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甲城外的雪地。
易小安並沒有開口,她安靜等著那座城池的城門大開,就像源天罡說的那樣,曹之軒奔走離開,談判破裂......頭頂的大雪沒有停歇的意思,愈演愈烈,兩道身影站在荒野,被雪花連成了慘白的紙人。
但少年儒士並不喜歡這樣的沉默。
於是他輕輕問道。
「被所有人遺忘,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荒野的雪,有了那么一剎那的停滯。
......
......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你,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行走在大千世界,所遇盡是陌生的眼光。
從此再無相識之人,游離在命運之外。
「這樣......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易小安輕輕吐出幾個字:「人間的事情,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啊......也對呢。」少年眯起雙眼擠出了笑容,笑意盈盈說道:「人生如此短暫,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他望著面sè漠然的女子,蹲下身子,從雪地當中虛抓一把,風雪凝聚的一頂蓑帽便被抓了出來,他輕輕將蓑帽轉了一個邊,手指指腹摩挲剮蹭,微笑道:「說得這么灑脫......像是不入世的菩薩。」
「但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某人。他已經從兩國之戰當中脫離了,算了算時間,現在應該到了蘭陵城。」
源天罡的手指忽然停住轉動蓑帽,他舒展了一下眉頭,笑著說道:「青石,胭脂,黃侯......還有那枚佛牌。」
「胭脂是一把刀,黃侯又是一把刀。我借眾生為刀,以刀殺眾生,眾生必要殺我。」
站在雪地上的少年,忽然覺得心頭猶如刀絞,蹙起眉頭,白袍下的身軀輕輕的顫抖。
易小安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反應。
源天罡嘆息一聲,將蓑帽戴在頭上,伸出雙手,看著雪白的手掌當中,斑斑黑點,肆意橫生,已經開始蔓延。
他笑著說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希望蕭望活得久一點,撐到我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
易小安眯起鳳眸,道:「你快要死了?」
源天罡笑了笑,道:「你這么說,似乎並沒有什么問題......是的,我快要死了。」
「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一直好奇我要做什么,卻一直沒有開口。」
「在『我』臨死之前,想做一個歷史的見證者,我想看到易瀟踏入北魏皇宮,摘下曹之軒的頭顱,將齊梁的大旗chā在洛陽城頭,看到......大日初生,旌旗染血,人間迎來嶄新的時代。」
「你說過,你不想被人忘記。」
「易小安......你的記性真不錯。」源天罡環抱雙臂,輕柔說道:「那就是我要來到這里的原因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城里沒有動靜。」
他溫柔說道:「歷史已經被改變了。」
......
......
熱茶煙氣裊裊散開。
涼甲城的城主府里,一張茶幾,一側空盪。
江輕衣來到城主府的時候,曹之軒已經等待了很久。
一片溫和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城主府里就只有五個人。
紫袍大國師坐在曹之軒的身旁,雙手捧著茶杯,霧氣模糊了那張平靜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