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96-397)(2 / 2)

「緹帥這倒與劉氏證詞相符。

」安惟學道。

劉彪血胡淋剌的模樣看得丁壽直皺眉頭連連揮手「帶他下去敷葯裹傷。

「謝大人。

」劉彪咚咚磕了幾個頭退了下去。

最後一個證人是保劉公道四十開外年紀身材短小兩撇稀疏胡須一雙小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透著jīng明市儈。

「小人劉公道叩見幾位大老爺。

「劉公道你可識得這只綉鞋?」丁壽命人將案發現場發現的綉鞋遞給劉公道驗看。

「回老爺小人見過那日縣中屠夫劉彪曾拿著這只綉鞋與傅鵬大官人起了爭執小人身為鄉約不能坐視不管便上前解勸警告劉彪不要惹是生非胡亂糾纏官人。

「那劉彪可曾聽勸?」丁壽問。

「小人在方還有幾分臉面那劉彪一個靠替人殺豬為生的破落戶豈敢生事。

」劉公道低頭諂笑頗為自得。

「德業相勸過失相規此乃鄉約之道這劉公道的保做得倒還盡職。

」曲銳點頭稱贊。

「謝老爺誇贊小人不敢當。

「劉公道雇工宋興兒從你家盜走了什么物件?」丁壽突然問起另一件事。

劉公道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幾件銅器銀飾都已呈報備案。

「宋興兒還未尋到?」丁壽轉問李鎰。

「下官辦事不力還未緝拿到案。

」李鎰從堂下小案後起身回話。

「坐下說甭那么見外。

」丁壽倒不外道「偷了東西人早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何況兒子當賊和老子又沒相干那宋國士一把歲數別在獄中有什么好歹。

「大人說的是下官思慮不周這便放人。

」李鎰應聲附和。

「幾位老爺小興兒在我家做事一向勤懇想來這次也是一時糊塗小人情願撤訴全了鄰里情分。

」劉公道忽接口。

「患難相恤鄰里互望這小小保還有幾分君子之風貴縣教化有功啊。

」安惟學對李鎰很是贊賞。

「你也別吃虧縣太爺既斷了你十兩紋銀便收了錢再放人。

丁壽打個眼色郝凱取出一錠銀子遞與劉公道。

劉公道哪兒敢去接這位爺據說是京城皇爺爺派下來的怕就是戲台上說的奉旨欽差了連縣太爺都窩在那兒跟小jī子似的他一小保哪敢要人家銀子。

「大人賞你便接著別給臉不要。

」郝凱惡狠狠的一句話比什么都管用劉公道捧著袍子下擺兜住銀子感恩不迭退下堂去。

丁壽讓李鎰也退下拍著案卷問道:「兩位大人早到一步案卷早已熟悉今日再審不知有何高見?」

「傅鵬居喪未滿色心萌動借玉鐲勾搭孫氏玉嬌居心叵測此等無行浪子不遵孝道不識禮義廉恥犯下凶案不足為奇。

」曲銳擲有聲。

安惟學捋須笑道:「郿縣令尹李鎰上任以來仁明勤慎一錢不私cào行高潔士民稱頌可稱『冰葯』他所斷之案不應有枉縱之情。

你們二位什么路子好色就得好殺清官就不會斷錯案這他娘挨得上么!丁壽只覺腦仁要炸開了。

***

退至後堂早有三女在此等候。

丁壽簡要將審案經過說了一遍宋巧姣神色黯然劉彩鳳唏噓不已劉青鸞冷笑連連。

「一個登徒浪子行止不端巧姣姐姐你怎會找了這個婆家?」

「青鸞!」劉彩鳳申飭了妹妹一句對宋巧姣展顏道:「妹妹莫聽她胡言亂語這婚姻大事豈由咱女兒家做主。

宋巧姣勉強笑道:「姐姐說的是家父昔年在傅家做幕講蒙與傅老爺交善便由兩家長輩做主定了姻親原說等守孝期滿便可完婚怎料遇到這樁事其實傅鵬他……人還是不錯的。

丁壽沒有多說他早就納悶堂堂世襲指揮便是自身惹了官司也沒有拿不出十兩銀子解救岳父的道理這兩家的關系怕是人走茶涼咯。

「巧姣姐姐不是說了么那凶犯定是拿走綉鞋的劉彪無疑!」

「青鸞姑娘說得有理可一無凶器二無人證劉媒婆一口咬定已將綉鞋給了傅鵬那劉彪的嫌疑怕是比傅鵬還輕些吧?」

「笨蛋!難道看不出來劉媒婆在袒護兒子只消大刑bī供還怕他們不如實招來!」劉青鸞鄙夷看著丁壽。

「姑娘怕是沒見到劉彪的模樣腦袋脖子差不多一般粗一身腱子肉傷口汩汩淌血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樣的狠主兒靠大刑怕是榨不出什么來。

劉青鸞還要再說丁壽一口打斷「況且便是bī出什么來大不了和傅鵬一樣一人一個口供誰能說清誰真誰假!」

「難道你認為還是傅鵬殺人不成?!」劉青鸞抱臂冷笑。

「丁某斷案只求真相不會顛倒黑白冤枉良善。

」丁壽說話並不客氣臭丫頭片子給她臉了「至於如何審案就不勞青鸞姑娘cào心了。

「似你這樣遷延時日何時才能結案?興平家里還等著啟程呢。

「丁某時間雖不比姑娘金貴可也同樣耽擱不起三日之內定然結案。

「若結不了呢?」劉青鸞挑釁揚起眉頭。

「聽憑姑娘處置。

「不用刑訊?」

「不用。

「好若三日之內不能結案你便給姑娘我磕三個響頭叫三聲俠女nǎinǎi。

」劉青鸞不理姐姐拉扯近乎雀躍。

「君子一言。

可若丁某結了案呢?」

「本姑娘聽你處置。

「二爺喜歡看光pì股女人跳舞……」

劉青鸞面罩寒霜翻掌按劍劉彩鳳也漲紅了臉「丁大人請自重!」

「開個玩笑」丁壽訕訕笑道「勞煩丁二小姐挨上三個腦瓜崩兒就是了。

「好一言為定。

」贏了就可揚眉吐氣輸了也才三個爆栗這個賭約劉青鸞怎么看都是占盡便宜。

「宋姑娘李鎰已開釋令尊你可去接老人家出獄。

」丁壽對宋巧姣道。

「多謝大人恩情只是我弟興兒素來忠厚本分斷不會做出偷盜之事求大人明斷。

看著黯然神傷的宋巧姣丁壽微微點頭。

***

「三天!話說得有點滿你們有什么好主意沒有?」

面對錦衣衛的下屬丁壽可沒了xiōng有成竹的模樣揉著額頭發懵。

郝凱和沈彬大眼瞪小眼也沒個章程沈彬的東司房只管按條子拿人懶得動別的心思郝凱倒是主管理刑審訊只要放開手段什么他媽鐵骨硬漢在郝爺這都不存在別說口供蛋黃子都能給他擠出來!可自家大人自廢武功不讓用刑可讓這位北司理刑千戶犯了大難。

丁壽對這些肌肉都長到腦子里的手下也沒太大指望這事說到底還得靠二爺自己動腦。

「於永你對那劉彪可還了解?」這種事只能問本人了。

「回衛帥卑職接了大人傳諭便由西安府趕來此為免打草驚蛇只封存了相關案卷與主要人犯暗中派出探子監視其他涉案人等。

陝西千戶於永回答得很小心先是把自己的辦案思路向上司表述一番讓衛帥曉得自己下了功夫聽聞鄰省同是色目回回的昌佐因在大人面前露個臉已經升任指揮同知自己加把力氣若是得了大人賞識那可就屎殼郎變季鳥——一步登天啦。

「那劉彪本是個市井潑皮整日在街上撒潑撞鬧游盪浪跡只因性子莽撞逞勇斗狠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街上少有人願意理他年過三十還是個光棍。

「沒個正經營生?」

「逢人家殺豬他去幫忙能得個半付下水一壺老酒和幾文賞錢不過劉彪酒品不好喝多了便要鬧事請他的人家也少平日便窩在家里由做媒婆的老娘養著。

還是個啃老的丁壽琢磨。

「說來也怪這幾日手下人報他已窮得一文不名有人來約他殺豬竟然推了否則也不至於和開暗門子的起了沖突。

」於永笑道。

「劉公道呢?」丁壽對這位辦事有里有面兒的保印象很深。

「怎么說呢這人辦事滑頭名實不副要是兩邊起了爭端您別指望他能公公道道幫沒錢沒勢的那個。

」於永很是不屑。

「宋興兒可有下落?」

於永面有赧色「卑職慚愧陝西各處百戶所都沒傳來他的消息那小子就像鬼一樣連個人影兒都不見。

丁壽突然坐直了身子「也許是真做了鬼呢……」

***

是夜本已一片闃寂的行轅突然如同沸水般嘈雜起來。

「有刺客!」「保護大人!」

刀搶鏗鏘人影幢幢將整個行館的人全都吵了起來。

「怎么回事?」夢中驚醒的安惟學見到衣冠不整的曲銳劈面便問。

剛和周公開完會的曲銳同樣懵懂莫名其妙便被吵了起來現在也沒弄清狀況。

「兩位大人究竟出了何事啊?」跌跌撞撞從外面奔進的李鎰憂心忡忡問道。

曲銳見李鎰雖然神色慌張但衣冠整齊比之己方二人強了許多不由暗暗點頭這李鎰雖是舉人選官養氣功夫卻是不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度。

曲大人哪里知道李知縣壓根就沒脫過衣服直接在驛館外轎子里打盹自打這幾位爺來了郿縣李鎰是如履薄冰伺候親爹都沒這么上心您還別覺這話難聽起碼李縣令的爹不會毀了兒子前程。

三位一頭霧水的大人們聚在一起最多變成三頭霧水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直到見了怒氣沖沖的錦衣緹帥。

「還有王法沒有!郿縣的賊已然偷到本官行轅了李知縣貴縣治下穿窬之盜如此猖獗么?!」

「下……下官知……知罪大人息怒我這便命人緝……緝捕……」李鎰嚇得話都不會說了今年也是走背字好好的太平年景一下就出了兩條人命斷個案子還遇見個敢進京告刁狀的娘們原打算伏低做小當爺爺供好這幾位大神又有哪個不開眼的蟊賊偷上門來知縣老爺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郿縣百姓太過寬容以至於這些刁民蹬鼻子上臉不把他一縣正堂放在眼里。

「還用等你?!我的人已經順著追下去了坐著聽信吧。

」丁壽一pì股坐在了椅子上。

***

劉公道這段日子總是睡不踏實一有風吹草動就像兔子一樣豎起耳朵夜半三更好不容易才眯著突然又被喧囂聲吵醒。

「怎么回事?!哪來的混賬大晚上不睡覺的嚎喪!」失眠的人最忌諱被人吵醒劉公道起床氣很大。

「東家不得了啦來了一群差爺正在外面砸門呢。

」家里的長工連滾帶爬進來報信。

劉公道腦

子『嗡』了一下好懸沒栽倒由人扶著哆哆嗦嗦到前面應門。

「幾位差爺有何貴干?」打開院門劉公道看到外面明火執仗的人群腿肚子直轉筋。

「瞎了你的狗眼!爺們是錦衣衛可不是那些當差跑腿的碎催。

」領頭的大漢趾高氣揚。

劉公道有些發懵郿縣這方連錦衣衛的百戶所都沒一個老百姓也不是無所不知的北京大爺天子腳下的老太太可是敢指著六部尚書的鼻子開罵的當然身為保的劉公道比平頭百姓的見識肯定廣一些大略聽過些錦衣衛的名頭隱約記得好像是個什么衙門。

旁邊一個鷹鉤鼻綠眼睛的漢子似乎看出了劉公道心中疑惑淡淡說了一句「錦衣衛是天子親軍。

「原來是皇爺爺身邊的人啊!」劉公道恍然大悟再借著火光細看領頭大漢「這位爺您不就是今天堂上那位官爺么!」

「算你眼睛沒白長是大爺我。

」郝凱點頭承認。

「今夜有賊進了我家大人行轅一路追到這里沒了人影要進去搜搜。

一幫子大軍進了自己家里這家當怕不就得沒了一半劉公道心中叫苦「小人這院中沒進外人怕是有什么誤會……」

「郝頭兒這牆上有個鞋印是新踩上去的。

」沈彬指著一處院牆說道沒法不新沈彬鞋底的泥還沒蹭掉呢。

「娘的你敢窩藏人犯進去搜!」

郝凱大手一揮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沖進了劉宅。

郝凱不理到處翻箱倒櫃掘三尺的手下與沈彬於永幾個在劉家開始四處蹓躂開來。

「一個小保庄院起得倒是不小。

」郝凱說著。

「這劉公道經營有道城里有幾處鋪子城外還有幾百畝算是個小財主。

」於永笑道。

一邊伺候的劉公道暗暗叫苦原來這些人早查了自己家底此番不破財怕是消不了災啦。

「這位官爺今日小人不開眼讓您老破費銀子還請幾位到堂上用茶小人為幾位爺各准備一份心意。

」劉公道只當那姓郝的因為那十兩銀子的緣故過來打秋風。

「那銀子是我家大人賞你的崩跟爺扯有的沒的想行賄怎么著?」郝凱對這土財主真沒多大興趣。

這什么世道啊給錢都不要劉公道徹底暈了。

「郝頭兒你看那口井。

沈彬說的是貼近院牆的一口水井井上蓋著一塊圓石板明顯是旁邊那張石桌上搬過來的。

「這井怎么回事?」郝凱問道。

若說怕塵土入井一般人家都是用木板遮蓋再隨手壓上一塊石頭像這樣弄塊分量不輕的石板子當井蓋的真不多見這打一桶水保不齊還得把腰閃了。

「這是一口枯井早無人使用了」劉公道臉色一變隨即裝作若無其事「賊人總不能把自己藏井里再自己蓋上石板吧。

「人藏不進去贓物可以啊。

」劉公道臉上變化沒逃過郝凱的眼睛他吃得便是審訊這碗飯察言觀色也是一項看家本事。

「來人查查這井。

「官爺您稍等……」

劉公道拉住郝凱還要再說被一個大嘴巴抽倒在nǎinǎi的北鎮撫司是你能攔得!

「大人井內有具男屍還有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