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葯(1 / 2)

慶余年 貓膩 2126 字 2020-07-29

</br>第四十七章葯

秋天的後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只剩下一片烏藍的天。范府後宅里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咳聲連綿不絕,許久沒有停歇,驚的下人們都從睡夢里掙扎著醒來,園中開始響起一陣帶著些慌亂味道的動靜。

許是天時氣候的問題,不止范尚書患了風寒,還有些下人也患了傷風,那些流著鼻涕的人已經被送到了京外的田庄里,剩下的人們卻不敢大意,天天喝著大少爺寫的葯方子,這葯方子倒極是有用,風寒沒有傳染開來。之所以這一陣咳嗽讓范府眾人亂了起來,是因為咳嗽聲是從大少爺的屋里傳出來的,大少爺這兩天患了怪病,咳的很厲害,卻又不肯讓宮里的御醫抓葯,偏相信自己的手段,不過弄了幾天,咳嗽聲音也沒有消減下去,范府的下人們不禁有些擔心,生怕這位對下人們極好的大少爺有個三長兩短。

大丫環思思額上系著根紅緞帶,抿住了微亂的頭,有些惱火地站在小廚房里,一邊嗅著房內傳出的濃濃葯味,一邊喊著那些粗活丫頭,讓她們手腳快些。她是澹州老祖宗身邊打來京都的人,將來的身份地位是明擺著的事情,所以范府之中,她說話很有些分量,那些睡眼惺松的小丫頭們知道大少爺的病有些麻煩,看她怒,咬著下唇哪里敢應聲。

看了少晌,思思終究還是不肯放心,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了葯爐前,手里拿著文火扇,輕輕搖著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葯霧漸起的爐口。漸漸被薰紅了眼,也不敢大意,熬葯這種事情極講究火候,面前熬的這葯是大少爺要服的,不是自己看著,她有些不放心。

卧房之中,林婉兒披著一身內棉外綉的居家袍子,心疼地揉著范閑的胸口。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真試試御醫開的方子?」

范閑咳地臉都掙紅了,擺了擺手,勉強笑著說道:「哪里這般矜貴,再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死不了的,自己開些葯吃就好。」

林婉兒也知道相公的醫術了得,不然也不能將自己纏綿十五年的肺疾治好,只是這幾天總聽著他咳的厲害。心里難免有些擔心,咬了咬嘴唇,說道:「連洪公公都瞧不出這病的來路……你卻說自己清楚,你看……」她眼珠子一轉,說道:「我給費先生寫封信問問?」

范閑又咳了兩聲。知道妻子終究是放心不下,嘆了口氣說道:「我那老師,你又不是不清楚,一年里倒有大半年的時間在四野亂逛。就算他想趕回來,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地事兒了。」他接著笑著說道:「或許得有三四個月功夫,那時候只怕我早就成了死人……你啊……」他輕輕彈了一下婉兒的俏直鼻尖,玩笑說道:「你就成了京都最漂亮的俏寡婦了。」

林婉兒連著往地上呸了幾口,怒道:「什么時候了,還盡說這些胡話!」

范閑笑了笑,他不像家中這些人一般緊張,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體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此時正在熬的葯,也只是幫助自己靜心清神,舒肺通竅,稍微梳理一下經絡,穩定一下病情,至於真正的病根,還是得靠自己來整,說話間安慰了婉兒幾句。卻小心翼翼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被子里。

他的右手偶爾會顫抖一陣。從京都府外開始,一直到今天為止都沒有什么好轉。

房外傳來叩門聲。思思小心端著湯葯進了屋,與她一道睡在前廂地大丫環四祺早就爬了起來,挑亮了桌上的油燈,搬了個高幾,放在了少爺少奶奶的床前,將葯碗接了過來,取出調羹在碗里輕輕劃著,讓湯葯降溫,等著溫度差不多了,才喂范閑喝了一小口。

范閑喝了下去,感覺有些微苦,下意識里舔了舔舌頭,思思卻已經極快無比地將一顆糖丸塞進了他的嘴里,頓時沖淡了嘴里的苦意。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一個大老爺們,用得著這么服侍嗎?」

思思笑了笑,說道:「少爺,打小地時候,你就最怕吃葯了。」范閑心想,這個世界的湯葯又不可能裹著糖衣,喝下去當然要皺皺眉頭。

四祺抽出袖間的絲巾,幫范閑揩試了一下唇角,也很嚴肅地說道:「少爺,您現在可是病人,不能逞強。」

見兩個大丫環如此模樣,連婉兒都有些看不下去,笑罵道:「別把他寵的太厲害。」話雖如此說著,小手卻在范閑地後背不停往下順著,讓他能舒服些。

雖然范閑也極享受這種大少爺的生活,覺得如果生病還能如此舒服,那真是不錯的事情,但終於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伸手端過葯碗,極豪邁地一口喝盡,用袖子擦了擦嘴,笑著說道:「我是個兼職醫生,不是個小孩子。」

床下兩位大丫環互視一笑,沒有說什么。見天時已經很晚了,范閑知道自己先前那陣咳嗽又讓府里的丫環們忙碌了一陣,心里不免有些欠疚之意,吩咐道:「喝了葯應該就不會咳了,你們自去睡吧……讓那幾個守夜的丫頭也睡了,秋夜里寒著,再凍病了怎么辦?」

「馬上就天亮了,還睡什么呢?」

「多睡會兒總好些。」范閑正色說道。

知道這位大少爺體恤下人,而且溫柔外表下是顆向來說一不二的心,思思並四祺不敢再反駁,齊聲應下,便出了門安排雜事。

范閑走下床,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婉兒見著忍不住說道:「病了還喝冷茶,對身體不好。」范閑笑了笑,坐回床邊說道:「都說過,這病與一般的病不一樣。」夫妻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婉兒見他不再咳嗽,心中稍安,困意漸起。但因見他不肯睡,也自撐著不去睡,終是范閑看不下去,悄悄地伸手幫她揉了揉肩膀,手指頭在她頭上幾個安神的穴位上拂了拂,這才讓她沉沉睡去。

看著熟睡中地妻子,范閑知道她這幾天擔心自己,心力有些交瘁。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己這病不是照顧的好便能好的,和父親可不一樣。范尚書的風寒,在他地妙手之下,已經有了好轉之像,約摸再過兩天便能痊愈,只是父親年紀大了,身子不比年輕人。恢復起來總是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