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10-411)(2 / 2)

「副憲你立即遣人趕赴平涼保護吳儀並告知他小心平涼文武。

曹元驚道:「難道他們還敢謀害朝廷命官?」

「巧取不成得防著他們狗急跳牆。

」丁壽悠悠然道:「寧夏少不得本官還要親自走一遭。

***

夜深人靜燭光搖動雪白的窗欞紙上映射出幾個淺灰色的扭曲人影說不出的yīn森詭異。

「不行火燒草料這我如何擔當得起!」一個聲音慌張說道。

「這么大的賬目虧額你便擔得起了?反正躲不過不如一把火把空倉場給燒了死無對證。

」另一個聲音惡狠狠道。

「草場失火我罪責難逃大人您可不能害小人啊小人可是聽你的話才倒賣軍資……」

「閉嘴現在說這些干什么數銀子的時候怎沒見你許多廢話!何況這事哪家沒這么干老子怎么知道姓劉的老閹狗會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我……」那人訥訥難言還是下不了決心。

突然一陣笑聲響起第三個聲音道:「老弟你也是個死腦筋我們讓你將徒有其表的空草場燒掉可沒讓你上報是遭了回祿呀。

「大人您的意思是……」

「草場積壓了這許多糧草有霉爛成灰的再正常不過你擔心個什么。

「嘿嘿聽到賈大人給你出的好主意了吧就這么上報。

「既然是報浥爛何必還要動火這不多此一舉么?」

「笨蛋你手下這幾百人能和你是一條心么!草場若是失火大家都脫不開干系這是將他們和你強綁在一起老子為你能挺過這道坎是cào碎了心……」

「謝大人關照可是……」

「別可是了劉瑾此番查核邊儲甚急我們二人還有一攤子手尾要料理成與不成你給個准話。

」聲音開始有些不耐煩。

「老弟聽我們的還有一線生機不然你可只能等死咯。

「聽二位大人的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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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三邊防務似疏篩

寧夏花馬池正統八年置最初建城於塞外後因其孤懸寡援改築於長城以內置花馬池守御千戶所正德二年二月允三邊總制楊一清所請改設寧夏後衛其所處位置也是有名的毛烏素沙漠南緣。

雖處沙漠帶卻與長城以北千里沙磧不同周邊荒盡耕孳牧遍野一派豐收之象。

「無定河邊數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

看來這詩文之言也不可盡信這遍耕牧壟麥吐芳的景色哪有『風沙滿眼堪斷魂的』凄涼。

」丁壽觀望路邊景色隨口與與一旁馬上的蕭離談笑。

有了被人圍堵的前車之鑒丁壽如今出行可不想低調除了在固原又調集了兩個小旗的錦衣衛那兩位曹大人又為丁大人派了五百騎兵護送加上快意堂的人手一行已近六百人可行在這寬闊的官道上仍是顯得空曠。

要想富先修路朱元璋定鼎天下修建了四通八達的水陸官道作為大明帝國統治疆域的重要手段陝西各府道驛站林立僅一省驛卒就有四萬之多除了有連接京師的官道溝通九邊的邊路還有丁壽如今走的這條由固原鎮直通花馬池的防秋道。

既為防秋調運兵丁糧草的要道自然建得寬大平實丁壽等人離開固原策馬奔行未久便已抵近花馬池營為了舒緩馬力眾人也放慢了速度丁壽有暇與身旁人扯幾句閑話。

「丁兄只看到眼前若是到了榆林自可看到飛沙為堆高及城碟的大漠景象。

」同路許久蕭別情與丁壽熟絡許多已不如往日拘謹喟然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昔日『臨廣澤而帶清流』的夏國都城所在早已不復昨日氣象。

「哦榆林距此不過些許距離景象竟如此不同?」丁壽有些不信向身旁一個明盔明甲的將官問道:「周將軍蕭兄所言可實?」

那將官三十出頭chún上蓄有短髭蜂腰猿臂一副jīng悍干練之相是這隊護衛騎兵的統領名喚周尚文官居指揮使聞言頷首「蕭公子所言不差其實不必到榆林這邊牆內外便是兩番天。

「卻是為何?」丁壽問。

「憲廟時余肅敏巡撫延綏曾言韃虜逐水草而居故築邊牆凡草茂之築之於內使虜絕牧;沙磧之築之於外使虜不廬成化十年肅敏公借王襄敏輕騎搗巢收復河套韃靼避戰遠走之機動用軍民四萬人用時三月修築東起清水營西抵花馬池邊牆一千七百七十里鑿崖築牆掘塹其下共築城堡十一邊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寨八百十九墩堡相望連比不絕橫截套口內復塹山堙谷名曰夾道東抵偏頭西終寧、固風土勁悍將勇士力北人呼為橐駝城自築大邊之後零賊絕無牆內數百里之悉分屯墾一歲得糧六萬石有奇邊糧價亦平。

丁壽倒是知道余子俊修築邊牆的事王越的兵書手稿中有提及陝西各邊延綏據險寧夏、甘肅扼河山之勢惟花馬池至靈州域寬延城堡復疏一旦韃子毀牆入寇則固原、慶陽、平涼、鞏昌皆受其患不過還好陝西也不是沒有明白人當下笑道:「此事我也知曉去歲楊邃翁也曾上表防邊四策議復東勝增築邊牆使河套方千里之歸為耕牧言可屯田數百萬畝陛下雖內庫空虛還是允其請奏發帑金數十萬使其築牆……對了眼看就到花馬池邃翁所築邊牆在何處彥章可領我去觀摩一番。

丁壽心血來cháo游興甚高周尚文面皮只輕輕抖了抖並沒什么動作。

「怎么彥章將軍有難處?」

周尚文淡然一笑「末將倒是沒什么只怕緹帥失望楊總制所修牆壕在花馬池營附近共有……四十里。

「什么?」丁壽臉色驟變「只有四十里?楊一清可是請敕築邊牆三百余里連壕塹六百里剩下的那些哪去了?被他吃掉了!?」

周尚文眼簾輕垂緩緩道:「許是因楊總制致仕邊牆未及修成……」

「一派胡言!我問你:可是民夫數目不足?」

「楊總制擬用人夫九萬名西安各府及各衛所可起軍民八萬人雖十去其一可也堪用。

「可有方各司拖沓搪塞怠慢供應?」

「據末將所知陝西政司支銀八萬兩運貯慶陽府糴糧以備食用方各府量征夫價運送工所買辦蔬肉月犒二次支茶馬項下官銀買葯餌選取醫生以備醫療……」

「夠了余子俊以延綏巡撫之職起四萬軍民用時三月修築邊牆一千七百余里他楊一清坐鎮三邊自正德元年請旨至他告病回京一年有余八萬民夫僅築四十里……」

丁壽握緊馬韁的手背青筋突起對楊老頭的好印象是半點不剩挪用馬價銀是不合規矩可古往今來能臣有幾個墨守成規的只要能守土安民、勵jīng圖治便是私德有虧丁壽也不覺得是大過可如今所知楊一清所作所為似乎與他能臣風評相去甚多。

「彥章兄你可知陛下所發帑金中可有人上下其手中飽私囊?」小皇帝內庫窮得跑耗子累得二爺出銀子給他修豹房陝西這些人坑得不是內帑是老子的家底!

「末將官卑職小不敢妄言。

」周尚文不卑不亢對丁壽改口的客氣稱呼也沒有更熱切的表示。

「你適才可說了不少呀?」丁壽意味深長看著對方。

「末將方才所說千真萬確緹帥自可查證若有一字虛言情願領罪。

」周尚文馬上深施一禮神色從容。

「好。

」丁壽點點頭「咱們走。

一行人揚鞭策馬疾奔花馬池。

***

進了衛城眾人也不耽擱直趨軍營所在。

轅門通報身份不多時在中軍小校引領下一名形貌俊雅的高瘦老者迎至門前。

「緹帥枉顧老夫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丁壽見老者常服上的錦jī補子便知這位就是身兼工部尚書與都察院左都御史銜的新任三邊總制才寬才汝栗當下不敢怠慢躬身施禮。

才寬扶住丁壽哈哈大笑「緹帥休要客氣老夫略備薄酒為緹帥洗塵。

丁壽還想推辭才寬已經熱情挽住手臂走進大營。

未及大帳便聽幾聲鑼響一隊官兵押著三五個披紅戴綠、花帕包頭的女人從旁經過。

哎呦這才老兒軍營中藏有女人看來也是同道中人不過這么明目張膽的將女人領進大營就不怕軍心不穩么丁壽琢磨不透。

待那隊人走近些丁壽徹底懵了這幾個『女人』臉上厚厚的脂粉下竟都是粗眉大眼、胡子拉碴的武夫之相陝西的cháo流這么時尚前衛么自己這京城來的都跟不上。

丁壽疑惑看向身後的周尚文此時的周彥章神色復雜看那幾個『怪人』的眼神中鄙夷有之羞憤亦然卻並未如丁壽般顯出驚訝看來也是見怪不怪。

一名小校跪倒行禮「稟部堂眾人游營已畢特來交令。

才寬冷冷掃視幾位女裝大佬幾人面紅耳赤臉皮紅得連幾錢厚的白粉都遮擋不住不敢抬頭見人。

「北虜入套劫掠生口屠戮百姓yín我婦人實為皇明之恥爾等身為參游將領上陣畏葸不前逡巡避戰可還有男兒肝膽!可對得起朝廷俸祿!」

「標下知罪。

」幾人磕頭搗蒜連聲請罪。

「今日略施小懲教爾等知曉本部法度爾等但有羞恥之心當知恥後勇殺敵衛邊以雪今日之恥。

」才寬大袖一揮怫然道:「下去吧。

幾人再三施禮而退。

「部堂這幾人……」丁壽隱約知曉事情原委了可殺人不過頭點才寬這么做是否有點過了。

「武人粗陋不讀聖賢之書不識忠義廉恥老夫唯有響鼓重錘劍走偏鋒教緹帥見笑。

」才寬轉眼已換了一副笑容。

「部堂客氣南山受教了。

」才寬是三邊總制如何治軍是人家分內事丁壽雖看不慣可也沒有多嘴的余何況他還有別的事要托付才老頭。

中軍大帳擺酒接風周尚文職位卑微蕭別情不是官場中人都另行安排才寬則獨自熱忱款待丁壽。

才總制雖是文弱書生酒量卻是驚人推杯換盞鯨吸牛飲丁壽險些招架不住。

「部堂在下有一事請教。

」丁壽扶著額頭想趁著清醒搞明白一些事情。

「緹帥但說無妨。

」才寬酒興正濃酣暢淋漓。

「去歲楊應寧請修邊牆一事部堂可知曉?」

「自然知曉。

」才寬點頭。

「風聞邊牆僅修了四十里可是屬實?」

才寬展顏大笑「緹帥耳目果然靈便牆壕墩台都算起來確有四十里之長。

「年余之工僅成牆壕四十里部堂可有教我?」丁壽語氣很沖。

「沒有修那許久花馬池一帶於今年二月興工至楊應寧六月以養病離職修了四個月……」

「當年上疏稱邊牆修築為永逸之圖難道因邃翁離職便要半途而廢?」事情沒想得嚴重丁壽也放緩了語氣。

「楊應寧的確上奏請派新任巡撫並鎮守官負責接手兵部擬議以一干練大臣督辦此事兵部左侍郎文貴、右副都御使曹元皆在會推之列不過么……」才寬捋髯笑容玩味「朝廷的旨意是官不必差修邊之役姑寢所余未用錢糧令巡撫等官核實後輸送於京……」

丁壽知道這所謂的朝廷旨意肯定是劉瑾的意思這老太監搞得是哪一出他該知道這邊牆有多重要呀想不明白的丁二仰脖guàn了一杯悶酒。

看著悶頭喝酒的丁壽才寬chún角輕勾「說起來老夫也有兩件小事勞煩緹帥。

「部堂請講。

「老夫聽聞緹帥此次入陝帶來了八萬兩犒賞。

「可不險些為這點銀子送了命。

」丁壽撇了撇嘴。

「緹帥遇險老夫也有耳聞自當督促三鎮肅清方只是么……」才寬老臉微有赧色「老夫想為麾下健兒討個恩賞。

「部堂三邊十余萬人馬這幾萬兩銀子是杯水車薪吧。

」丁壽算計那些銀子足夠三邊將士狠吃上幾斤肉的可要真金白銀發分出去就是把王文素調過來打算盤怕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老夫明白老夫只想為營中『夜不收』多討一份賞賜。

」才寬誠懇言道。

夜不收軍中探聽賊中動靜消息及專備急干使令之人因其徹夜在外打探消息晚上回不了營故以此名。

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可謂明代偵察兵與急腳哨探的結合體弓馬出眾膂力驚人從事燒荒、劫營、駐守墩堡等各種任務這樣的萬金油可惜並沒有什么優待正統以前甚至待遇還不如一般邊軍之後雖有提升可也忽高忽低並不穩定高時月糧二石低時只有八斗還要自給衣糧處境也堪稱可憐。

「邊鎮各軍夜不收出境探賊晝伏夜行勞苦特甚其情可憫當今又是秋收之時各部套虜必來劫掠邊事賴其甚多老夫請緹帥分撥犒賞每名夜不

收將士賞銀一兩以恤其私激揚報效。

丁壽大略估算邊軍中夜不收十不居其一充其量花費一萬多兩這筆犒軍銀倒還出得起看著才老頭可憐兮兮連這點銀子都無從籌措便順水人情應了他吧。

見丁壽點頭才寬欣喜又道:「另有一事三邊戰馬窮蹙軍備不足懇請緹帥在陛下及劉公公處美言請朝廷撥五萬兩專銀采購馬匹。

丁壽挖了挖耳朵「部堂在下可能酒喝多了耳力不濟您說要朝廷太仆寺再撥馬價銀?」

見才寬點頭確認丁壽失笑「西北本就牧馬之朝廷設有苑馬寺馬場蕃息馬匹部堂又握有茶馬交易大權聽聞邃翁馬政也多有善果怎會少了馬匹?」

「緹帥只知其一戰馬難養易耗朝廷苑馬寺官辦馬場經管不善早已徒具虛名且與西番交易所得並非皆是可上戰陣之良馬楊應寧一年以茶易馬所得不過五六千匹jīng選之後分之各鎮衛所聊勝於無而已。

」才寬苦笑「是以勞煩緹帥將西北軍馬窘狀陳情朝廷以解燃眉。

「部堂的難處恐怕不止於此吧……」在才寬詫異的目光中丁壽將准備好的那份公文取了出來「劉公公若是拿著這個東西問我丁某的陳情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看完公文的才寬並沒有慌張失措或驚怒交集的表現隨手將公文扔在案旁。

「部堂知道這事?」

「原本不知可也並不意外。

」迎著丁壽的目光才寬笑得雲淡風輕「緹帥總該曉得老夫為何急需太仆寺撥銀了吧?」

「固原、寧夏等處挪用侵占馬價銀我再請朝廷撥銀添這個無底洞么?只怕是欲壑難填。

」丁壽冷笑。

「老夫知曉他們有罪可又不能深究方州府還要靠他們籌措軍糧衛所諸官要靠他們領兵御敵還要依仗巡撫大員從中調度誰也不可輕動……」

才寬揚起那份公文「這里面將寧夏各衛一網打盡套賊此時過河入寇誰來抵擋!」

「朝廷在整飭吏治部堂也是劉公提拔信不過他的手腕魄力?」丁壽厲聲道。

「劉公公是明白人更不會因小失大你道這邊牆為何不修了?」

丁壽茫然搖頭。

才寬伸出四根手指凄然長笑「四個月糴買口糧已費官帑銀十余萬兩又助以戶役銀十六萬兩近三十萬兩銀子才換來這四十里邊牆如果三百里邊牆、六百里塹壕修築下去要花費多少銀子?這才是真正的無底洞吶!」

「便由得他們逍遙法外?」丁壽恨聲問道。

「總要捱到冬天……」才寬喃喃道:「老夫能做的是讓朝廷撥銀多一點方文武們少克扣一點多幾分銀子花到邊事上至於落個嚴苛之名呵呵由它去吧……」才寬痛飲不止。

「只靠邊牆防御任敵來去真是處處受制!」丁壽憤憤拍案。

「虜騎如風除非能同王襄敏般輕騎搗巢將韃子狠狠打疼痛得他們不敢再居河套之……」才寬晃晃腦袋苦笑道:「可惜馬踏賀蘭的襄敏公不在人世了呵呵……」

「部堂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丁壽郁悶難解唯有借酒澆愁。

「好老夫奉陪到底。

」才寬欣然舉杯。

燭盡燈滅一老一少二人伏案酣睡。

「部堂出塞夜不收有軍情急報。

」天近破曉一名中軍小校走進大帳貼著才寬耳朵低聲道。

才寬霍抬頭雙目神光炯炯無絲毫醉態。

望了旁邊幾案上伏卧的丁壽一眼才寬一擺手「出去說。

二人掀帳而出趴在幾案上的丁壽眯瞪著惺忪醉眼同樣也豎起了耳朵:「套虜蒙郭勒津部首領火篩近期似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