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戴公公的英明決定(1 / 2)

慶余年 貓膩 3185 字 2020-07-29

</br>第十四章戴公公的英明決定

范閑在湖畔教了葉靈兒一些小手段,實際上是偷學了葉家的大劈棺,偏偏對方則把師傅從去年叫到了今天,這個事實讓他有些好笑,有些歡喜,說道:「去哪兒呢?」

葉靈兒應道:「我要去你府上見婉兒。」說完這句話,她看了他身邊的沈家小姐一眼,鼻子哼了哼,沒有說什么。

范閑最不喜歡她骨子里灑脫之余多出的那絲驕縱、純以自己的是非去判斷旁人的做法,默然沒有接話。他擺出師傅的譜兒來,葉靈兒卻極吃這套,這一年的相處,她也知道范閑是個特別在意細節的人,笑著說道:「別生氣,知道你如今是監察院的紅人,想金屋藏嬌也不至於帶到大街上來。」

范閑笑了笑,沒有說什么,這時候前方的擁擠似乎緩解了一些,葉家的馬車搶先走了過去,卻又停在了那處,似乎葉靈兒現有什么熱鬧可瞧。

范閑揮手示意馬車往前走,來到葉家馬車之後,他穿著雨衣下來,鄧子越幾名啟年小組成員也趕緊跟了上去。

馬車上的葉靈兒看見他們穿著那件灰黑的雨衣,行走在雨中,這才知道范閑不是路過燈市口,而是專門來燈市口辦事的。

燈市口檢蔬司戴震,每天的工作就是等著下屬將城外的蔬菜瓜果運進來,然後劃定等級,分市而售,同時處理著內廷與各大王府公府的日例用菜,准確來說,他就是個給慶國貴族們家的大廚打雜的——只是這雜打的范圍有些寬廣,一棵芹菜不值什么錢,但一百棵芹菜就值些錢。一顆雞子兒不值什么錢,但一百顆雞子兒卻足以在一石居里換頓好酒席。

檢蔬司算不上衙門,沒品沒級,甚至由於供的地方太多,竟是連個直屬的主管衙門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官員們覺得往京都城里送菜撈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沒有怎么注意。其實范閑卻清楚,這種現象地產生。與這些年里時而推行,時而半途而廢的新政脫不開干系,陛下瞎玩著,這下面的機構自然也是紛亂冗余的厲害。

戴震身為檢蔬司主官,這些年里安安穩穩地賺著雞蛋青菜錢,他以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不起眼的東西里夾雜著多少好處,時常半夜在被窩里偷著笑,就連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攛掇著他去叔叔那里求個正經官職,他都沒有答應。

美啊,賣菜賣到自己這份兒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震不免這樣在心中恭維著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來,也笑不起來。就在這一場秋雨之中,監察院一處的官員們直接封了他那間小的可憐地衙門,還堵住了大通坊的帳房——大通坊里全是賣菜的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這里提供。

他鐵青著臉,趕到了帳房里,看著里面那些穿著黑衣的厲鬼們,拍了兩下臉頰以讓笑容顯得更溫柔些,說道:「原來是一處的大人們來了,正想著秋深了,坊里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處今日查案打頭的是沐風兒。他明知道今天地行動是范提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個示范,哪里敢有半點馬虎,望著戴震冷冷道:「戴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處的官員早已經熟門熟路地封存了帳冊,並開始按照名冊里的人名,在坊中點出那些人來,往坊外的馬車上押。

秋雨還在下著,戴震地心愈地涼了,賠笑說道:「我哪里敢稱什么大人。沐大人莫不是誤會了什么。」他習慣性地往沐風兒的袖子里塞了張銀票。

沐風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可憐對方,難道對方連范提司主掌一處這件事情都沒有聽說過?身旁早有兩名冷漠的監察院官員上前。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戴震的膝彎里,將他踹倒在地,從腰後取出秘制地繩索,在他的雙手上打了個極難解開的結,動作異常干凈利落,想來一處當年沒少做這等事情。

戴震跌在地上,心頭大亂,手腕劇痛,又羞又怒,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沐風兒摸了摸懷中的手段,想了想,還是沒有取出來,說道:「奉令辦案,請戴大人配合。」

戴震慌了,眼珠一轉,高聲喊道:「救命啊!監察院謀財害命!」

當監察院一處小隊頂著暴雨沖進檢蔬司時,愛看熱鬧的慶國人早就已經圍了過來,只是畏懼監察院那抹濃郁的黑色,百姓們不敢靠的太近,這時看著平日里趾高氣揚的戴大人被擒地如此狼狽,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震暗中養著的打手,卻是借著這聲喊哄鬧起來,攔住了監察院眾人的去路。

戴震手被綁著了,心里卻轉得極快,知道監察院出手,向來沒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著:「監察院謀財害命!」其實他心里也慌著,一時間想不出什么輒來,只好揪著謀財害命四個字瞎喊,希望宮里的叔叔能盡早收到消息,能在監察院將自己關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辦法將自己撈出來。

看著被挑動了情緒的民眾圍了上來,沐風兒皺了皺眉頭,從懷中取出文書,對著民眾們將戴震的罪行念了一遍。

京都里地苦力黎民們大都是深信官家地,心里其實也是信了,畢竟誰都知道戴震手腳不干凈,但是眾人圍了上來,退去卻不容易,一處今天來的人少,又要拿著帳冊與相關人證,不免顯得有些為難。

看著這幕,沐風兒心頭大怒,卻遠遠瞥見圍觀人群之外,兩輛馬車旁邊,正有幾個不熟地監察院同僚正穿著雨衣拱衛著范提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視著這邊,他心頭一陣慌亂。喝道:「走!」

戴震雙手被捆,卻知道監察院那處地獄實在不是官員能去的地方,脹紅了臉,哭嚎啞了嗓子,像個孩子一樣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台階。

而他的那些心腹也起著哄圍了上來,雖然不敢對監察院的人動手,但卻有力地阻止了沐風兒的逮人歸隊。

大雨之中。范閑冷眼看著不遠處石階上下的這一幕,心里對沐風兒做了個不堪重用地評語,卻聽著身後馬車里傳來葉靈兒好奇的聲音:「師傅,你們監察院現在做事也實在是有些荒唐,這光天化日的,與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讓這百姓們看了去。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雨點擊打著范閑頭上的帽沿,將邊緣擊打的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張臉。

「官員自己不要顏面,朝廷也就不用給他們顏面。」他平靜說道:「靈兒,你別看這官兒小。他一年可以從宮中用度里摳下五千多兩銀子,至於這些年里從大通坊里撈的好處,更是不計其數。」

葉靈兒半邊身子擱在車窗上,雨水打濕了她額上的那縷絲。清眸里興趣大作,她今日去范府頑耍,沒料到路上遇見范閑,更跟著他看了這一場熱鬧,這才知道,原來這么小地官兒,也能貪這么多的銀子。

這個時候,沐兒風一行人終於十分辛苦地從檢蔬司里殺了出來。來到了范閑的身前,而戴震被他們拖著,硬是在雨水里拖了過來,好不凄涼。

那些打手也圍了過來,只是似乎看出這兩輛馬車所代表著的力量與權勢,不敢造次,而那些京都的百姓們,看著范閑與鄧子越數人身上的裝扮。似乎能感覺到這些穿著雨衣的人。身體里所散出的那股寒意,下意識地退遠了一些。

戴震還真是個潑辣地小官兒。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經被污水染了個透,頭也散在了微圓的臉上,看上去狼狽不堪,卻猶自狠狠罵道:「你們這些監察院的,吃咱的,喝咱地,還沒撈夠?……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逼銀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聽他如此說話,臉上不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范閑微低著眼簾,看著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著腿,像臨死掙扎的豬一樣地官員,並不急著封他的口,因為監察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個陰暗無比的形象,就算戴震再多罵幾句,也不能影響什么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貓,關鍵處在於,他想看一下自己的這些下屬們,辦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著面前一臉愧疚,還有一絲惱怒的沐風兒,范閑搖了搖頭,問道:「為什么不選擇半夜去他家中拿人?雖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亂子。」

沐風兒一怔,心想條例新細則里,您寫的清清楚楚,今後辦案,盡量走明處地路數,所以才選擇了當衙拿人,想辦的漂漂亮亮的,響個名頭——如果換作以前,監察院真要拿哪位官員,當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這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范閑沒有等他辯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來,也可以封了帳房之後,馬上走人……憑你們的手段,難道不能讓戴震安安靜靜地回院?你們那些手段留著做什么用的?還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還得專門請個秀才跟著你們宣諭聖教?」

聽著這些尖酸刺心的話,沐風兒連連叫苦,一方面是戴震後面地靠山確實夠硬,亂上手段,怕有後患。一方面他也是擔心提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會看不得他們做那些陰煞活兒。

……聽到范閑地諷刺,他才反應過來,提司大人雖然頂著個詩仙的名兒,看來並不抵觸監察院里地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還要熱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