忘不了的驚喜。」
只是誰也想不到。
寫了詞,譜了曲。
請了世上最有文采的詞手。
請了世上最有才華的琴師。
這首曲子,卻沒有機會,送給摯愛的那個人。】
......
......
白袍老狐狸聲音苦澀道:「我還以為我死了。」
在方才自己閉上那雙眼的時候。
生命的盡頭。
一片黑暗。
柳禪七心底沒來由閃過一絲後悔。
好在眼底的畫面,最後一秒,還是那張臉龐。
有生之年,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你陪伴。
黑暗迅速襲來,將所有畫面沖刷而去,記憶隨著腦海遠去,不斷遠去,再遠去。
直至一片虛無。
於是那張臉龐也迅速消失在無邊的虛空之中。
然後畫面流轉。
沈紅嬰笑著摸了摸柳禪七的臉,柔聲道:「是那位菩薩。」
白袍老狐狸面sè復雜抬起頭,望向天空之中的那一尊巨大檀陀地藏佛像。
「原來是這樣啊......」
他苦澀笑了笑,喃喃道:「果然,我還是死了啊......即便那位菩薩掌管lún回,手持六道,留給我的,也不過是一炷香時間吧?」
「紅嬰。」他柔聲道:「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沈紅嬰微微一怔。
白袍老狐狸揉了揉鼻子,笑了笑。
「練了蠻久的,如果唱得不好聽......」
他望向那個紅發女子,清了清嗓子,認真道:「不准笑。」
沈紅嬰落在白袍男人身上的目光無比柔和。
她輕輕道:「保證不笑。」
於是那個已經年過四十的男人笑得像個孩子。
......
......
【「三千赤甲鐵騎回都。」
「八百王甲從忘歸山返回。」
「南門洞開。」
一道道軍令傳入洛陽。
洛陽這兩個字,在今日,便變得意義不同起來。
魏君易位,自此以後,北魏的魏,便姓了曹。
而洛陽,便是北魏的國都!
立都之日,曹家男人麾下鐵騎浩然踏出。
滅佛!
在佛骸之上立國!
舉世之力,傾覆佛宗氣運。
而令世人噤聲的,是那位謀劃滅佛毒計的幕後之人,正是出自佛門千年聖地忘歸山的大師兄。
數以千計的佛骨,堆積在洛陽城門。
巨大的青銅巨門懸掛,鐵騎轟然踏過,馬蹄如雷,馬背上一根鐵索拉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