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陳萬卷的一劍,還是蕭布衣的一刀,其實歸根到底,都不可能作為戰局里決定勝負的最終一環。
這場注定在一瞬之間結束的戰斗,同時注定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復雜。
就像是圍棋棋盤上糾纏不休的棋子。
這就是「劫」。
在雷光落下的一剎那——
蕭布衣的刀光夾雜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攜卷著磅礴浩瀚的元力,與雷光一同劈斬落下!
陳萬卷被妖木死死束縛住的身軀,在刀氣斬落的前一剎那陡然瀑散開來,如同流雲一般剎那散開——
「轟隆隆——」
雷光落在山嶺之上,那道霸道的刀氣將整片峽口落點都斬得山石爆裂開來!
很難想象,這樣霸道的一刀,出自一個重傷垂危的儒生手里。
蕭布衣杵刀而立,長發狂舞,背影蕭索。
肆虐的雷光在大地上縱橫掠過,狂風大雨在高溫之中肆意飛舞,接著被焚燒成灰燼。
高嶺的狂呼,像是悲號。
在一剎那被qiáng大的偉力盡數摧毀!
不遠處一道人形流雲緩緩頂著雷光站起,刀氣順延他的四肢切割環繞,卻如同切過虛空,即便在蕭布衣的心意cào縱之下回轉數遍,在刀氣消失彌散的最後時刻,依舊沒有傷害到那道人形流雲一絲一毫。
那的確是一股偉岸的力量。
陳萬卷的面容從流雲霧氣之中緩緩浮現。
他漠然與蕭布衣對視。
兩個人默默蓄勢,同時攀升元力儒術,接著同時開始奔跑——
氣勢如同雨夜之中升起的大日!
二殿下的斷柄粗刀被小殿下從大稷山脈極細心撿起,一直帶在身上,此刻刀氣滾滾如同九天之雲下垂,轟然出鞘翻滾化作一條氣勢恢宏的磅礴蛟龍!
而陳萬卷一劍遞出,沒有絲毫花俏,對准那條蛟龍眉心,作勢要刺穿蛟龍頭顱!
一人要脫蛟身,一人要屠大龍!
剎那對撞!
那柄屠龍劍直接遞入蛟龍眉心!
蕭布衣剎那噴出一口鮮血,面sè燦若金紙,身形如被撞鍾,剎那停頓,接著被自己面前的那條蛟龍撞得跌飛出去!
那柄粗刀的刀柄仍握在手中。
刀身早已經被劍氣凌虐寸寸盡碎!
二殿下面前是那個極速放大的劍影,陳萬卷仗劍刺入蛟龍頭顱,一路勢如破竹,剖開蛟龍頭顱再入蛟龍肚腹,前進再前進,起勢一往無前!
那個渾身浴血的書生身影漠然而無情,眼神里的殺意濃郁到了極點!
一路上無數儒術在蛟龍肚腹之內綻放,二殿下在這條蛟龍內布置了無數的殺機,便是等待著這位冠軍侯獨子孤身入內!
陳萬卷一手掐訣,意念氣機迸發,二殿下的儒術在周身三尺之內自行崩開不得再入內!
一化十十化百——
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威力不俗的儒術,數量便抵達了多到浩瀚如牛毛的地步。
陳萬卷如入饕餮腹內,寸步難行!
這位冠軍侯獨子索性放下豎在chún前的掐訣手指,放棄了以儒術與蕭布衣對抗的念頭。
剎那身軀化作虛無,如流雲一般穿梭虛空!
那股偉岸的力量再度從陳萬卷額頭傳來,遙遠在萬里之外的北地,那抹風雪意味幽幽浮現。
陳萬卷鬢角長發沾染一絲青霜。
一劍貫穿蛟龍腹。
無一道儒術沾身。
那位銀城城主的太虛相,是世間極致偉岸的力量來源,如今分出送給陳萬卷的這一部分,在短暫的這一小段時間之內,足以避開蕭布衣的所有攻擊。
陳萬卷一剎那前進十丈。
屠龍術硬生生撕裂了蕭布衣的刀氣長龍。
蕭布衣咳血後退十丈。
於是十丈之內飄紅。
而陳萬卷的那一劍,無比平穩順延著空氣之中溢散的血絲,追上了二殿下的眉心。
二殿下的速度沒有陳萬卷快。
他也沒有更多的元力去使用第二次枯木逢春。
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這意味著二殿下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開這一劍。
而好在,二殿下從來沒有想過要避開這么一劍。
蕭布衣雙目一絲不眨盯住那道如流雲一般的身影。
他不知道陳萬卷為何能夠避開自己所有的儒術。
他只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借助了本來不屬於他的力量,要qiáng行贏下這場宿命對決。
二殿下只能去猜,這樣的一股力量,並非是源源不斷的。
非但是有限的,也是有缺陷的。
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力量,不存在能夠避開一切攻擊的術法。
蕭布衣猛然停住身形。
那抹劍尖在眼前極速放大——
只是一瞬間,蕭布衣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那道流雲一般的身形開始凝形!
這是陳萬卷絕殺的一招,也是他致命的一個缺陷。
二殿下猜得無比正確。
能夠避開所有的攻擊,能化為虛空,就意味著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遞出真正有殺傷力的那一劍。
他要凝聚身形。
從「虛無」化為「實體」。
於是陳萬卷一往無前遞出那一劍的那一剎那,這位冠軍侯獨子沒有發現,自己身下的土壤微微松動了那么一下。
像是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緊接著破土而出。
陳萬卷那一劍遞了出去,刺破了蕭布衣的皮膚。
鮮血飄散而出。
可是刺出那一劍的陳萬卷卻微微一怔。
兩個人同時僵住。
陳萬卷的表情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置信,他微微低下頭,看清了自己腹部被一柄缺了刀柄的刀身刺穿,幾乎要捅至心臟。
這一刀從地底穿出,捅穿了自己的身軀。
陳萬卷有些惘然伸出一只手,摸出了一手鮮血。
他抬起頭來,望向那個布衣男人。
自己的那一劍,沒有刺穿他的眉心。
或許是因為那一刀用力太猛的緣故,陳萬卷有些踉蹌後退兩步。
視線一陣恍惚。
直到他無力去握劍,最終松開了劍。
這才發現,自己以為必殺的這一劍,只是刺破了這個布衣男人的肩膀,松劍的時候挑飛了些許血肉。
蕭布衣的那柄粗刀刀身由元力貫穿幻化成長龍。
元力出竅,自然比尋常的鐵質刀身要qiáng的太多。
那柄刀的刀身被蕭布衣裹在元力里,一直見不到真面容。
所以陳萬卷沒有想過,原來那柄刀......一直就沒有刀身啊。
他真的沒有想到。
那個布衣男人,在開戰前,就把刀身埋在了吞衣峽地下。
這么薄薄的一層鐵片。
聽起來有些荒唐,但確實是事實。
就是這么一層薄薄的鐵片刀身,粗制劣造,如今改變了戰局的結局。
......
......
陳萬卷有些悲哀地想,這樣的一場襲殺,為什么會變成現在的狀況?
太虛相,加上自己的劍術,還有儒術。
去殺一個身負重傷,早已經jīng疲力盡的男人。
無論怎么看,這都將是一個沒有懸念的結局。
他猛然咳出一口鮮血,用力握緊自己腹部的狹長刀身,鮮血淋漓之中抽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