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那張齊恕費盡心力以「雜家推演之術」推出的紙上,圈圈點點,所有的核心,都圍繞著一個人。
小殿下。
小殿下被送回烽燧之後,便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守在易瀟身邊的自然是郡主大人。
魏靈衫坐在易瀟床榻對立面的藤椅之上,懷抱刀鞘漆虞一刀一劍。
此刻她微闔雙眸,面sè凝重,看起來心事重重。
她的jīng氣神有些透支,沒有太多力氣說話,城主府給她和易瀟留了一個獨處的空間,並沒有他人來打擾。
烽燧的督戰事宜,大小重擔,都由齊恕和蘭陵城的諸將抗下。
此刻之所以有這個安寧的獨處環境。
是因為齊恕的判斷十分正確。
那數量龐大到二十萬之巨的妖族獸cháo,如此興師動眾來到烽燧遠方僅僅二十里距離的赤土之後,便按兵不動,只派出了十三股對應十三區的小型獸cháo沖襲,將戰線拉長到整條烽燧。
烽燧城外,這一夜不知飄了多少紅雪,落在赤土大地。
今夜如此,難測旦夕。
郡主大人對烽燧的戰事並不是很關心。
妖族的聽覺比人類要qiáng上很多,若是她細細去聽,便可以聽到烽燧城外,震顫膽魄的無數廝殺聲音。
拋頭顱,灑熱血。
她知道,只要城主府里的文弱書生一張檄文,便有無數甲士沖出烽燧,沖入赤土,與妖族不死不休。
在烽燧堡壘之中,除了一部分的高層,知道西域南下妖獸的數量達到了二十萬,其余士兵並不知情。
以如今烽燧的守備力量,想要抵御十萬獸cháo都顯得捉襟見肘,更何況這次的西域傾巢南下。
根本抵抗不住的。
這條消息如果傳出,便會大大動搖軍心。
郡主大人微闔一條線的鳳眸,露出的一點余光,始終停留在小殿下身上。
她不知道為什么西域要如此拼命,那頭白虎險些死在了赤土,也要嘗試著將易瀟帶回八尺山。
但她知道西域的梁涼,始終對易瀟「念念不忘」,已經到了一種痴念的地步。
魏靈衫手指捋了捋額前的亂發,深吸一口氣。
「哥哥......」
她低垂眉眼,面sè無悲也無喜,輕輕啟chún,重復著這個令人回味頗深的詞眼。
西妖便是這么喊的。
她反復想了很久,卻無法得到答案。
最後緩緩挪動目光,將其落在了床榻上那張重傷蒼白的面容之上。
易瀟的神魂,如今似有古怪。
蕭布衣在他額前貼的那張「清夢」符籙,是儒門術法的形意寄托,只能保他心湖內魂意太平,若是常人,未曾修行過,魂海一片太平,自然會睡得清夢。
只是小殿下如今的狀況,誰也摸不清楚。
他在與白虎大聖打完那一架後,神魂似乎受到了獨有的法門沖擊。
魏靈衫以手托腮,指尖輕輕敲打著粉雕玉琢的臉頰,若有所思。
是......那一張書頁的原因?
南海之時,他的神魂紫府,便散發過類似的氣息。
有些像是妖族的「大聖覺醒」?
郡主大人重新閉上眼。
她不知道。
床榻上的那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
......
「哥哥......」
聽起來有些沙啞的聲音。
是個女人。
一個女人,聽聲音像是三四十歲的煙嗓,還喊什么哥哥?
天天都來喊。
煩。
煩吶。
他用力裹緊了貂絨被,將玉錦枕死死捂住自己腦袋,閉上眼,不願再聽到這個聲音。
只不過停了片刻。
「哥哥......」
與往常一樣,那個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個聲音沒來由帶著一絲血腥,更多的是哀求,是低落。
如煙一般升騰的嗓音,雖然不像是應該喊自己哥哥這個年齡的女子能發出的,落在心底,卻令人心頭絞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他已經睜開了無數次「眼」,可眼前始終還是黑暗。
那個聲音反反復復,cháo水一般不斷在耳邊響起。
哥哥哥哥哥哥......
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他的心頭便無法平靜。
本是讀了許多書,好不容易修成的靜心養氣,在第一聲落在心間之時尚可保持平靜,第二聲便勾起了無端的殺氣。
天大罪過。
他居然在連續不斷的哀求聲音之中,心頭逐漸勾起了怒火。
他不斷睜開「雙眼」,不斷扭頭,不斷回望。
眼前始終是一片黑暗。
那個呼喊他的聲音,讓他始終沒有放棄。
有那么一個方向,在指引著自己。
去找到聲音的來源。
去把整個世界都點燃。
「哥哥......」
最後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他聽到那女子聲音極輕地問道:「借我一把火吧?」
「哥哥!」
書生睜開眼。
他喘著粗氣,身上半趴著一個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姑娘,毫不避嫌,雙手托腮,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兒距離自己不過數公分,水靈大眼眨巴盯著自己,嘻嘻笑道:「哥哥又睡懶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