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18-419)(2 / 2)

余下的胡騎爆發出一陣怪呼狼嘯拼命催打坐騎追趕前面明軍原本包抄的兩翼騎兵也拉開隊伍變陣成兩條線列貼著明軍奔馳方向頻頻發箭阻敵。

沖某來的?朝魯看清明軍意圖後微微錯愕隨即從容而笑三面堵截已是死局這些漢兒騎軍竟然還嫌不足非要四面合圍才肯干休么那所謂的跳盪騎兵可無暇再來一次裝填了。

箭如飛蝗被眾人裹在中間的丁壽壓緊兜鍪眉庇只是緊催戰馬向前到目前為止一切事情發展都在周尚文預料之中算計夕照方向將人馬移師西面踏入戰場;將效仿跳盪戰法的夜不收jīng銳隱身陣中以收奇效;使互不統屬的騎士各取其長分成三波沖陣;不顧對方如何變化己方直取中樞bī其自亂……

竟然都被這小子算中了這個才三十歲的年輕軍將果真有幾分洞悉全局的帥才只是不知後面的事能否和他預料一般不然二爺今日可就栽了!

每次弓弦顫動便是一陣滔天箭雨潑下三面胡騎雖被迫拉開陣勢但無形中拉長的隊伍使得射出箭雨覆蓋更廣奔行中途不斷有人中箭落馬。

周尚文翻手從撒袋中拈出四支羽箭駿馬奔馳中踩鐙長身而起左右開弓四支飛箭連珠射出快如流星左右兩翼各有兩名韃騎應聲落馬。

「這樣不成需有人阻他們一阻。

」周尚文眼見追兵愈近高聲喊道:「申居敬你帶一隊……」

「我去。

」一直默不作聲的司馬瀟不待周尚文說完一拍身下馬鞍從馬身上凌空躍起身子在空中略一停頓如燕迎春風倒卷飛出。

嗡的一聲一片箭雨直向半空中的人影飛去司馬瀟袍袖飛卷一排羽箭頓時激揚半空她也借這一頓飄然落。

迎面鐵騎馳來司馬瀟身子一側一掌拍向馬頭五尺余高的馬身帶著座上韃兵轟然倒。

眼前南人如此威勢胡騎人人驚呼但前進之勢未曾少減一騎倒霎時間又是十數騎沖來。

司馬瀟一聲長嘯掌拍足踢揮舞不停一連擊倒七八胡騎韃子前進之勢竟被她一人有所減緩。

怎奈敵騎甚多長搶如林環刀似草圍著她走馬燈般旋轉奔騰間或箭雨傾瀉司馬瀟陷身敵陣在千百只馬蹄縱橫踐踏間閃轉騰挪忽而俯斜行時而聳身騰空總歸難以脫身一時間險象迭生。

驀里一騎斜刺里沖出馬上騎士手腕一震掌中長搶瞬間幻化出十幾朵搶花向司馬瀟圍攻攢刺的七八名胡騎xiōng前頓時破出一個個碗口大的血洞紛紛栽落馬下。

「上馬。

」來騎從破開的缺口中沖入馬上騎士一掌探出司馬瀟不及細想搭手翻身而上一馬雙騎向外急突。

「司馬看師叔這手楊家搶耍得可好?」調笑聲中丁壽掌中大搶翻飛如風車般旋轉不停當面攔阻胡騎無人能擋。

「生疏得很只有三分表象無楊家搶法擋者披靡的沖陣之勢純以內力使搶難以持久。

」司馬瀟冷言冷語一一指摘。

就該讓你這娘們死於亂軍之中敢說二爺不能『持久』若不是時機不對丁壽真想和後面這個男人婆脫了衣服再切磋一二此時只好把一腔怨氣撒在身邊韃子身上了。

周邊胡騎被這二人接連闖入搏殺損失慘重一時也打發了血性不顧性命般蜂擁而上更有射手暗放冷箭將丁壽二人團團困住。

丁壽看似大殺四方實則有苦難言如今他算明白所謂個人武勇在軍陣對壘之前實在不堪一提密集陣型下閃轉騰挪幾無多大空間若以輕功飛躍不過是給對方射手提供更明顯的肉靶除非嫌活得長了。

面對層層游騎縱使蒼龍駒神駿非常也無力突出而失去速度的輕騎比之步兵更加不便丁壽與司馬瀟二人殺得血染征袍兀自苦撐。

前面胡騎突然一陣混亂又有十數騎沖入來人紛紛振臂大呼:「衛帥快走!」卻是麾下錦衣衛殺到。

這般錦衣衛將弩匣箭矢射個jīng光抬手便將制作jīng巧價值不菲的手弩砸向韃騎揮刀沖上。

借著胡騎陣前這股混亂丁壽奮起余力催馬殺出重圍與手下人等會合。

眾人撥馬前奔身後韃騎卻如附骨之疽銜尾緊追不舍潑天箭雨更是一陣陣發出。

「我等擋住韃子衛帥速速離開。

」郝凱的面甲上掛著兩支箭羽汗水順著滿是泥灰的臉頰不住流淌。

「一起走!」丁壽眼見又一個錦衣衛中箭落馬牙關緊咬。

「一起便

走不得了屬下等人的一家老小還要靠大人照顧呢求大人體諒吧。

」於永左手鐵臂甲片翻轉血跡斑斑看來沖陣時也受了重創。

丁壽咬咬牙「走!」足尖猛踢馬腹蒼龍駒四蹄奔騰好似一朵烏雲快速向前飄去。

「於回回眼看要死了這輩子可有憾事?」看著bī近的韃騎郝凱突然變得灑脫非常。

「自然是有家中幾個女兒還沒尋得好婆家最緊要的是……」於永扭過頭彎曲的鷹鉤鼻更顯突兀「竟然和你這個夯貨死在一處。

郝凱哈哈大笑「若是不甘而今可以返回去郝某替你擋上一陣。

於永握緊腰刀看著不斷涌來的胡虜輕騎凄涼一笑「於某帶來的陝西千戶所子弟差不多盡數折在此哪還有臉回去!」

郝凱掃視周圍殘余的幾騎「那就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沖!」

殘存數騎迎著漫卷的黑色狂飆飛奔而去無一回頭……

***

當司馬瀟擅自脫隊阻敵周尚文便暗道不好果然不放心的丁壽也不顧圍繞他的護衛阻攔獨自去韃騎中尋人。

郝凱等人立即要求派人接應周尚文不為所動只在馬上大喝:「戰前一切安排已畢只按置行事。

郝凱等人不忿自去原本不大的隊伍立即單薄了許多。

周尚文搭箭認弦連珠快箭射出不停每一箭便帶走一名胡騎性命卻眼看兩翼逐漸靠攏合圍之勢已成「蕭公子看你們的了。

蕭離信手揮灑一波波羽箭在快意刀下折斷飛散此時聞言放聲長笑「蕭某久慕鄂王風采今借將軍之便重現郾城盛況不亦快哉。

快意堂眾人在蕭離帶領下刀鋒上寒光閃爍向轟鳴而來的兩翼胡騎呼嘯迎去。

離得胡騎大隊還有一箭之快意堂騎士紛紛甩鐙下馬刀尖在馬臀上狠狠一戳負創戰馬奔騰跳躍雜亂無章向四周散去bī得韃子騎軍紛紛減速混亂不堪。

待前面韃騎躲開戰馬沖至前方時只見快意堂諸人已疊列成一個小小方陣韃兵輕騎不以為意縱馬前驅准備用馬蹄狠狠踐踏蹂躪這支人數不多的南蠻隊伍。

人喊馬嘶慘叫之聲驟然響起以蕭離為首的快意堂人馬矮身搶進雪亮刀鋒直斫馬腿沖鋒在前的胡虜輕騎馬失前蹄無論人馬一排排摔飛栽倒。

嘁哩喀嚓的砍殺聲毫不停歇快意堂眾人憑著手中長刀在胡騎中撕開了一道裂縫不斷深入一路殺進。

韃子大隊奔襲而來大半天攻打墩台不下又四處抄掠此間又被調動著奔騰往返早已疲憊不堪固然蒙人生長於貧瘠草原戰力強韌仍可不知倦怠攻擊不停戰馬卻未嘗忍受奔馳之勢已不復全盛之時此時快意堂效仿岳家軍破金軍拐子馬的戰術的確事半功倍收效顯著。

受傷人馬不停倒又阻礙了後續jīng騎腳步惡果循環近三百的韃子騎軍一時傷亡不斷竟有倉皇崩散之勢。

慘重的傷亡激發了蒙古軍將血性既然馬戰不便那就棄馬步戰大草原的雄鷹怎樣不是英雄!

號角聲中蒙古騎士翻身下馬長搶平舉結成步陣之勢密密麻麻的搶尖好似叢林般密集一步步向快意堂眾人壓迫而去。

蕭離一身鮮血掌中快意刀今日飽餐人血刀身血痕更為詭異妖艷鐵血三十六騎也折損數人鮮血浸透刀柄眾人一個個喘著粗氣瞪著結陣而前的韃子和他們手中遠超自己兵刃的長搶。

領頭的蒙古軍將立在人牆之外看著場中眾人眼神冰冷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才要下令進攻一根長搶忽如白虹貫日透xiōng而過將他整個身子釘在了上。

人馬紛飛一騎烏騅狂飆而至馬上騎士語氣調侃:「蕭家哥子可要某幫忙?」

「固所願不敢請。

」蕭別情看著馬上二人粲然一笑。

***

南朝騎軍不斷分兵阻敵最後仍有四十余騎向朝魯所在矮坡涌來。

「這南蠻箭術不錯若在部中習武大會上沒准可得個好名頭。

」朝魯對身旁的一眾親衛說笑道。

此時朝魯近身親衛只有三十人人數並不占優朝魯似乎並不擔心馬鞭前指對周遭吩咐道:「迎上去堵住他們將漢兒全殲在山坡下。

周遭親衛轟然領命翻身上馬握緊丈八馬槊催動坐騎如一道道堅實城牆向山下涌去。

周尚文帶領幾乎完整的夜不收jīng騎奮力向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一開始的目的便是朝魯所在眼見韃酋近在眼前更不耽擱連踢馬腹催馬疾進五六名前鋒夜不收已然先一步涌上了矮坡。

幾聲慘叫人馬倒之聲轟然響起這幾名在軍中也稱敢戰驍勇的夜不收正迎上奔涌而下的蒙古親衛鋒利槊鋒瞬間撕扯開了他們身上輕便的面甲鮮血如噴泉般涌出眼見活不成了連他們身下坐騎也在如巨石碾壓的撞擊下嘶鳴倒。

周尚文眼見對方高大身形上披著的厚重鐵羅圈甲瞳孔不由一縮失聲叫道:「青甲士!」

蒙古各部雖號稱全民皆兵但按其武藝與身份高低有兵士與甲士之分一般甲士已是蒙人jīng銳而其中青甲士則是jīng中選jīng除了jīng通馬步武藝這些人還個個配備在草原上珍貴無比的jīng良鐵甲也正因裝備jīng良人數不多青甲士一般為各部軍將或jīng銳選鋒朝魯一直處變不驚這支親兵隊伍正是他的底氣所在。

周尚文熟悉邊情自然知曉青甲士的厲害可無論對方多么強悍現在也只有迎頭而上否則被堵在此處不消片刻待韃騎合攏圍攻己方再無勝算。

「殺韃子!」周尚文舌綻春雷長搶平舉策馬前沖。

在周尚文帶動下夜不收也紛紛沖上。

兩支隊伍狠狠撞在了一處刀搶翻飛血雨飛濺一具具軀體栽倒在千年黃土之中落馬者只要有口氣在也拼命揮刀砍斫馬足為同伴爭取一分機會。

捷能飛檐走壁而殺人放火技能奇巧異人而駭世驚俗術能窺天測而預知露餡之類俱應選入中軍為心為膂之用這是明軍選拔夜不收的標准這支歸屬三邊總制才寬中軍的夜不收隊伍平素干的都是殺人放火燒荒搗巢夜襲斬首這類濕活其jīng銳不在蒙古青甲士之下只是此次卻吃了鎧甲的虧己方兵器若非勇猛直刺只在對方甲胄上劃起點點星火傷不得對方分毫。

周尚文的騎搶已在一名青甲士體內折斷此時他揮舞著一只沾染對手腦漿的鐵鐧拼力廝殺。

申居敬縱身將一名青甲士從馬上撲下不等對方掙扎起身掀開對方甲葉抽出隨身短刀照著肋下直刺了進去看著對方痛苦扭曲的神情申居敬毫不客氣將手中短刀擰了一個半圈。

未等申居敬抽刀起身一柄馬槊閃著寒光直向他後心刺來。

「老申小心!」身高體壯的孟繼祖雙手揮刀將那馬槊隔開怎料那韃子反應奇快順勢甩開馬槊反手一刀砍進孟繼祖肩胛。

鋼刀入肉半寸便已止住關鍵時候孟繼祖果斷棄刀兩手死死握住刀鋒痛得冷汗直流韃子則面容猙獰手腕一橫刀鋒翻轉頓時鉸斷了孟繼祖的三根手指。

『啊呀』一聲孟繼祖再也無力握刀那韃子青甲士才要抽刀再砍突然臂上一痛他那一只手已被申居敬砍斷。

韃子痛呼栽倒隨即身上一緊孟繼祖撲騎在他身上也不顧手上斷指傷痛揮舞著鐵手照著他的鼻梁眉眼一通猛砸。

「敢剁你孟爺的手指頭俺入你妹子!入你妹子!」孟繼祖一邊咒罵一邊痛擊七八拳後那韃子已是滿臉開花爛成一團。

「老孟你沒事吧?」申居敬與老張攙扶起幾乎虛脫的孟繼祖一左一右交相護衛。

「沒事被韃子咬掉幾根指頭怕是配不上你妹子了。

」孟繼祖仍舊對老張口花說笑。

那二人卻沒興趣說笑兩支隊伍初一交鋒便拼得你死我活雙方誰也沒退後半步人馬屍體堆積坡前其慘烈可算觸目驚心。

「這入娘的是絕戶仗啊怕是弟兄們都得到府見面了。

」申居敬握緊長刀疾奔出去「老子去多尋幾個墊背。

老張的目光卻被同伴倒死亡的戰馬袋中滾出的東西所吸引孟繼祖也同樣看見夜不收慣常夜襲敵營這東西也是常備立即搶步去拾卻落了空「流星炮?老張你……」

手長腳長的老張一步搶上將兩個小號的鑽風神火流星炮握在了手里「姓孟的欠你的錢老子還不上了勞你照顧俺妹子……」

「放你娘的pì自個兒妹子自己照顧去老子已是廢人了誰也照顧不來把東西給我!」孟繼祖伸手要去搶。

「算你前世欠俺的這輩子欠你的俺下輩子還。

」老張笑著晃燃一個火折轉身沖了出去。

「將軍弟兄們閃開!」老張只向幾個青甲士蝟集處沖去。

未等他近身馬槊彎刀便毫無意外撕碎了他的身子這朴實的西北大漢面上竟還帶著笑容雙手一松兩個冒著火光的鐵球滾落在青甲士馬下。

『轟隆』巨響幾名韃子青甲士被爆破沖擊得人仰馬翻有未死的也跌得七葷八素暈沉沉一時連人也看不清。

「老張!」痛呼袍澤的同時又有幾個夜不收點燃身邊鐵炮向韃子鐵騎沖了過去。

一聲聲爆炸響起韃子jīng銳青甲士的戰意終被活活打掉了這些南朝漢兒都是瘋子個個悍不畏死這如何抵擋!

快走快走這些漢兒又沖過來了殘余的青甲士們倉皇逃竄奪路狂奔。

周尚文硬生生從chún邊咬下一塊血肉什么運籌帷幄什么預先置自己竟未料到這幾百韃虜中藏有數十名青甲士害得將士們以血肉之軀硬沖開這一條道路都是自己失算之過……滿腔怨恨在xiōng中翻滾最後都化成了一個字噴薄而出:「殺!」

「殺韃子與弟兄們報仇!」余下的夜不收jīng銳發出一聲虎吼席卷而上。

矮坡前的轟鳴聲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三面匯聚而來正與丁壽和快意堂搏殺的韃子們呆住了眼睜睜望著部族中最為勇猛驕傲的青甲士在漢兒面前丟刃棄甲豕突狼奔又一個個被身後的輕騎追上勾倒刺翻人人皆露出畏懼之色這是懦弱的南朝兵馬么!誰說漢兒不敢戰!

朝魯面上肌肉不住抽動本族中戰兵雖少卻全都是草原驍勇健兒否則他一個小帳中也不會選出三十余名青甲士即便一些大鄂托克也不敢小瞧與他可這些百中無一的jīng銳青甲士竟然不消片刻便在漢騎前損失殆盡這如何是好!

朝魯突然反應過來縱馬沖著墩台方向奔去那里還有彈壓百姓的幾十輕騎可以護衛自己逃回草原去他娘的南下牧馬趕緊回家回草原去那些瘋子漢兒已沖著某家殺來了……

朝魯大聲疾呼那些胡騎也都反應過來催馬來迎眼見便要接應上自家隊伍未等朝魯欣喜一股大力猛然由脖頸間射入將他的肥碩身軀直接摜落馬下。

看著諾顏大人脖間透出的鑌鐵箭鏃前來接應的胡騎瞬時驚呆部中貴人死了他們又將何去大草原上弱肉強食其他部落必定急於瓜分本部的人口財物我等若是死於此家中失去牛羊財帛的孤弱妻小又該如何生存!

走啊!不知何人發出了一聲狼嚎般的怪叫坡上坡下的殘余胡騎四散奔逃。

收起鐵胎強弓的周尚文漠然下令:「殺光他們。

坡下快意堂等人也都各自騎上無主戰馬對著人馬疲乏心膽俱喪的百余胡騎如殺jī宰犬般圍追堵截肆意殺戮。

胡騎戰心已喪只顧發出哀嚎慘叫奪路奔逃再無一點bào虐凶悍一個又一個被雪亮鋒刃砍落馬下血肉飛濺……

***

「此戰殺虜足有四百余人面目可辨的首級一百二十八個另有繳獲夷器軍馬若干將軍這可是大捷啊!」

滿身血wū的申居敬難掩心中興奮韃子首級從來難得因蒙古軍中也有嚴令同伴陣亡者不搶回屍體的處以重罰能搶回則可析亡者家產若是搶回來的人沒死那就賺大了被救者的財帛牛羊一半都是你的如此重賞嚴懲蒙古軍士根本不會給明軍留下多少砍首級的機會他們搶上的彎鉤就是用來往回鉤屍體的弘治年間十萬大軍出塞晃了幾個月也才拿回十來個人頭。

就算拼了性命取得人頭還有驗功御史那一關要過這首級面目不清晰的不能算;被火器轟爛了的不能算;有可能是殺良冒功的不能算;蒙古婦人和不長胡子的男子面貌分不清楚還要扔到水里鑒定一番標准是什么『男俯女仰』草他小舅子誰定的鳥規矩!

踩著被血水浸染後泥濘的黃土周尚文默不作聲半晌才道:「傷亡如何?」

原本興高采烈的申居敬頓時神色黯淡「死了十六個傷了七個快意堂那里沒了八個丁大人的錦衣衛……幾乎全折了……」

周尚文重重一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

相比周尚文的唏噓丁壽倒有幾分慶幸以為必死的郝凱和於永竟然都還活著。

「卑職命大韃子那陣箭雨射過來本以為死定了幸被於回回拉了一把座下那匹馬成了刺蝟我倆卻正被馬屍擋住。

」躺在簡易擔架上的郝凱身上大大小小七八處創口強擠著笑容說道。

「韃子急於追趕也未細查驗才讓我等撿了條性命。

」頭上裹著傷口的於永還能勉強站定。

「活著便好其他待傷養好了再說。

」丁壽連連點頭寬慰兩個手下。

「屬下這條腿被砸斷了怕是一時難以為大人奔走效力。

」郝凱說話牽著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別說一條腿你二人就是成了缺手斷腳的肉葫蘆今後也有本官照應。

」丁壽狠狠揮動手臂。

讓人將負傷二人抬走丁壽向走來的蕭離與周尚文頷首致意「蕭兄彥章兄……」

聽二人說了傷亡己方人手損失近半令丁壽沒有想到的是快意堂的人馬傷亡最小他倒不是滿懷惡意的希望蕭家人傷亡殆盡只是相比久經戰陣的邊軍夜不收和個人武藝高強的錦衣衛快意堂三十六騎竟然馬戰步戰樣樣jīng通實在匪夷所思。

「緹帥那些百姓怎生處置?」周尚文問道。

看著遠方孤零零沒有生氣的黃土墩台丁壽一擺手「去看看。

***

烏壓壓的百姓跪在墩台四周適才的一場血戰同樣震懾了他們那些凶惡如厲鬼的韃子都被這些人殺潰這些人豈不是要命的閻王。

別說什么都是皇明百姓的pì話這年頭邊軍殺良冒功也不是第一遭軍民魚水情更是不存在的事百姓們只求這些殺紅眼的軍爺不要將他們一起砍了。

眼見幾個好似軍將的大人物行了過來跪的百姓連連磕頭乞求饒命。

丁壽鄙夷俯視這群磕頭蟲他救人殺賊是處於良心未泯同樣從內心深處瞧這些人不起從當日荒村幸存百姓的

以怨報德到而今在韃虜驅馳下麻木不仁的填壕堆土這些人心中只有自己毫無大義。

「你們是大明百姓?」丁壽乜眼問道。

眾百姓連連稱是一個還算健壯的五旬老者哀求道:「我等全都是皇爺爺治下安善良民小老兒家中還是戍邊軍戶求將軍大人開恩放我等回家。

「軍戶?」丁壽嗤的一笑「既是良民為何是非不分助韃子攻打大明守墩?」

丁壽聲音轉厲眼神冰冷。

「小老兒等也不想啊狗韃子深入邊牆突然就殺進村來十幾萬邊軍都不見面僅憑十幾二十個軍余子弟哪能擋得住韃子屠刀家里親人慘死門戶凋零老頭子我便是苟活幾年死了連個摔盆打幡的人都尋不到啊!」

想起家中慘況這名村老捶xiōng頓足哀嚎痛哭一旁百姓也是聲淚俱下痛訴苦情。

「你們官軍無能休要委過百姓。

」司馬瀟脫去染血衣袍將玉面收拾得一塵不染也跟了過來。

丁壽冷哼一聲不再多言留下惴惴不安的哭泣百姓進了狹小墩台。

墩內悄無人聲bī仄通道內堆滿礧木上余著幾具韃子屍體個個血肉模糊還有三個沒了腦袋。

丁壽仰頭看著頭頂圓圓的孔洞心有余悸上面的守軍可別不分敵我的亂砸一通那二爺可冤死了。

「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大人奉旨巡邊台上墩軍下來參見。

」申居敬高聲喝道。

良久一架軟梯從洞口緩緩垂落卻無人下來。

周尚文眉峰一皺向身後申居敬打了個眼色。

申居敬點頭會意上前拉了拉梯子倒還結實立即抓緊繩梯靈若猿猴幾下子便攀了上去。

「丁大人將軍快上來!」上面傳來申居敬急切的聲音。

丁壽等人相視一眼一個個從洞口縱身攀援而上。

墩台頂上只有傷痕累累的七個人個個身上帶箭嘴chún干裂另有一jī、一犬、一只貓。

一個歪坐在東面窗口衣甲上掛著十余支羽箭的漢子仿佛使盡全身力氣才強施一禮「石溝墩守軍張欽見過大人。

「守軍丁海!」西邊粗豪漢子道。

「守軍張峰!」南邊一人又道。

「守軍楊斌!」北邊一人接口。

「守軍王宗!」一個身邊堆滿箭羽手中還握著三眼火銃的人道。

「石溝墩夜不收馬銘因韃子來犯太快不及傳信請大人降罪。

」一個眼角有條刀疤的漢子叉手行禮腳下放著三個面目猙獰的韃子人頭。

「不必多禮。

」丁壽見這些守軍一個個飢渴交加近乎虛脫的樣子極為凄慘立即令人為他們清理包扎。

「小人劉大通是此墩灶夫。

」一個小矮個子靠著一堆礌石有氣無力。

「鳥毛的灶夫連頓干飯都做不出來。

」墩軍丁海噴出一口粗氣。

「去你娘的丁大頭墩上有幾許存糧你不知道?夠你吃幾碗干飯!」劉大通漲紅了臉連咳了幾聲。

丁壽皺著眉頭掀開旁邊的米瓮里面只有約半升雜糧再細看四周鍋灶內無水無米毫無煙火之氣。

周尚文一旁嘆了口氣向申居敬等人點了點頭上墩的夜不收將自己的干糧水囊遞了過去。

這班人好似餓了許久也不客氣一個個狼吞虎咽連身上傷口也顧不得了。

此情此景丁壽面上已有了幾分怒色忽然司馬瀟一聲輕哼迅速背過身去。

丁壽回身見申居敬等人正為張欽等人裹傷甲胄卸去下裳褐衣不蔽體連要緊部位都遮攔不住。

張欽嘴里還嚼著干饃急忙用手遮擋要害一臉尷尬「丑陋之態教諸位大人見笑了韃子既退煩請這位兄弟將桿上旗子取下那兩堆烽火也可滅了。

丁壽舉頭見高桿上果然掛著一面破爛旗子觀摩顏色確與張欽下裳相同想是情急之下直接撕開掛上。

「彥章兄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丁壽切齒問道寥寥七人與數百韃子打了大半天陣仗竟然過得如此清苦這特么也叫軍隊連叫花子都不如。

周尚文沉默片刻干巴巴道:「先帝曾有聖諭守墩軍分為二班每月一更無水的修水窖冬蓄冰、夏藏水且每墩預采半月柴薪於內給用你們的積水柴薪呢?」

「將軍沒守過墩堡吧積水柴薪?這些年為了打水砍柴死在韃子手里的弟兄還少么!」丁海撇著大嘴yīn陽怪氣道「連旗幟器皿都配不全還能指望有這些!」

「住口!」張欽呵斥住了不服氣的丁海又陪著笑道:「好在墩內弓箭火葯也都不缺外面陷坑不時也能捕些獵物打打牙祭。

張欽說得輕松丁壽卻知邊牆腹里人煙稠密這樣守株待兔的事怕是十天半月也碰不上一次。

「你們的口糧是多少?」

聽了丁壽問話墩內諸人有的面露苦澀有的一臉譏嘲。

「緹帥英廟時大同巡撫羅亨信上本將內守墩軍行糧裁去。

」周尚文輕聲道。

「沒有行糧!那還養它們作甚?」丁壽一指旁邊貓狗他倒沒有惡意只是覺得這方養寵物純粹找罪受。

「這是俺們手足兄弟可比某些上官靠譜。

」丁海吃得急了拼命捋著脖子。

「丁大頭閉上你的鳥嘴。

」張欽大聲急叱又陪笑道:「大人不知這jī、貓、狗也是墩台配置有口糧的。

丁壽順著他目光看去正是存放雜糧的土瓮原來那些不是給人吃的還真是世風日下人不如狗!

「你們每月帶多少口糧來?」丁壽好奇既然不關給行糧這些守軍只能從自己月糧中省出這口吃食了。

「每月那四五斗雜糧給家人留口邊食都不湊用能帶來多少!」劉大通嘆了口氣「小的倒是清閑了。

「只有這么點?一直都是?」丁壽不可思議親眼目睹墩軍辛苦生死只在瞬間這月糧竟還不如普通邊軍。

「西廠汪直巡邊時曾上奏朝廷將墩軍口糧增至一石成化二十二年寧夏巡撫崔讓奏言各邊倉廩空虛難以支應請改回原制減為四斗。

」周尚文雖未守過墩台對西北一些奏章變故卻知之甚詳。

難怪汪直屢建邊功人家是真把邊軍勞苦放在心上替人著想士卒自然用命報效如劉大夏那幫鼠目寸光的大頭巾滿口仁義道德什么『中國之於夷狄在謹大防不貴於小利之得』什么『存中國之體亦可示結納之恩』知道個pì當兵的連進取之心都沒了縮在墩堡里當鵪鶉么!怪不得近來越來越多的墩軍不再將守墩烽火當回事丁壽腹誹。

「邊軍之苦莫甚墩軍。

本官今日知曉了。

」丁壽慨嘆。

「大人過譽小人不敢其實腹里守墩還算清閑平日閑暇還可編織網巾換錢也可貼補一二比不得邊墩弟兄凶險。

」張欽謙辭陪笑。

丁壽一笑置之掃了眼上韃子首級「這是你們割取的?」

「是難得有幾個面目清晰的。

「本官看這幾個韃子礙眼與你們打個商量將人頭賣與我如何?」

丁壽此話一出張欽等人面色大變。

邊軍將領冒功之事太濫經常以買首級的借口將部下首級功勞充為自己或親族子弟所取籍此升官受賞再隨便給兵士三瓜兩棗打發兵士若不願嘿嘿縣官不如現管上官有的是手段讓你屈從就范。

對方來頭太大

張欽又不敢拒絕干咽了口唾沫「不知大人肯出多少?」

丁壽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兩?!往日才一個韃子人頭的價格你他娘……」不知哪來的力氣丁海一步沖了上來。

張欽反手一個巴掌將丁海抽倒強擠著笑容道:「便依大人的。

「好一言為定三百兩成交。

」丁壽抽出銀票遞了過去。

「三……三百兩!!」從上爬起的丁海捂著嘴巴一對牛眼瞪得溜圓。

北虜首級定功一等最為值錢通常一個人頭定價三十兩當然看外面這次斬獲不小價錢怕是要跌能有個二十兩墩內幾人也心滿意足了可這個錦衣衛的頭頭張嘴便給三百兩乖乖哥幾個一下子變成了小財主!!

「大大人……」張欽嘴chún顫抖不敢去接。

「放心爾等守墩軍功不會漂沒本官自會與寧夏鎮守與考功御史分說奇功不敢講一個首功還是有的。

「我等多謝大人!」張欽等人跪連連磕頭感激涕零。

「小人適才吃多了草料滿嘴胡唚小人這便撕了這張臭嘴。

」丁海起來銀票死活不要他們也沒兒兌去懇請將這筆錢帶回寧夏衛交給妻兒老娘他們便感激不盡了尤其丁海涎著臉求將這銀子換幾個一兩小元寶給他那幾個小崽子一人一個在人前也露一番臉。

丁壽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是奔寧夏鎮城去的無可無不可至於那三個人頭他丁點兒興趣沒有。

「敢問大人墩外百姓如何處置?」張欽小心問道。

「嗯?你放心本官自會給你們出氣便宜不了他們。

」看了墩內慘況丁壽對這般助紂為虐的百姓更是怒其不爭正琢磨是讓他們種樹還是搬磚來抵消罪過反正這也是大明傳統李閣老當年犯錯就在西山運過炭。

「大人誤會小人是想求個情……」

***

百姓們茫然無措聚集在墩台下仰脖觀望著墩台頂上站立的七人心中忐忑不安。

「諸位父老在下等便是此墩守軍平日里也未有個關懷照應今日卻害得諸位破家亡人我等在此謝罪啦!」張欽為首的七人撐著殘破身軀在墩台頂上磕頭賠罪。

「軍爺不要這么說我等也是沒法子只為掙個活命沒有要加害眾位的心思!」與丁壽說過話的老頭滿臉羞愧顫聲喊道。

「我等知道諸位家中很多都是勾了軍戶的按照軍中弟兄之稱諸位也是我等的長輩叔伯、兄弟姐妹哪有看著自家子弟白白送死的都是韃子所迫。

」張欽嘶啞著嗓子回話。

「軍爺您別說了小老兒沒臉見人祖上隨東甌王西征韃虜定居於此看看而今干的這叫什么事!羞先人咧!!」村老抽著自己滿是淚痕的老臉。

「鄉親們推倒的牆咱們重新建填了的壕溝再挖出來將這墩台修得結結實實的韃子再來我等便於他們拼了!!」村老轉身振臂高呼。

「對左右是死韃子再來便與他們拼了!」眾百姓紛紛應和。

丁壽遠遠看著墩堡前氣氛喧騰直到蕭別情過來低語才轉身默默離開所謂懲治百姓的心思不覺已經淡了……

***

殘陽夕照黃沙漫卷。

一抔抔黃土下埋葬著一個個鮮活英魂。

周尚文以降夜不收如牆而立;蕭離等快意堂眾人神色肅穆;丁壽身後的郝凱二人輕聲唏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一首在秦流傳千年的戰歌在人群中唱起這是生者對死者的緬懷也是熊熊戰意的燃燒。

關山暮雪大漠風霜千百年來不知多少漢家兒郎埋骨黃土不知發生過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中既有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的熱血豪邁也有面對大漠冷月持劍扶犁的孤獨守望。

赳赳豪情鐵血漢風在這條守護文明的防線上華夏民族從未屈服縱然崖山之後神州板盪百年腥膻亦有淮右衣起於江左興師振旅掃盪胡番;縱然甲申國殤夷狄入主二百余年摧折士節鉗制民智終有志士仁人前赴後繼驅除韃虜復興中華……

自己心中似乎一直缺少某些東西丁壽握緊雙拳陷入深深思考直到耳畔響起司馬瀟輕輕的聲音。

「這些邊軍比你更像男人。

淡然一笑丁壽沒有多說什么……

***

迎著夕陽數十輕騎策馬西行人數雖少了一半每個人的神情卻更為堅毅。

「天亮咧日出咧兒子打仗歸來咧……」一陣沙啞蒼涼的山歌聲從背後響起。

周尚文回頭遠眺墩台人影「是丁海這廝。

蕭離在馬上搖頭「這詞不應景啊。

「苦吃咧人瘦咧兒把大功立下咧……」

「而今應了瞧不出這廝倒是個好嗓子。

」丁壽隨之苦笑。

「官做咧錢有咧兒來孝敬老娘咧……

酒打咧肉割咧老娘頭發白完咧……

兒不好兒不孝兒子給您磕頭咧……」

歌聲最後夾雜著嗚咽哭腔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隊伍不覺間已然停住丁壽突覺鼻尖有些發酸轉首看司馬瀟眼中水光盈動發現他的目光後立即扭過頭去。

丁壽咬了咬牙縱馬加鞭「走!」

一行騎士向著日落盡頭策馬奔騰……

高莫高似石溝墩

眼里黃河清又渾。

添土築墩高百尺

得見阿娘朝倚門。

注:一萬七千字算中秋獻禮祝大家中秋快樂月圓人壽。

以下資料不計字數自行選擇觀看:

陝西三邊夜不收人給銀一兩又以太仆寺銀五萬兩給三邊買馬從總制軍務工部尚書才寬請也。

(《明武宗實錄》)

寧夏守墩軍收獲夷人駝牛於塞垣之外諸夷數率眾來取與之遇者或縳以去或射而傷焉守臣取所獲市之。

因以聞兵部言中國之於夷狄在謹大防不貴於小利之得也今各夷牧放未嘗深入我我軍輒窺其無備出境取之曲既在我彼得為詞來犯亦何利焉宜命總制都御史楊一清轉行寧夏鎮巡官將原獲駝牛責各墩軍召各夷認領非惟存中國之體亦可示結納之恩仍通諭諸邊戒墩軍毋擅出境規小利以啟釁端。

(《明武宗實錄》)

蒙古人習武及青甲士的選拔參考《蒙古風俗鑒》。

弘治七年十一月兵部奏言:「比來各邊虜數入寇每得厚利皆由墩台疏闊烽火不接及守墩軍士困憊所致。

」(《明孝宗實錄》)

弘治十四年九月錦衣衛牟斌自寧夏核查軍務奏報:「鹽池北邊墩牆頹敗至揭破裙為旗重損軍威貽笑虜寇宜急為修制。

」(《明孝宗實錄》)

邊牆里墩台四面壁立高三丈五尺。

每台守軍五人報事夜不收一人炊爨一人。

台上層有重屋置四窗四人各守一窗注望雖飲食亦不暫離。

jī一司晨。

貓一取眼以定時辰。

狗一警夜。

皆有口糧。

天明先懸軟梯縱狗從梯而下周視無虜則人然後下汲。

閑無事俱習結網巾雙線勞密價有直一

二錢者。

置台相度形相去一里以至三五里。

邊牆外濠二重設棧坑即所謂陷人坑也。

鹿間有投其中軍人聞鴉鵲噪出牆釣得之。

台邊齊chā荊條。

(明代徐充《暖姝由筆》)

李西涯時為學士因眾失朝罰運灰炭。

(明陳洪謨《治世余聞》)

結尾詩是明代葉盛《觀風竹枝》第六首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