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山底。
頭發枯白的老人,若單看容貌,兩眼深深凹陷下去,皮膚猶如枯槁,嘴chún沒有血sè,若不是手指顫抖,便與死人無異。
但他活了很久。
春秋之前,那些大修行者,多半是從大楚破滅之後一路走來。
魏奇在這些人中,輩分排在最小,算是這些大修行者之中的後起之秀。
他與魏奇,算是舊識。
若是真正以境界來算,他的境界並不算高,只是剛剛破開九品,「死」在藏劍山下已有多年。
可他體內,有一根劍骨。
他是劍修,更是劍仙。
哪怕血肉已經枯萎,那根劍骨依舊鮮活,像是未曾受到過歲月絲毫的侵蝕,保留著最鼎盛的狀態。
若說老人年過百歲,那根劍骨,便像是二十歲的模樣。
人老,骨新。
老人眼皮微微聳拉,若有所思。
山頭傳來魏奇的聲音。
「趙淳風。」
棋聖聲音平靜,不溫不火:「你大可以繼續裝死,裝作看不見那根骨頭,讓那個劍骨小子,就這么死在天劫之下。」
趙淳風置若罔聞,依舊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
魏奇低聲笑了笑:「七九天劫,已經快趕上了那位當年破境時候的動靜了。這么一個胚子,以後又是一個一人壓劫的人物。你家主子當年做的那些錯事,你還不了債,總要有別人來還,是不是這個理?」
趙淳風抬起頭來。
靜室之內的鎖鏈嘩嘩流動,卻無法束縛住老人抬臂的動作,他只是向前微微伸手,那根雪白劍骨便掠入掌心,下一刻便被他攥攏。
老人木然望著這根劍骨。
這根骨頭。
劍氣嶙峋。
他嘴chún微微嗡動。
蒼老枯竭的面龐之上,無聲無息,緩緩流下兩行濁淚。
......
......
山頭上,沈莫姑娘緩緩閉上了眼。
她蹙起眉頭,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那位前輩......似乎握住了劍骨?」
魏奇低垂眉眼,咧嘴笑了笑,搖頭笑罵道:「都說禍害遺千年,果然沒錯。」
沈莫微微抿chún。
她睜開眼,看到了棋聖大人對自己投來的目光。
她知道,已經到了自己向山底下那位「劍仙」前輩,替長歌說上幾句話的時候了。
她張開嘴,欲言又止。
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
又不該輕易開口。
於是沈莫就這么僵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越是去想,越是空空盪盪。
她抬起頭來,看到遠方雷光綿延,一派猩紅,看到自家夫君已經被接引到了漂浮離地數十丈的高度,再往上升,雷劫落下,便是魂飛魄散的凄涼場面。
八尺山的小蝠妖淚流滿面。
「請前輩......」
「救他一命!」
......
......
地動山搖。
這是什么時候了?
自己睡了多久?
趙淳風睜開眼,看到枯白如絮的發絲在自己眼前漂浮,劍氣點燃的光火在燈罩內漂浮,整座洞府內,昏暗不可看清。
除卻那個yīn陽石壁,便再無他物。
趙淳風蘇醒之後,靜室之內,不再是之前那般的死寂無聲,鎖鏈聲音如同cháo水,來回起伏。
他聽到了魏奇的聲音。
他的意識有些飄忽。
原來......
他還沒有死啊。
他本以為,若是無人打擾,他可以永遠不必再睜開眼的。
石壁上刻畫的「yīn」的那一面,自破碎不能修復的那一天起,趙淳風便再沒了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趙淳風體內的那根「東西」,在不安分的扭動。
老人眯起眼,意識逐漸清醒。
不知何年何月,不知何地何人。
渾渾噩噩。
記不起來。
直到他攥住那根劍骨,聽到頭頂上,那個妖族女子的一聲呼喊。
當頭bàng喝。
「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