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1 / 2)

浮滄錄 會摔跤的熊貓 4212 字 11个月前

那扇門傾開的那一刻——

鬼門的光與暗,糾纏在了一起,陡然有大風傳來。

盤坐在地的青石,有些惘然的回過頭來,遠方的漆黑一縷一縷掠回,痴纏的光暗,在此刻變得尤為徹目。

游離在世界之內的生靈,逝者,亡魂,所有的物事......在狂風喧囂當中,飛向了那扇通天之門。

推開門的那一刻,時間將會被重鑄。

青石站定,大袍飄搖,戰場上的廝殺還在繼續,只是所有的聲音,都隨著狂風的卷挾而逐漸遠去,縹緲的遠天,似乎有戰歌揚起,巍巍河山傾塌,煌煌戰鼓破碎。

他輕輕喃喃道:「凡存在的,終將毀滅......」

毀滅之後,又是什么?

是新生。

即便生命卑微如草,亦是如此。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毀滅之後,便是重新開始的嶄新生命。

大千世界,六道lún回。

青石站在鬼門,他回過頭來,看著兩撥飛逝的江水,那條大江分離開來,顆顆水珠滾入不遠處傾開的那扇巨門。

門後的時間開始流轉。

青石抿起嘴chún,他不知道時間會被撥到哪里,易瀟以肉身撞碎了那扇門,帶著源天罡去了那里.......

這場最終決戰,若是源天罡勝,那么這扇門後不斷lún轉的時間,將會撥轉到陸沉下墜之前的那一刻,天地大變,人間不存......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有其他的所有人,全都會被卷入門中,徹底湮滅。

鬼門的飛沙流轉,轟然圍繞那扇巨門轉動。

嗚嗚嗚的鬼哭聲音,直擊魂竅。

青石腳下的大地,發生著輕微而又不難察覺的變動,地殼鼓起又壓下,低凹之後再腫脹,來回反復。

人間大地之上,風雪飄搖落下之後,又片片疊加著倒流飛回,山川轟然倒塌,之後無數碎石滾動重新拼湊,霧氣來回攪動,拔地而起的樹木重新扎根。

所有的時間來回反復,前進一步,後退三步,前進十步,後退五步,毫無規律可言,在這浩瀚波動的時空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從光與暗的糾纏當中走出。

......

......

大秦皇帝抬起雙手,大袖飄搖,平靜坐下,就這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目光從身下掃過,看著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看著那一副無數人匍匐在地的景象,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一聲「聖上」。

九天十地,唯我獨尊。

然而......這種感覺,只持續了那么一個瞬間。

包括大秦皇帝在內,整一座歷史當中的那座「咸陽城」,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瞬間被塵埃淹沒,滾滾逝去。

......

......

大君與肩頭那只小紅雀兒,行走在不斷游離的光暗之中,兩人的模樣同樣在不斷變化。

背著竹簍的年輕畫師,眉目堅毅,竹簍里躺著一個打鼾瞌睡的小女孩。

錦帽貂裘的王府少爺,體弱多病,身旁跟著位善解人意的可愛丫鬟。

眉眼清稚的青樓小廝,與一個同樣寄身青樓賣藝為生的苦命姑娘,依偎在一起,互訴衷腸。

每一道形象,都必然拎著一個大紅雀籠。

最後是一個瘦削落魄的窮書生,手中的大紅雀籠。

此刻的雀籠,空空如也。

他的身旁,有一個容貌昳麗,窈窕長成的女子,挽著他的手。

梁涼望著大君,字字輕柔:「哥哥......」

大君揉了揉她的腦袋。

最後的瘦削書生,早已沒了雪山之巔的霸氣,他回過頭來,清秀的眸子直視著風雪當中的擺渡人。

大君輕聲說道:「那該行的路,我已經行盡。該打的仗,我已經打完。該守的道義......」

書生忽然笑道:「讓那個人替我去守好了......走了。」

擺渡人肅然看著那個書生,揉著妹妹的額頭,兩個人以額抵額,相互擁抱,在風沙漫卷的時空當中扭曲,消逝。

風雪圍繞著他。

初代銀城城主,始符年間的第一人......他看著自己身前身後的幾位菩薩,柔聲道:「諸位,謝了。」

「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們。」大勢至菩薩的衣袂被水珠拍濕,他溫柔開口:「你願替她看守淇江,擺渡彼岸......守住這個秘密,不離不棄,這等大恩,無以為報。」

騎乘白象的普賢菩薩輕頌佛號,身子搖晃,散做一團佛光,在光氣當中氤氳。

坐在青獅背上的文殊菩薩同樣如此,像是打了個盹,便消弭無蹤跡。

他們是歷史當中的遺漏。

如今補全天道,便是將彼岸重新填入lún回。

彼岸也好,鬼門也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在光與暗的糾纏當中,陸續分離,最終逐次的消弭散開,歸屬到了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

......

......

當最後一縷糾纏的光影剝離,所有的時間波動,恢復了平靜。

青石站在人間與鬼門的通道口。

他看到。

南海仙島緩慢上浮。

涼甲城的風雪被人舉起盾牌擋住。

洛陽城的大旗飄搖,有人擦去旗面上無端沾染的風沙。

蘭陵城的卧榻當中,有個老人從安詳的夢中醒來。

陽關谷梨花漫天,大榕寺重新傳來了敲鍾的聲音。

時間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

說明那一戰的最終結局......是易瀟勝了。

青石仍然面sè凝重。

因為他的頭頂,有一片yīn翳。

......

......

「剛剛......發生了什么?」涼甲城外,江輕衣回過頭來,看著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之前如何殺都殺不盡的那些yīn兵,此刻竟是全都不見了。

還有之前的那道白光......到底怎么了?

發生了什么?

江輕衣有些不解,環顧一圈,然後抬起頭來。

江輕衣眯起雙眼,伸出一只手遮在面前,他發現四周,似乎並沒有什么不同。

他只覺得天上的太陽,在那道白光清掃之後......變得尤為刺眼。

......

......

南海仙島。

魏靈衫的魂海如針刺一般疼痛,她很快清醒過來,那道白光落下之後,所有的記憶歷歷在目,此後的痛苦真真切切作用上來。

魂海一陣翻攪,肉體同樣備受折磨。

所有人都面sè蒼白。

李長歌聲音沙啞道:「剛剛的那道光,是......陸沉?」

易小安抬起頭來,她咬緊牙關,魂海動盪之後,如今稍微恢復。

那柄劍......

以那種恐怖的威勢來看,是陸沉無疑了。

「我們還活著......」

易小安的直覺讓她想到了一個不祥的結局,喃喃道:「是易瀟......救了我們?」

她面sè難看望向魏靈衫。

魏靈衫連忙攥緊那塊玉佩,緊接著松了一口氣,xiōng膛起伏,如釋重負道:「命牌上還有魂魄的氣息......易瀟他,還活著。」

有人松了一口氣。

有人卻仍然面sè凝重。

公子小陶抿了抿chún,她聲音極輕的問道:「你們看見了嗎?」

葉十三面sè沉重。

吳燼寒有些惘然。

坐在lún椅上的黃衫女子,抬起手指了指天上。

一團yīn翳。

揮之不散。

那是一抹懸掛在大日之前,蒼穹之下的漆黑之光。

那是一柄劍......卻是一柄並不完好的劍。

只有劍尖,沒有劍身。

「是陸沉?」吳燼寒顫聲問道。

「是陸沉。」李長歌平靜答道。

那柄劍尖重新高懸回九天之上,而此刻世間輕顫,有數道影子,從鬼門當中飛掠而出。

兩截劍身。

一截劍柄。

三道影子,伴隨著那扇門不斷lún轉的時間,脫離了桎梏,氣勢恢宏的飛出鬼門,瞬間砸在那團黑光之上,糅為一體。

那柄高懸不動的靜止之劍,在數千年數萬年之後,終於重新回歸了圓滿。

整柄「陸沉」的時間,被撥回了「零」,從此以後,不再是支離破碎的殘缺鐵片,而是完整的陸沉仙劍。

這就是青石面sè更加凝重的原因。

當年砸碎仙界的那柄劍,如今......懸在了人間的頭頂。

一但陸沉砸下。那人間的結果......便只有陸沉。

李長歌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你攔得住么?」

易小安笑了,平靜反問:「你攔得住么?」

陸沉劍,拔起是一回事,抗住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的那柄劍尖落下......兩個人切切實實感應到了那道熟悉的氣息,並非是沒有動過以一己之力阻攔的念頭。

只是攔住陸沉,非人力而可為。

李長歌搖了搖頭。

易小安同樣搖頭。

站在人間與鬼門交界線的青石,喃喃道:「貧僧願以命一試......」

那截鐵片,並沒有留給人間更多的時間。

陸沉墜落,砸穿雲霄。

就在那襲青袍就要離開,飛身掠起之時,有一只黑衣墨邊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

「我來。」

陸沉自九千里上空墜落。

蓮衣拔地而起。

兩兩撞在一起——

「這是......」

「是易瀟?」

「易瀟!是易瀟!」

短暫的停滯,那襲蓮衣帶著鐵片直上一萬里。

高空之上,驟然綻開了一團漆黑的焰火,倏忽一聲,如大日崩裂,接著整個世界都隨之震顫一下。

南海安靜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海水簌簌沖刷礁石,雪白浪花拍打懸崖。

魏靈衫怔怔低下頭。

她面sè蒼白,看著攥緊在自己手中的命牌,咔嚓一聲,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世界當中,無比刺耳。

那縷魂魄,灰飛煙滅。

......

......

【三年之後。】

「你也收到了請帖?」

一身大紅袍的納蘭,看著腰佩三把古劍,滿頭白霜的葉小樓,感慨道:「鍾家大小姐結婚的消息......齊梁的新闕連海外都能送到,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吧?」

蘭陵城下,兩人結伴而行。

葉小樓笑道:「你躲在王庭里多久不問世事了?」

納蘭有些赧然,道:「王庭的事宜太忙,來不及還顧得上海外的消息?」

葉小樓舒展眉尖,輕輕道:「青梨姑娘的陣法打通了淇江南北,現在正在試著打通中原與小世界的壁壘......得益於這些陣法,出海變得輕松了許多。」

白發男人頓了頓,道:「我這些年走過的『小世界』,不下於二十個,這些小世界里的『遺跡』,都很有意思。」

納蘭眼前一亮,道:「哦?你給我說說?」

「有些小世界里發現了大型生物的骸骨,像是蜥蜴,有四肢有尾有翼,正常的體型比西域的巨象還要龐大。」葉小樓面sè認真道:「可能是遠古的妖修,因為陸沉砸下的原因......它們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