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崖。
葉小樓站在崖巔,漫天流風回雪,從他面頰刮過。
這位劍冢傳人的神情有些復雜。
他背負著師父在劍冢之中留下的三柄古劍,來到西域,苦心不負,而今終於見到了這么一幕。
師母與師父,就這般乘風而起,御劍而行,穿chā在琉璃崖漫天大雪瀑布之中,片雪不沾身。
錯過了這么多年啊。
能夠圓滿再見,一共離去,已經是極大的幸運。
只是有一事,他想不太明白。
師父當年身在劍廬,名譽滿天下,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要托人送一句話來到西域,是在輕松不過的事情。
而師母,又何必苦苦等待這么久?
一百年,滄海桑田。
他輕輕望向琉璃崖下,難免有些唏噓感慨,被劍氣崩塌的大雪嗤然滑下,在自己視野之中越來越渺小,最終砸在大地之上,化為微薄雪氣四散開來。
三把古劍嗡然懸停在自己面前。
玲瓏,骰子與紅豆。
葉小樓輕輕前踏一步,踩在玲瓏劍身之上,玲瓏的小巧劍身微微下墜,震散劍面之上殘存的些許雪氣。
骰子極為乖巧的下墜一尺距離,不多不少,正好足夠葉小樓踏出第二步。
葉小樓踏出第三步,紅豆下墜,如是反復,三把古劍輕靈交疊,每每葉小樓邁出步伐,就像是恰好遞出,出現在他的足下。
這三把古劍極通主人心意。
玲瓏,骰子,紅豆,這三把古劍,與尋常的古劍不太相同,素日里被葉小樓懸掛配在腰間,其實是以元氣心神澆guàn,馴養。
馴服之後,便是隨心意而動,動輒掠行千米,殺人不露痕跡。
是為「飛劍」。
只是玲瓏,骰子,紅豆這三把「飛劍」,體型與尋常飛劍相差太遠,並非玲瓏剔透,而是三尺大小,無法如真正驅劍奴劍的養劍人一般,以一匣子三十六七十二一百零八為數來篆養飛劍,一念之間飛劍如cháo。
葉小樓心神所動,琉璃崖百丈距離,一步一墜跌,白發白袍輕輕抖動,身前身後是漫天大雪大霧。
像是踩踏虛空台階漫步而下的俗世劍仙。
他就這般「一步一步」走下琉璃崖,落在地上,三把古劍旋繞成疾影,看不清蹤影。
葉小樓笑著輕輕虛空撥弄,於是三把古劍剎那懸停。
葉小樓點指三次,玲瓏骰子紅豆依次歸入劍鞘,極為乖巧,緩緩合鞘之後,再無聲息。
他望著易瀟和魏靈衫,輕聲說道:「恭喜了。」
小殿下笑著點了點頭。
故友重逢,是為一喜。
神魂圓滿,是為二喜。
葉小樓向來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物,他笑著望向十指相扣的兩人,話里的那句恭喜,倒是藏著某些真正的意味。
郡主大人微紅著臉。
葉小樓笑著搖了搖頭,望向小殿下。
靈台空明,神魂清幽。
一片大寂靜的安寧景象。
令人望而生畏。
葉小樓認真說道:「你如今缺損已無,元氣佛骨劍道,再加兩道天相,真......」
這位劍冢傳人想了想,居然一時之間想不到用什么詞來形容。
「真讓人嫉妒吶。」
小殿下此刻的狀態的確極好。
他的蓮池之中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那條白鯉從琉璃崖上墜落,投入池中,濺出一灘水花。
那條白鯉入池之後緩緩搖曳白尾墜入池底,接近紅鯉之後,緩緩親吻,兩條鯉魚交身纏繞,蓮池便不再如先前那般死寂。
一龍一蛇有些忌憚的睜開了眼,向著蓮池外部挪了挪身子。
那條一直宛若死物的紅鯉從「石化」狀態之中解脫出來,木然轉了轉眼珠,輕聲吐出一個水泡。
這條紅鯉的聲音......
像是在輕笑。
水泡緩緩上升,來到蓮池池面,炸裂開來。
滿池枯死的元氣,在一瞬之間齊齊復蘇起來,水泡炸開的那一剎那,磅礴的白sè氣息席卷了整片蓮池。
蓮池之中篆養的一龍一蛇微微眯眼,倆玩意兒相當享受的沐浴著蓮池池面來回滾盪的「白sè氣息」,卻始終不敢真正張開口鼻,去吞吐吸納。
那條紅鯉魚蘇醒之後緩緩游動身子,白鯉隨之游動。
繞池一周,那一龍一蛇悚然騰起身子,甚至將半個身子都挪出了蓮池之外,盤在池外,不敢有所交接。
那尾紅鯉理所當然的霸占了大半個蓮池的位置。
白sè氣息的濃郁程度令人發指,來回翻滾在蓮池上,最終緩緩化開,融入池中。
待到一蓮池清水化為純白,沉在池底的紅鯉緩緩闔目。
神魂安定。
小殿下輕輕感應著這股沛然充斥著紫府魂海的力量。
自己的殺戮劍域先前未有完整。
吞納犧牲,擠入九品。
此刻已然大成。
再加上那道大勢至域意,單單兩道大成域意,便直抵妖孽層次。
不算天相,不算體魄,不算大元氣劍。
......
......
由於那條白鯉的緣故,易瀟的元氣恢復了大半。
他輕松撐起屏障,陪著郡主大人走在琉璃崖回白鯉鎮的路上。
面容俊俏似神仙的葉小樓此刻懷抱雙臂,跟在面前一男一女身後,閉上眼不去看那兩人親昵舉動,任白sè大袍隨風飄搖,以心意奴劍,三把古劍繞身飛旋,反復折返,歡快清鳴,勉qiáng能清凈六根,做到眼不見心不煩。
「北姑蘇道的大雪吶......」
郡主大人摟著易瀟的一條手臂,靠在小殿下肩頭,輕聲說道:「真好看。」
易瀟輕輕嗯了一聲。
兩個人走得很慢,絲毫不顧及後面那位小劍仙的感受。
「撤了屏障吧?」魏靈衫突然抬起頭,眼神炯炯。
易瀟撤開元氣屏障,飄落的雪花粘粘在兩人身上。
從江南道出發,到北姑蘇道,到西域,這一路來的有些倉促,不得已換了一身裝扮,此刻兩人俱是一身素白衣衫,即便染上了許多灰塵,甚至淺淡的血漬,被雪花黏上依舊不算顯眼。
只是魏靈衫的發絲之間,夾雜了雪白,便頓時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郡主大人停下腳步。
北姑蘇道的雪氣緩緩飄落,時間仿若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