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章(1 / 2)

鼎食之家 樂蜀 3066 字 2020-07-29

舍坎納想起那種獵食動物般的瞪視。那些小東西跟他記憶中的孩子是那么不一樣。「但肯定還有一些挺過來了,長大成人?」

「是有一些。那些人非常危險,他們明白自己喪失的是寶貴的童年。一開一關之間,就會做出些很可怕的事來。我從前也帶過這種小惡棍—你知道,一是為找個伴兒,另外也多多少少掙點錢。這些人到頭來沒一個有好下場,不是變成小偷流氓,就是成了我房門前的橫屍路倒。」想起痛苦的往事,她不作聲了。

「那些白痴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有一陣子,他們有一伙人琢磨出了怎么撬開我的門。偷的多半是吮糖。後來有一天,他們把屋子里所有的畫全偷了,連書里的插圖都不放過。從那以後,我把內間的房門徹底堵死了。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們第三次溜進來當地人語言也受了開關星的影響,這里的「開開關關」就是「時不時」、「斷斷續續」的意思。看來蜘蛛人對童年的定義不同於人類。了—把剩下的書來了個一掃光!那時我還在教書呢,那些書我用得著!教區的治安官因為這事把那伙害蟲趕跑了,但不用說,她也沒找回我的書。教書的最後兩年,我只好新買了一套教材。」她指指書架最上層的那一排十幾本破舊的教科書。書架下面幾排放的也是初級課本,從嬰兒教材直到小學。奇怪的是,那些書倒是新嶄嶄的,好像碰都沒碰過。

兩重鼓聲方才還互相呼應,這時卻各響各的,雜亂無章,聲音越來越小,終於靜了下來。「所以你看,昂德希爾先生,有些早產兒1的確能活到成年時期,跟這一代出生的正常成年人幾乎看不出什么區別。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就是下一代害蟲。再過幾年,這)l情況還會比現在更糟。跟懶惰的林妖一樣,到時候,這些人就會開始覺得冷了。他們幾乎沒幾個人能進淵數,只會在山里晃盪。山里有些洞穴,比動物的淵數強不到哪兒去,最窮的農民只好在那些地方熬過暗黑期。對躲在那些地方的人來說,四處游盪的早產兒實在太危險了。」

【1如上文所述,蜘蛛人懷孕生子是在漸暗期,而上文所說的「害蟲」夫妻卻在光明期生下孩子,本書稱這種孩子為早產兒,其意義與通常所謂早產兒有所不同。】

老太太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恐怕我不能活著看到新太陽了。沒什么,我的孩子會繼承這塊地。這ll景色很美,也許他們會建起一座小旅店。可要是我熬過這次暗黑期,我就會在這里搭一個小窩棚,外面立起一塊大牌子,宣布我是這個地區最老的老太婆……到那時,我一定會再看看下面這個山谷。我希望里頭沒人。因為要是那伙害蟲回來了,他們准是謀害了哪家可憐的農民,霸占了人家的淵數。這之後,恩克萊爾太太轉了話題,問起普林塞頓的生活和舍坎納的童年。她說,既然她已經把這個教區最黑暗的秘密告訴了他,他也應當投桃報李,說說他開著一輛汽車去陸戰指揮部干什么。

「這個,我想加人軍隊。」其實,舍坎納是想讓軍隊「加人」他的計劃,而不是掉過來。讓大學教授們氣得發瘋的正是他這種自大態度。

「唔一嗯。在普林塞頓一樣可以參軍,卻偏偏要跑這么遠的路。你車斗里裝的行李我也看見了,多得快趕上農民的大車了。」她的進食肢好奇地晃來晃去。

舍坎納笑道:「我的朋友們警告過我,想開車走『協和的驕傲』這條路,備件一定得帶夠。」

「哼,那還用說。」她站起來,動作有些吃力,中肢和腿腳一起用勁才撐起身體,「唉,老縷,這么好的夏夜,這么好的聊伴兒,可還是打熬不住。得睡了。太陽出來時吃早飯。」

她領著他去他的房間,堅持要爬上樓梯,教他怎么開窗戶,怎么打開睡覺的棲架。房間很小,通風情況卻很好,貼牆紙老舊剝落了。過去肯定是她孩子的房間。

「廁所在宅子後頭。跟你們城里沒法比,昂德希爾先生。」

「沒問題,太太。」

「那,晚安。」

她正想下樓,這時舍坎納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他這個人總是這樣,不斷冒出問題來。他把頭探出卧室門。「恩克萊爾太太,您現在這兒又攢起了一大批書。教區最後還是替您買了書嗎?

正小心翼翼下樓的老太太停下腳步,輕輕笑了起來。「是呀,被偷好幾年以後才買的。這件事挺有意思。是新來的教區牧師買的。用的肯定是他自個兒的錢,雖說他不承認。好人哪。反正,有一天,一個郵包放在我門口,直接從普林塞頓的出版商那兒買的,新教材,每個年級的全齊了。」她揮揮手,「真是個傻瓜。但這型書我都要好好地帶進淵數,不管教區下一代孩子由誰來教,我者得安排好,一定要讓新老師拿到這批書才成。」老太太下樓去了。

舍坎納在棲架上安頓下來,吱吱嘎嘎不斷翻身,直到疙疙耀瘩的墊子平服下來。他很累,卻一時睡不著。房間的幾扇小窗廣正好俯瞰那道山谷,星光照著一小堆簧火升起的煙。煙有點微微發紅,但卻看不到火頭。看來,就算是怪胎,一樣需要睡覺。

格林維爾將軍把一塊香膠扔進口中,大聲咀嚼著

寬大的路肩後的凹地里是—彈葯堆積場。陸戰指揮部從來不是尋常的軍隊單位。建國之初,它只是個供皇室成員開心解悶的地方。然後,一代又一代,政府事務逐漸走上正軌,有條有理,越來越沒有浪漫色彩。陸戰指揮部終於名實相符,成為協和國壁壘森嚴的最高統帥部。最後還不僅限於統帥部,它同時成了協和國最高級的軍事科研機關。

讓舍坎納·昂德希爾最感興趣的是最後一點。他沒有停車呆看。憲兵說得很清楚:徑直開往他的目的地,不准東張西望。可這兒沒什么攔著他東張西望。他還不斷在棲座上挪著,好看得更清楚些。每幢建築只有一個標牌表明其用途,標牌做得也很謹慎:很小,上面只有數字。但還是有些建築,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無線通訊部門:一長列營房,上面奇形怪狀的天線不計其數。嗯,如果這兒的安排講究條理、追求效率的話,緊挨著通訊機關的肯定是密碼部門。道路另一邊是一大片平地,上面鋪著瀝青,比任何公路平得多也寬得多。不出所料,平地另一頭停著兩架翅膀很低的單翼機。只要能看看飛機蒙布下面的奇妙機器,舍坎納情願付出很大犧牲。再遠處一幢建築前,一輛巨大的挖掘機的機頭陡直地拱出草坪。挖掘機的前傾角很奇特,給人一種凶猛、高速的印象。其實真要行動起來,這東西慢得讓人難以想像。

他駛近山谷另一端,上面高處就是皇家瀑布,水花激盪,反射出一道五彩繽紛的彩虹。他繞過一座看樣子像圖書館的建築,開進一條環形車道。車道飾有皇室標志,還有到處都見得到的那座所謂「追求協和」的玩意兒。停車場周圍是幾幢石砌建築。這是這個神秘的陸戰指揮部的一處特別所在,正處在山壁遮擋下,每次新日出都不會受到多大損失,連里面的東西都不會烤壞。

標牌上寫著5007。根據大門口衛兵給他的說明,這里是材料研究部。正處在陸戰指揮部的核心位置—好兆頭。他把自己的車停在另外兩輛靠路邊停放的汽車中間:最好別太惹人注意。

爬上樓梯時,他看見太陽直直落向他來的那條路,已經比最高的山崖更低了。環形車道中央,那座「追求協和」雕塑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草坪上。他不知怎么突然產生一個念頭:普通軍事基地肯定沒這么漂亮。

軍士拿著舍坎納的介紹信,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哼,這個昂德希爾上尉到底是……」

「哦,其實也不算什么親戚,軍士。他希望……」

「他希望?我們憑什么要拿他的希望當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