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29)(1 / 2)

2020年1月12日

第四百二十九章·亡羊補牢追窮寇料敵機先暗藏兵

大雪紛飛天一白。

不足一個時辰戴欽的戰馬便踏上了殘破不堪的甘泉街頭舉目四望滿目瘡痍心頭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憂心忡忡。

白蓮教的守城表現實在與起事之初攻城掠的勢頭大相徑庭從炮聲響起甘泉城便亂成一團再沒組織起像樣的抵抗待城門被大將軍炮轟破城內教匪直接成百上千的棄城而逃潰敗之速讓埋伏在城外的游兵輕騎一時都手忙腳亂捕之不及。

隨著官軍大隊入城各處戰火逐漸平息待中軍入主縣衙公署四下軍情奏報紛紛匯集而來。

各處頑敵皆已肅清未曾發現白蓮教首腦人物!

城內倉儲各色存糧不足百石!

縣府帑庫及滿城百姓俱被劫掠一空城內俘虜與飢民人數近萬……

戴欽面沉如水心中更加不安:僅憑些許存糧莫說受難百姓便是白蓮教匪也難撐幾日莫非賊首早有棄城打算?可既無堅守之意又何必在大軍壓境時據守不出錯失逃竄良機?

疑慮重重戴欽再也無法安坐鎖緊眉頭在堂上焦灼踱來踱去。

「大捷大捷啊!」延安府推官趙繼宗興高采烈奔了進來。

確定城內戰事已息身為本府刑名自然不好落於人後早早入城與各方打點好關系奏本上多提一筆他趙推府身先士卒、親冒矢石的事跡來日賞功罰過時也多幾分轉圜余不是。

「恭喜元戎賀喜元戎。

」趙繼宗也不講什么文武之別上來便深深一揖把禮數盡到十足。

「敢問推府何喜之有?」戴欽拱手回禮。

「收復失一喜也;再敗亂賊二喜也;區區亂匪在足下虎威前如土jī瓦狗不堪一擊皆仰元戎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此番事後必得朝廷封賞是以下官唐突先行慶賀此三喜。

趙繼宗話說得漂亮戴欽卻反應平淡。

「推府溢美戴某不敢愧領白蓮余燼在逃匪首無蹤此戰除得了一座空城便是上萬張吃飯的嘴巴城內積儲將罄四鄉百姓秋糧也大多被賊所掠冬日無著若處置不當民亂隨時再起。

「元戎不必掛懷白蓮妖人倡亂心懷忠義者皆誓死不從這些苟活刁民多少都有附逆之舉未正典刑已是造化有口稀粥能吊得性命也就罷了豈敢再生禍事。

趙繼宗心xiōng開朗還真沒把這當一回事反正他也不是親民官安撫百姓自有知州縣令在只要速將教匪平定熬過這一關之後的事還干他鳥毛。

「推府高見可若戴某麾下兒郎軍心不穩呢?」戴欽實在看不慣趙大人這副事不關己的嘴臉。

趙繼宗笑容一窒:「不知元戎言下何意?」

「戴某南下匆忙麾下兵馬只帶三日口糧雖在膚施、安塞得了一些補充可這些日子屯兵城下連同鄉兵消耗也是不小白蓮教雖敗仍占據宜川、白水等縣治攻伐仍要時日強將不差餓兵後續陣仗如何打還請推府教我。

「這個……」趙繼宗支支吾吾勉強笑道:「下官即刻稟明府尊萬不得已只有暫調府城預備倉之糧以解燃眉。

「預備倉乃皇明為賑濟百姓所設且不說無旨前能否用作軍需便是事急從權這沿途飢民萬千推府能保一路平安否?」

你們不把白蓮教匪滅干凈老子能保個毬趙繼宗面露難色「那依元戎之意呢?」

「推府客氣戴某並非牧民之官怎敢擅加干涉延府政務只是煩請三思百姓枵腹方不靖縱使邊軍往返奔波也不過顧此失彼救之不及!」戴欽正色道。

「元戎說的是下官受教」趙繼宗面色尷尬連連稱是隨即又把兩手一攤:一臉為難道:「可是數縣經亂匪荼毒殃及百姓無算本府積存有限既要供軍又要濟民實在捉襟見肘下官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戴欽知曉趙繼宗說的也是實情他只是不忍見百姓流離受苦可對如何解決眼前困境也無良策。

「當務之急先開預備倉賑濟百姓。

」丁壽大步走進公堂朗聲接口道。

這位爺更加得罪不起趙繼宗急忙上前見禮堆笑道:「緹帥情系黎民宅心仁厚下官欽佩至極。

不理趙繼宗丁壽甩手將披風甩給身後隨扈錦衣衛徑直走到炭盆前烤火「按朝廷法度陝西糧賦不須解送中樞專為供應四鎮軍需我已傳訊西安府請藩司就近調撥軍糧足可供應大軍無虞戴將軍也可安心。

戴欽躊躇再三遲疑道:「二府未經朝廷明旨如此做……」

丁壽當即打斷肅然道:「朝廷若有怪罪丁某一力擔承。

縱然對丁壽成見在先此時戴欽心底也不禁生出幾分敬意「緹帥高義戴某佩服。

「客氣話自不必說戴將軍只要掃平殘匪還百姓……誰?!」

丁壽正說得大義凜然忽聽耳畔風起堂外有暗器向他疾襲而來立即聽聲辨位翻掌拍出『啪』的一聲輕響『暗器』被他掌風擊得飛濺破碎灑落他一頭雪水原來竟是一個雪球。

不用猜也

知道此時能做出這促狹事的能是何人丁壽無奈輕喟「天氣冷別在外面躲著了。

一串銀鈴般的悅耳嬌笑屋脊上翻下一個翠綠倩影烏黑秀發與青肷披風上積雪猶在也不知在上面呆了多久只是望著丁壽狼狽模樣開心不已。

「若水堂前議事豈是你胡鬧之處還不快與緹帥賠禮。

」看見自個兒倒霉閨女戴欽心里一陣煩躁。

雀舌一吐戴若水扮了個鬼臉向堂中二人略一拱手:「得罪了。

「你……」女兒的敷衍讓戴將軍血壓直線飆升只好厚著臉皮向丁、趙二人施禮道:「小女無狀教二位大人見笑了。

「無妨無妨女兒心性天真爛漫無傷大雅。

」趙繼宗可不會為這點事傷了之間和氣再說那雪球又不是沖他來的。

當事人就不更當回事了反而熱情招手:「來若水妹子快過來烤烤火別受了涼。

「哪那么容易著涼你當我是紙糊的么!」語含薄嗔戴若水還是在堂前用力跺跺秀足拍掉身上積雪眉花眼笑湊到了丁壽近前。

看在這小子適才為國為民的份上老子暫且忍了待這瘋丫頭回了綏德便用鏈子拴起來死活不能放到人前現眼了戴欽暗中打定主意。

「報將主城外有賊人突圍一隊哨探輕騎全數被殲。

」安國頂著一身雪水急慌慌闖了進來。

賊人而今還有能力反噬官軍?戴欽疾步上前喝道:「賊人多少?」

「不知。

」安國羞愧垂首。

「何時突圍?」戴欽聲音轉厲。

「不……不知。

」安國額頭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戴欽聲音低沉壓抑怒火問道。

「潰散賊人甚多游弈馬軍不足只得分路堵截一旦遇有大隊賊眾便放鳴鏑呼應這支探騎還未及放出信炮響箭十余人便盡數遇害直到收攏隊伍時發現東南方有一支探馬無人回報循路去查才……才得知此事。

」安國沮喪回道。

「東南路你共安排了幾支哨探?」

「三……三支。

」安國咬了咬下chún艱難答道。

「大軍哨探又該派多少塘騎?」戴欽沉聲道。

「每路二十四塘每塘五騎相隔一里首尾相望。

」安國的頭愈垂愈低「游弈馬軍不足賊眾潰散又多末將擔心攔截不力故而厚實各隊人馬分薄了遮蔽隊伍。

「安良臣你的兵書韜略讀到哪里去了!本將以你為綏德將門傑出子弟授予重托你竟然為貪功而改軍法你……」戴欽痛惜搖頭「來人!」

中軍小校應聲上前。

戴欽一指安國「將他拉下去軍法處置。

安國臉如死灰自知有罪不敢求饒任由小校叉出。

「且慢。

拖到堂前忽然有人開言安國心中萌起一絲生機。

「戴將軍輕騎數量不足也是實情可否酌情考量饒恕小將一二。

」在炭盆前翻烤手掌的丁壽突然chā話。

「緹帥賊人潰敗之中仍能襲殺官軍游騎戰力如此凶悍這批潛逃之人中定有白蓮教匪首腦安國瀆職非同小可。

」戴欽振聲道。

「由此東南應是逃往宜川反正大軍也是要除惡務盡便讓賊人多活過一時屆時殲敵於黃河岸邊畢其功於一役也就是了元戎此時便網開一面吧。

」丁壽張口趙繼宗立即隨聲附和。

二人同時說情戴欽不好駁回略一思忖道:「先打二十軍棍待回師再做處置。

「謝將主寬宏謝二位大人救命之恩。

」安國翻身跪倒感激涕零。

丁壽薄chún微抿前番他已看出這小家伙有些不屑自己錦衣衛的身份故意抻了一下才張嘴求情看起來經過一番大起大落收效還不錯。

處置了安國趙繼宗搓搓手掌向掌心中哈了口熱氣輕笑道:「元戎說來下官在延安多年從未見過恁冷的雪真有些滴水成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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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者無心戴欽卻虎軀一震一把抓住趙繼宗手腕失聲道:「你說什么?」

「滴水成冰啊」戴欽過激的反應也嚇了趙繼宗一跳「可是下官用詞不當?」

「延府境內黃河幾時結冰?」戴欽語含焦急。

趙繼宗輕笑道:「延、綏毗鄰黃河冰情自也相仿俗語常謂:小雪流凌大雪合橋如今時候還未……」

說到一半趙繼宗突然警醒這場大雪來得突然黃河冰情怕也不會依照常年節氣若是黃河水面提早冰封天塹亦變通途白蓮教妖人可直入一河之隔的

吉州流毒山西為患。

「元戎怎么辦?!」趙繼宗快哭出聲來流年不利啊本以為將白蓮亂匪平定在轄境之內大家再合伙湊個份子打點好這位錦衣緹帥讓他在朝中多美言幾句將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變亂大事化小諸位同僚沒准還能保住原來的位置若是走了狗屎運興許還能借著平叛的功績混個右遷。

可若是流寇過境黃河對面的山西官員們可沒義務幫你兜著禍事為了摘脫自身怕是會添油加醋的形容賊勢一個縱寇為禍、流毒臨境的帽子扣下來別說延安大小官員便是帶隊平叛的戴欽也難逃個剿賊不力、事誤失機的罪責。

「來人!」戴欽畢竟武將出身冷靜得快些這時候多想什么已是不及只有盡力補救希望還來得及。

「命杭雄帶領輕騎一人雙馬立即兼程趕往宜川壺口阻截白蓮教匪。

」戴欽頓了一頓又強調一聲「告訴他便是將手下人馬拼光了也不准放一人過河。

「傳令姜奭率延綏屯軍連同車營就駐防等待延安府鄉兵接管甘泉。

「傳令其余各軍人馬卸甲拋卻一切作戰無關之物隨同本將急赴宜川。

隨著一條條軍令下達剛才安定的甘泉衙署立時又忙碌起來。

戴欽稍微舒緩下心境緊緊腰間束甲鞓帶拍拍失魂落魄的趙繼宗肩頭以示寬慰待轉過身來又險些氣歪了鼻子。

丁壽老神在在湊在炭盆近前與戴若水有說有笑還不時幫她梳理被積雪打濕的秀發自己女兒竟然也由著他動手動腳沒半點抵觸模樣。

戴欽已然瞥見趙繼宗面色尷尬扭向一邊他可以裝作視而不見當老子的卻不能由著女兒丟人立即重重咳了一聲給那邊二人提個醒好歹收斂一些。

沒有反應!

咳!咳!咳!戴欽氣運丹田連咳三聲只覺xiōng腔都咳得生疼了才總算引起了那邊的注意。

「爹您嗓子不舒服?」戴若水忽閃著一雙杏眼關切問道。

老子心里不舒服戴欽瞪了女兒一眼故作從容道:「嗯無事。

「無事就好您忙您的誒若水剛才說到終南山的猴子怎么了?」丁壽快速拉回了話頭。

「哦那個呀……」戴小妞瞬間放下了老子可能身體不適的事繼續聊了起來。

「緹帥如今匪禍蔓延你還有閑暇與小女談笑風生?!」戴欽真要被這小子氣炸了肚皮適才攢下那點好感盪然無存。

「不就是白蓮教有可能逃過黃河么這算什么大事?」丁壽一句話將戴欽問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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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壺口。

平日懸瀑飛流山飛海立的磅礴濁浪已全然無蹤崖壁之上冰峰倒掛十里龍槽雪覆冰封曾經咆哮奔騰的河道凝結成潔白冰橋平如坦途將隔河相望的山陝兩省連成一片。

黃河西岸人影幢幢男女老少足有數千人徐九齡便在其中可憐昔日麾下近千悍匪的萬馬堂徐當家如今身邊只剩十余心腹能指揮的也僅有周遭這些老弱殘兵。

徐九齡佇立岸邊翹首相望直到對岸一個心腹快速跑了回來一臉欣喜瘋狂點頭「徐當家冰面凍得結結實實的沒問題。

徐九齡聞言喜上眉梢向身後眾人一揮手「弟兄們過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發出震天歡呼爭先恐後涌上了黃河冰面。

「爹置好了。

」徐九祥臉色yīn沉在岸邊人群中突然冒出。

徐九齡點點頭低聲道:「准備一下待這些傻瓜趟明了前面道路咱們也過去。

「不等邵堂主他們會合了?」

徐九齡冷笑一聲「邊軍多厲害你也見到了憑白蓮教的人如何攔阻等來等去最後別把咱們爺倆給搭進去。

「爹還是信不過他們?」徐九祥訝異道不久前老爹還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給人看呢。

「說不好這年頭太過義薄雲天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別有所圖那姓邵的看著jīng明得很咱們可別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銀子!」

「山寨的家底算是賠干凈了就剩下咱父子兩條命祥兒爹教你一句什么東西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緊。

「可是……」徐九祥欲言又止沒了白蓮教幫襯自己豈不是距離那婀娜窈窕的倩影越來越遙不可及。

「可是什么男子漢大丈夫當斷則斷不要婆婆媽媽的。

」徐九齡只覺兒子回來後古怪了許多不過此刻逃命要緊他也無暇細問「有賭未必輸你我父子有手有腳再打出一片基業就是了。

徐九齡一把拉住猶豫不決的兒子混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這些白蓮教徒多是連遭敗績的各縣潰兵以及大願堂在延府經營多年發展的虔誠信眾白蓮教舉事後這些人破家相隨被安置在靠近黃河的宜川縣內棲身男女駁雜老少皆有倒也遠離戰火如今聖教大事不遂遵照吩咐撤離秦境雖說故土難離但為了聖教大業身後可以魂歸真空家鄉也只有心甘情願離鄉避禍。

數千人扶老攜yòu老弱者還未完全進入冰凍河面一些身強力壯者已然踏上了山西界。

據上面

交待河對面有教中弟兄接應那些腿腳利索的過了河紛紛爬坡攀樹舉目四望尋找接應之人。

「來了來了!」一個爬到樹梢張望的年輕後生驚喜呼叫。

隨著他的指向其余高坡上的人也已發現從東面起伏山巒中涌出一條黑線隨著距離漸近那條黑線擴展成一支成百上千的騎軍隊伍蹄聲如悶雷般震徹天。

「在這里!弟兄們在這里!」樹梢坡頂的眾人振臂翹腳大聲疾呼被迫離鄉的頹唐心境一掃而空聖教果然根基雄厚在一河之隔的山西境內還藏有這么一支jīng銳騎軍瞧這氣勢比之打得他們丟盔棄甲的延綏邊軍也不相上下有人甚至想了不如借這支兵馬打過河去也省了去受那離鄉背井的苦楚。

眼見騎軍將至眾人正心cháo澎湃准備迎接本教弟兄對方的回敬卻是潑天的一波箭雨。

慘叫聲中那些翹首盼望的白蓮教徒頓時死傷枕籍還未等回過神來這些騎軍抽出腰刀直沖而來策馬奔騰放手砍殺黃河東岸瞬間血流成河。

已經登岸的白蓮教徒哭爹喊娘跑回冰面期望逃回黃河西岸卻與渡河的人群撞在一起冰面濕滑往來擁擠推搡收腳不住千百人成片摔倒未等爬起便成了後續騎軍沿岸駐射的箭靶哀嚎呼救之聲震天響起一如洛川當夜慘景。

一小隊騎士簇擁著兩騎登上了岸邊高坡其中一人頂盔摜甲卷發高鼻見了岸邊景象一聲輕笑「可惜吉州古不被兵的名頭怕是破了。

「昌大人阻敵岸邊保吉州百姓未遭兵燹談何破例。

」旁邊馬上的中年人一手輕捻胡須神情甚是恭維。

「哦?如此說來吉山還是有靈咯?」昌佐濃眉一挑。

「此皆仰仗大人福澤大人未雨綢繆藏兵山中防患於未然有您坐鎮山西實是河東百姓之福啊。

「誒——」昌佐連連搖頭「此乃我家衛帥神機妙算昌某豈能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