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26)(2 / 2)

那名錦衣校尉面露難色「那人身上有官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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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內煙焰沖霄到處都有火光燃起百姓的哭喊慘叫與獸欲得逞的狂笑聲響徹整個夜空伴著寒風飄至山間眾人的耳中。

「洛川完了!!」

一身衣百姓打扮的洛川知縣田清慘呼一聲身子晃了幾晃一跤跌倒兩行濁淚順著干瘦面頰淌下泣不成聲。

老妻弱子舍生掩護自己出逃未敢走官道西行而是抱著躲入山中暫避賊鋒的打算當被人擒住時只當吾命休矣不想柳暗花明來人竟是錦衣衛田清正盤算天無絕人之路不想又從山上望見了城中慘象此時田清只覺還不如隨同妻子闔家赴死來得干凈如今苟且偷生又如何面對森森國法有何面目再見治下百姓!

丁壽臉色yīn沉得快滴出水來看向一旁同樣神情不善的蕭別情「蕭公子丁某沒時間與你糾纏你我之間的事容後再論如何?」

「悉聽緹帥安排。

」蕭離眉峰深鎖緊抿的薄chún中輕吐出六個字。

「爾等二人一組分赴周邊各州縣報警務令各縣緊固防務扼守要道不令賊勢蔓延。

」丁壽扭身下令。

「遵令。

」一眾錦衣校尉齊聲應和。

「蕭公子本官要北上延安府調集官軍平亂有一事需請托尊駕。

丁壽說得客氣蕭離自聽出其中疏離之意劍眉輕揚「緹帥請講。

「關中乃西北財貨聚集之供應陝西四鎮軍資容不得半點閃失斗膽請足下快馬加鞭南返長安將丁某手書面呈藩臬二憲與馬府尊請他們早做防備。

」丁壽凝重言道。

蕭離微微頷首「緹帥放心衛護鄉梓蕭某義不容辭。

手頭無有紙筆丁壽把心一橫撕下一幅衣擺將食指咬破草草寫了一封血書蓋上隨身私印交於蕭離。

蕭別情接過血書深深凝視丁壽良久後輕聲一嘆別有深意道了聲:「緹帥後會有期。

「蕭公子放心丁某只要不死你我定有再會之日。

直到丁壽與快意堂眾人拱手作別對方已然不見了蹤影久不作聲的司馬瀟才狐疑問道:「究竟是真是假?」

「嗯?你說什么?」丁壽一臉懵懂不解。

「你對蕭別情說師祖仍舊在世……」司馬瀟提醒道。

「我說過么?我怎么不記得。

丁壽無辜的表情引得司馬瀟恨不得一拳揮出咬牙強耐著性子繼續問道:「這么說你是哄騙蕭別情?」

「丁某對蕭公子傾心結交豈會虛言欺哄。

」丁壽說的是實情自始至終他未說過一句朱允炆仍在世的話蕭離那傻小子非要自行腦補自己嚇自己怪得誰來。

丁壽愈是一臉真誠司馬瀟愈是覺得這小子心里有鬼可這混賬小子的心思她又琢磨不透索性不再去想。

「你我的賬日後再算告辭。

「誒這就要走?我現在可是正需要幫手的時候。

」丁壽還真有點不舍。

星目流轉司馬瀟玉面上浮起幾分怨惱「若非你婦人之仁放了蕭別情一條生路我又何必急著回去准備應對之策自作自受!」

衣袖輕拂飄然而去。

嘿倒埋怨起我來了你沒本事留下那兩個和尚多殺個蕭別情頂個pì用這時候可不就只能拼人品了師父在天之靈保佑但願您老的余威能震懾住那些老不死的不然弟子怕是很快就去見您咯。

丁壽心頭默默祈禱幾句低頭看著鮮血逐漸凝固的食指yīn鷙一笑這流出去的血總該有

人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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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縣完了!」

盤膝坐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上慧慶輕聲呢喃。

「師兄助紂為虐來日必永墮無間。

」慧仁神完氣足一襲僧衣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無半分頹相。

「師兄助你療傷可沒教你傷好了來咒我的。

」慧慶沒有生氣對慧仁所說一笑置之。

「你如何會有『小還丹』在身?」慧仁猶疑問道。

小還丹是少林療傷聖葯不但對內傷外患著有成效還可有助功力恢復武林中人對此夢寐以求但因煉制不易縱然少林高僧等閑也難得一粒傍身。

「慧聰那禿驢愛惜面子想來也未曾告訴你我下山時曾搶了他的葯王院。

」慧慶拍著肚皮哈哈大笑。

「師兄你一身藝業皆出自少林行事縱不顧忌少林清譽也該念及先師恩情何苦與白蓮妖人為伍自墮魔道!」慧仁眼見師兄執迷不悟心如刀絞。

「誰是佛?誰是魔?天下人又有幾個能分得清楚當年武林結盟對抗魔門魔門中人便是魔么?伏魔盟中人便是佛了?焉知內中有多少人是心魔作祟圖謀天魔所遺留的絕世武功……」

「慧慶你魔障纏身連恩師也要詆毀么!」慧仁厲聲打斷慧慶的滔滔不絕昔年少林閑雲身為伏魔盟盟主二人的授業恩師虛雲禪師在旗下奔走聯絡出力良多。

「一葉障目便可不見泰山師弟怎知師父與師伯未遇心頭魔障呢?你看師父一直郁郁寡歡因為何故?數十年來師伯潛修苦禪又所為何事?這些師弟你可曾知道?」

慧慶一連數問問得慧仁緘口難言。

「師父與師伯皆乃<img src=&「/toimg/data/xi.png&「 />飛杯渡有道高僧諒……諒來……不會吧。

」這樣的話慧仁也難以自圓其說禪修之人本就要破除心魔以脫瓶頸便是閑雲二人佛法jīng湛也不敢說畢生無魔障侵擾。

慧慶幽幽嘆息緩緩起身道:「師弟趁還來得及速速回寺去吧一經紅塵侵染你便不再是你了……」

「不除非你隨我一同回去。

」慧仁斷然拒絕。

「那我就不陪你啦。

」慧慶哈哈一笑兩只肥大僧袖凌空一抖縱身一躍而下。

失聲驚呼慧仁急忙奔到山石上只見慧慶猶如彈丸般在斷崖陡坡上急速跳躍每將落下便將僧袍向落腳處大力一揮瞬間面塵土飛揚他整個人便迅速借勢飛起如此縱躍起落下山之勢甚快幾息間便不見了蹤影。

自忖無力追及慧仁默默不語凝望山下猶如煉獄般的洛川城取出念珠盤膝而坐虔心誦起了《藏菩薩本願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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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蜿蜒洛水河谷曲折向南的黃土丘陵溝壑間一隊千余人的官軍疾疾前行。

隊伍前鋒數十騎率先開路當中一匹駿馬上端坐著一名魁梧軍將正是延安府巡捕指揮陳正。

此時陳正冷眼掃視著身後軍馬極為不滿道:「行軍太慢了這般下去趕至洛川已是天黑如何收復城池!」

身旁馬上一個百戶小心道:「將主弟兄們已然盡力了這不到兩日奔出了近二百里後面還掉了許多不如將息一陣再趕路不遲這樣下去便是到了頭也難以作戰啊。

「哼二百里?其中可是有一百多里的官道營中這幫廢物怕是懶散慣了連軍都行不得了!」

陳正虛空甩了下馬鞭嚇得那個百戶一激靈陳正倒是沒有要打他的意思這人是帳下內丁出身比旁人要來得親近此時用人之際若連親信將佐都存了疑慮還如何帶兵打仗。

「在這一條狹長的山溝溝里如何休息待出了谷自有他們休息的時候左右不過是一幫子亂民手到擒來這等天上掉銀子的好事若是等那班賊骨頭逃進了山里再想得首級可就不易尋了!」陳正馬鞭指著前方谷緩聲說道。

「遵令。

」身邊幾人立即催馬在隊伍前後轉了一圈將陳正的意思傳達下去聲嘶力竭鼓舞士氣。

別說這等說辭還頗有效果延安府衛所軍不同cào班軍可以分季北調大邊戍守有拿韃子人頭立功的機會平日也沒什么油水可撈這內亂民的腦袋雖說不值錢十個也不見得比上北虜一個可真韃首級又豈是容易取的許多邊軍丟了性命一輩子也未見能拿到一個相比起來還是亂民的人頭拿得容易便宜點又如何多殺幾個就是了。

眼看手下兒郎士氣高昂都加快了行軍速度陳正志得意滿暗道知府大人真是小心過頭竟然相信錦衣衛與田清那老廢物的一番說辭什么白蓮教匪起事大明朝已經多久沒聽到這些家伙的名字了充其量幾個白蓮妖人趁勢煽動一幫子餓得站不起來的草民鬧事而已分明是那姓丁的想把事情鬧大趁機撈取功勞而田清那老家伙為自己治事不嚴脫罪的借口罷了。

這些大頭巾們做事就是瞻前顧後自己再三陳明利害洛川是延安府鄜州治下若是讓那姓丁的從邊鎮調來兵馬平亂這功勞歸了人家不說丟城失的罪名可是實打實的扣在延安文武官員頭上而今朝中擺明在清洗楊總制在西北的羽翼勢力連劉憲那等封疆大吏都難得保全你區區一個知府還要親手將把柄送到人眼前不成!

好說歹說知

府趙楫總算同意出兵延安歸屬延綏管轄同為九邊之一雖未臨御虜一線可畢竟也是邊城要塞這幫軍將便是為了對敵時多幾分保命成算在盤剝士卒上也都稍微克制旗軍遠不如內衛所逃亡嚴重空額數量不大陳正平日巡賊捕盜也有幾分手段威望這一番在府尹趙楫推官趙繼宗等文官大開府庫積極配合下的緊急動員陳正出城時已浩浩盪盪足有兩千三百人馬。

兵甲齊全手下兒郎平日也未少cào練陳正自問便是洛川小縣全民皆賊靠這兩千兵卒也可一鼓盪平。

千算萬算陳指揮漏算了道路一條陝西官道以省城西安為樞紐連接各處州府要隘自入延安府經宜君、中部、甘泉等縣直通綏德州抵達榆林道路寬闊平整足可供大軍往來及軍資運送偏偏這官道是不經過洛川縣的。

前面一百多里官道自是一帆風順自進了千溝萬壑的洛川縣境軍中便是叫苦連天陳正立功心切一日間便跑出了一百里他有馬代步大多數軍卒可是靠著兩條腿跟在後面吃土還未見到洛川縣城這出發時的人馬便稀稀拉拉少了將近一半。

陳正也不顧掉隊人馬只是一味催促前行在他看來便是有這千余兵卒也足夠平亂方了君不見隋末張須陀只領八騎便在歷城縣大戰裴長才、石子河的兩萬義軍那洛川縣頂破天能湊出一萬人來?

千辛萬苦爬出了溝壑縱橫的黃土丘陵入眼之處平野廣闊正是洛川特有的高塬風貌全軍自陳正以下總算是松了口氣。

「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全軍開拔本將今日要走馬取洛川。

」一路辛苦的陳正倒是心氣正高一副古之名將氣派。

手下軍卒也不用旗牌傳令早已橫七豎八躺卧了一捶打著如同guàn了鉛的大腿一個個心中咒罵:還以為這些當官的轉了性竟破例預支了三日行糧誰想要來受這個鳥罪那幾個銅子兒怕是連膏葯錢都不夠!

陳正自不知手下軍兵所想他也懶得cào心這些此時他正盤算著若是平亂順利自己的官職也該升上一升若是再使些銀錢打通兵部關節最好能活動到江南去這鬼方吃黃土的日子已然受夠了只是不知武選司的楊大人胃口如何嘿嘿少不得要多殺幾個『亂民』再繳獲些『賊贓』填補虧空了……

陳正正自胡思亂想忽然見前面派出哨探的心腹百戶正匆匆打馬而回。

行軍匆忙陳正也無暇按照軍中常規派出多路塘騎只是命這個內丁出身的百戶帶領幾個兵士在前面探路此時見他出去一行八人只有一人得返遠遠望著還是一臉驚慌之色不由悚然一驚只覺不好。

「將主快!快結陣迎敵!」離得稍近那名百戶嘶聲高呼。

不用他出聲提醒陳正已然見到百戶身後黃土飛揚總有數百騎由多個山丘後冒出正向這里馳騁而來。

這些騎士衣裳雜亂隊形更是散亂不堪只是任由道路崎嶇不平無論馬上怎樣顛簸個個如同黏在馬背上一般揮舞著手中彎刀嗬嗬怪叫如同狼群肆虐。

「馬賊!!」陳正干的便是捕盜抓賊的活計自然識得來人行跡若是平時遇見官軍結成陣勢幾lún箭雨過去再多的烏合之眾也只有作鳥獸散的份兒可如今……

陳正扭頭看著疲憊散亂的隊伍心中升起濃濃悔意實在不該求功心切不恤士卒如今這樣的人馬如何迎戰!

「起來快起來結陣!」事到臨頭懊悔遲陳正現在只有拼命踢打手下喝令各隊官長整肅隊伍迎敵。

若是一直鉚足了勁趕路還好此時兵士稍歇正是渾身酸軟無力縱是有心應戰也提不起勁來隊伍還未曾全部集結那猶如狼嚎鬼叫的聲音已到了近前數千只奔騰的鐵蹄毫不停息闖入人群之中。

黃土高塬上立即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陳正臉色慘白似乎明白過來洛川亂賊的確沒有隋末裴長才等人的聲勢可自己也絕不是張須陀那等名將。

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一個黑臉大漢縱馬而來手中沉甸甸的鑌鐵長搶正對著自己xiōng口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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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綏重鎮綏德。

城中一間三進宅邸五脊六獸穿廊虎抱建得雄偉堂皇此時在第三進院落的正房內府中主人正在會客。

「緹帥來意下官已然明了請恕下官難以從命。

陝西都指揮同知分守延綏東路參將戴欽生得龍威燕頷堂堂一表此時輕撫chún上短髭連連搖頭。

「白蓮教匪屠城殃民戴將軍難道要坐視不顧么?」丁壽寒聲問道。

「下官領命分守東路要津無令遣兵南下有違軍法實在吃罪不起請緹帥體諒。

」戴欽雖然客氣拒絕卻也是不容余。

「難道非要本官親赴榆林請得軍令戴將軍才肯出兵平亂?」丁壽冷笑。

「如此自然最好勞煩緹帥了。

」戴欽拱手為禮。

「只不過前巡撫曹大人四月被朝廷調回都察院理事新任巡撫劉大人尚未到任緹帥若要請人發令恐怕不易。

」戴欽捧起蓋碗老神在在道。

不理舉茶送客的戴欽丁壽一臉錯愕「升任劉孟的旨意已然下了半年他還未履任?」

「劉大人官居廣東方伯

距此千里迢迢路上耽擱些時日也是平常才總制坐鎮花馬池代管延綏軍政事務也算近便。

」戴欽輕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說道。

「莫非本官還要到花馬池請才總制下令?!」丁壽火氣上涌自己急得一腦門子官司這家伙竟然還和自己玩推手。

「那倒不必陳總鎮的手令下官自然也要遵從的。

「總兵陳瑛巡查邊務要找他可不容易……」丁壽揚眉冷笑。

「緹騎神通廣大下官樂見其成。

」手里一直端著茶碗也不像話看這位也沒有領會的意思戴欽干脆將茶盞放下。

炯炯目光凝視戴欽對方泰然自若並無半點不適丁壽點頭「好咱們便拭目以待。

丁壽不主動告辭戴欽也只好陪著枯坐茶水已續了三次連戴欽也感到不耐時廊下來了一名錦衣校尉。

「衛帥榆林的飛鴿傳書到了。

「進來吧。

」丁壽眉梢揚起噙笑道:「好教戴將軍得知丁某也並非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性子。

「來把陳總鎮的手令給戴將軍念念。

」丁壽吩咐道。

「大人這個……」校尉面露難色。

「怎么那邊沒找到陳瑛?」丁壽的心提了起來。

「人是找到了只是……」

校尉支支吾吾惹得丁壽心煩「那便念出來!」

「才總制偵知韃虜入侵宣大柳條川空虛親率jīng兵搗巢嚴命各鎮邊軍嚴守防務勿為北虜可趁之機切切……」

校尉字條還未念完便被丁壽劈手搶去從上到下細看一遍「陳瑛只是重復了一遍才總制的軍令旁的什么也沒說?」

「其實陳總鎮已然說得很清楚了」戴欽起身撣撣袖子一臉惋惜道:「緹帥軍令如山愛莫能助。

丁壽白凈的面皮已然氣得紫漲「戴將軍你是打定主意與丁某作對?!」

「下官怎敢!丁大人官威赫赫誰人不知緹帥大可如霍忠一般解了戴某兵權或者仿劉僉憲之例將我下獄拿問反正下官也是經楊總制舉薦丁大人怕是正中下懷吧?」

「你當丁某不敢?」

「丁大人是天子近臣背後又有內廷做靠山有何不敢做的下官只是提醒足下一句綏德州不是寧夏城您若不信盡可一試。

二人正自劍拔弩張又有一名錦衣校尉奔來。

「衛帥延安急報。

怒瞪著戴欽丁壽chún間只迸出一個字:「念!」

「巡捕指揮陳正率部平賊遇伏被殺白蓮妖賊假冒官軍詐取宜川、甘泉、白水等縣聚教民數萬關中震動!」

注:以妖術倡於延安惠慶、邵進祿等信之遂謀亂殺巡捕指揮陳正陷洛川城。

(《明武宗實錄》)

……竄居陝西洛川縣倡白蓮教聚眾稱亂攻殺長史屠其城(明龐尚鵬《以誅逆賊正國法以銷禍本事疏》)

明正德七年洛川黃章鄉珊瑚村人邵進祿篤信……彌勒之教聚教民數眾遂成為首領。

十月舉兵起義攻破洛川城。

知縣田濟攜印逃匿妻、子皆被殺。

(《洛川縣軍事志》洛川知縣在明實錄里記載為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