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的黑袍已經破爛到不能再穿,一戰之後,全身只有黑sè的清涼軟甲貼伏在肌膚上。
易小安特地拿來了一套素白的長袍。
寺里除了素白長袍就是佛袍,並沒有其他的款式,所以素來習慣穿黑袍的易瀟也不矯情,換了一套干凈白袍。
易瀟換了衣服就要離開。
易小安稍微象征性挽留了一下,沒有刻意qiáng留。
齊梁境內趕路很方便,蘭陵城到大榕寺要不了多久。
小殿下其實並沒有那么忙,即便回了蘭陵城,也不過是每日照常修行,或者去茶社找齊恕先生閑敘。
如果易小安硬要挽留,易瀟無法推脫......自然也會留在大榕寺。
可終究是要離開的。
所以她揮了揮手。
換了一身白袍的年輕男人同樣揮了揮手。
「寺里的損失,就交給蘭陵城的那幫人好了。」臨走前易瀟笑著指了指大坑,又指了指那幫愁眉苦臉的小沙彌,柔聲說道:「沒必要拿寺里的齋錢去修補,到時候我會幫你們補上。」
易小安笑了笑,說道:「大榕寺不差這點錢。」
「你我身在紅塵里,自知錢財是俗物。」小殿下一臉認真說道:「所以我知道你不在乎,但寺里還有近百口人等著吃飯。和尚願意拿菩薩血出來幫蕭望,拿佛牌去幫大哥,今天又順帶幫了我一把。」
小殿下低聲笑道:「我拿那朵蓮花試手,他可以避開也可以qiáng接,無論那一種都可以,最後他硬生生動用了兩尊大菩薩法相,把蓮花捶滅了,看似傷身,其實免了神魂反噬,這是最不傷我的方法,只是不知他要折損多少氣運?」
易小安沉默了。
「他算是送佛送到西了。」易瀟頓了頓,笑道:「而齊梁欠和尚的太多,只能拿錢來還,你可別嫌俗,因為真沒別的可以還了。」
易小安想了想,點了點頭。
她知道到時候補上的......恐怕就不止是院里的修補費。
可能會是一筆天文數字。
易瀟有些不太習慣地捻了捻白袍,無奈說道:「走了啊。」
小殿下沒有回頭。
易小安站在大榕寺外。
蹲在坑旁邊的小沙彌們向著遠去的白袍男人揮手。
她目視著白袍男人離開視線。
青石早早一個人回到了寺里,易小安轉過身子,看見青袍男人蹲在蓮生的碑前,面sè有些蒼白說些什么。
語氣有些幽怨。
更像是抱怨。
「師父,您說啊......」
「咱這座廟這么小,容得下那尊大菩薩么?」
「打得過也得打,打不過也得打,跑又跑不過,忒煩......」
......
......
易小安聽清了青石的話,微微蹙眉。
她有些微惘轉過頭,看到遠方有一道白袍身影去而復還。
小沙彌們有些驚喜地抬起頭,准備舉起手。
而當那個白袍身影走近了一些,足以讓人看清身形,小沙彌們隔著老遠,頓時感到了一股冷意。
那個白袍男人......並不是剛剛離開的小殿下!那個白袍男人從遙遠的那端出現,緩緩走來,只能看清他的衣冠皆是雪白,背後背負著一把神劍,身上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與天地頻率協tiáo統一。
像是一整片從遠古年間走來的滄海桑田,時光變幻,裹挾著千百年來的世間千山萬水,沉重而巍峨。
這是一種「道韻」。
修行到一定程度,將源意域意幾乎糅合之後,舉手投足有了自己的「道」,這便是道韻。
當世的幾位妖孽,就是最好的例子。
東君拂袖有殺氣,西妖挑眉有妖威。
北仙的劍骨,南海道胎的中庸之道。
還有青石的兩株菩薩寶象,施展之時一面煌煌如大日,一面潺潺如細水。
易小安若有所思,望著那個白袍男人一步一步走來。
每接近一分,袖里的芙蕖就震顫一絲。
非是生出戰意的興奮。
而是驚悚,畏懼,縮著身子只求避戰。
小沙彌們有些微惘,微仰著脖頸望著遠方,那個白衣的男人風姿卓然,像是從天上降下凡塵的謫仙人,由遠而近緩緩而來。
可有一陣風陡然吹過,這些小沙彌不由眯了眯眼,再定睛望去,那個白衣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
......
大光明宮宮主站在大榕寺的門檻前。
他面前就是佛門的南朝第一聖地,兩塊千年不朽的匾牌被勁氣刮得嗤嗤生響。
整個寺院有大風過境。
素袍鼓盪的紅髻別發女子平靜站在門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