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寂靜。
洛陽北門浩浩盪盪的千軍萬馬為那個紅衣女子劍仙讓開一條道路,高懸的青銅門下黃沙將紅衣身影逐漸遮掩。
她赤足前行,面sè從容不迫。
踏入洛陽城內——
北門城樓頂上陡然砸開盛大的擊鼓聲!
癱倒在地的擂鼓手目光呆滯,看著純白的劍氣在鼓面上肆意翻滾,如龍似鳳盤踞翻騰,接著猶如萬鈞巨錘一般砸下,勢不可擋!
高昂的龍鳴鳳吟!
劍氣起手撼昆侖,那道劍氣繞鼓三周,接著毫無忌憚砸下,將鼓面連帶整只大鼓撞破,順帶轟飛小半個洛陽北門。
劍勢撞破鼓,紅衣翻飛蝶。
紅衣兒面無表情走在洛陽城內,紅袍如波浪般不斷滾動,纖白赤足踏在青石街道之上,目視前方,四周所在如今的洛陽城內空空如也,大街小巷俱是安靜。
可惜洛陽只安靜了那么一秒。
接著被劍氣削開的半顆城樓頭砸在紅衣兒身後,猶如陸沉,巨石四濺,伴隨宣泄而出的劍氣與高亢龍鳴,紅衣兩邊街道木屋瞬息崩塌,所有景觀剎那模糊,砰然炸裂,視線漸漸清晰之後,已經摧枯拉朽遞送出一條長道。
直通那座勾欄街頭面。大紅sè的六角閣樓。
......
......
天酥樓頂之上,黑衣隱谷弟子王雪齋面sè肅穆,捧大聖遺音而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洛陽城內漸行漸近的紅衣身影。
洛陽城內被怪力掃開,兩側清開一條長長的廊道,黃沙彌漫之中,紅衣身影逐漸變清晰。
青石小和尚面sè復雜,感應著那位背負劍匣,眉心劍意縱橫的紅衣女子,菩薩瞳孔之中,那一襲紅衣雖然劍意盎然,但體內卻是死氣大於生機,一條性命只不過在旦暮之間。
身負株蓮相的易瀟同樣能看到紅衣兒樽雲觴體內的氣運,紅紫之sè外溢,在劍匣表面流轉,而代表死亡的漆黑之sè深蘊肺腑之間,已經彌漫開來。
「她來了。」魏靈衫輕輕開口:「氣息很qiáng,但......為什么是這樣?」
為什么會是這樣?
體內的死氣越來越沉重,掩蓋不住,越來越沉重。
魏靈衫想不通,青石小和尚也想不通。
所以隱谷弟子王雪齋也想不通。
易瀟想通了,卻也想不通,為什么這一襲紅衣去了冰木湖,贏了與那個雨魔頭的生死決戰,勝了與紫袍大國師之間的爾虞我詐,最後一路南下風塵仆仆來到洛陽......
卻已經氣運枯竭,變成了一個將死之人?
......
......
洛陽城頭掠上一道身影。
盛紅sè唐裝的鍾家男人拎著段家小侯爺,面無表情登上洛陽城頭,望向城內那道不緩不慢向著天酥樓前進的紅sè身影。
他不想去攔那一襲紅衣。
他只是想看一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親自出劍開大世的穆家紅衣兒,身負八大天相之一的鮫狐相,這種彪猛天相越是重傷垂危越是戰力翻倍增qiáng,所以她不急也不忙,只是背負劍匣前進,渾身上下圓融如意,面sè氣息俱是平淡如水,如同一片大湖般平靜無波。
而她的手已經搭在了背後劍匣之上。
那一劍已經蓄勢待發。
鍾玉聖想看到這一劍出鞘。
他想看到這一劍出鞘,准確的來說,想看到的,不僅僅是出鞘的人,也不僅僅是出鞘的劍。
是一整個出鞘的完整過程。
包括出鞘的人與劍,也包括接這一劍的人。
鍾家男人更想看到的,是那個人能不能接住這一劍。
......
......
「噗通」一聲,鍾玉聖松開手,黑袍段無胤跌在洛陽城頭,腦海里一陣炸痛,口干舌燥睜開眼,摸了摸自己面上已經干涸的血跡。
他有些微惘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盛紅sè唐裝男人。
「你是不是很好奇......」
「為什么我在洛陽晉升了宗師,卻已經不敢大開殺戒,把八大家都除在這里?」
段無胤微微眯起眼,嗓子里一片沙啞,吞噬相開啟之後的bào躁逐漸離去,他仿佛又變成了之前那個性子淡然的北魏小侯爺,輕輕嗯了一聲。
鍾家男人輕聲問道:「單單憑借一位轉世菩薩,攔得住我嗎?」
段無胤搖了搖頭。
妖孽再妖孽,只要不曾跨過這一境界,終究有不可逾越的天塹。
史書三千年,大浪淘盡,妖孽數之不盡,卻無一人能做到越境戰宗師,即便是八百年前號稱九品無敵手的妖僧徐仙佛,手持兩大至qiáng域意,在九品巔峰之時,也公開承認距離那一步有著雲泥之隔。
所以,無論是隱谷的大弟子王雪齋,還是只有六分之一轉世魂魄的青石小和尚,亦或是世上任何一位天資妖孽的九品,對上鍾家男人,都是攔不住的。
「在跨出那一步之前,我也有殺心。」
鍾家男人笑了笑,面sè復雜:「若是我不急著跨出那一步,今日洛陽城頭的人,興許會多上我一個。」
段無胤有些微惘。
鍾家男人平靜道破天機:「你打開吞噬相。」
黑袍小侯爺聞言,緩緩抬起一根手指,按在自己被蕭布衣斬開十字血痕的眉心,一股酸痛從眉心席卷而來,直貫心肺。
眉心的天相開始瘋狂吞噬周圍的一切資源。
段無胤面sè陡然紅潤,接著喉嚨一甜。
硬生生將那口鮮血咽下喉嚨。
北魏小侯爺怔怔靠在洛陽城頭,目光無神望向洛陽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