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范府的變化(1 / 2)

慶余年 貓膩 3109 字 2020-07-29

</br>第七十三章范府的變化

范家如今分作前宅後宅,生生占了南城一大片地方,兩片宅子中間是一個假山流水的園子,園子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此時已是寒冬,樹木早僵,只有些經凍的竹梅還在伸展著。這日清晨,范府園子里忽然響著一陣急促的呼吸聲。

「嘿咻嘿咻……嘿……咻。」

范閑穿著一身單衣,正繞著花園的院牆在跑步,傷勢初愈便急著鍛煉身體,不免有些吃力,氣喘的有些粗。值班的兩名虎衛與幾名六處劍手正警惕地守在花園的各個角落,務必保證提司大人早鍛煉的安全。

遠處書房外面,鄧子越和高達二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隨著范閑而動。他們不明白范閑為什么天天早上要跑這么久,范閑也沒有解釋過,每日兩次的修練是他從極小的時候就養成的良好習慣,如今受傷不能修煉真氣,那就只有在鍛煉自己的身體肌能方面更下些苦功夫,隱性刻苦,是范閑最好的品質之一。

後宅晨起的下人丫環們卻沒有人往跑步的少爺身上望一眼,這些日子里,大家早已習以為常了,自顧自地蹲在下人房的石階前刷牙,噴著泡沫聊天。這都是內庫里上好的東西,也只有范家後宅才舍得買來給下人丫環用,誰叫范閑是一個有些微精神潔癖的人。

十圈終於跑完了,范閑站在書房外的屋檐下,大口喘著粗氣,雙手叉著腰,頭向下低著,看著就像是第四節的姚明一般狼狽,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端著銅盆的丫環等會兒。

家里的女子們都還在蒼山上。所以前宅里另派了位丫環來服侍他,這位梳著兩個環辮的丫頭,好奇地看了一眼滿臉汗水的少爺,心里覺得好生奇怪,少爺這等人物,為什么非要這么苦著自己呢?她將銅盆擱到長凳上,替范閑披了一件外衣,用尾指尖在盆里一彈。試了試水溫,輕聲稟道:「少爺,依您的吩咐,水很燙,再擱陣就涼了。」

范閑點點頭,伸手到銅盆里拾起毛巾,根本不顧忌水地滾燙,也不怎么擰。低著身子將毛巾覆在了臉上,十分用力地擦拭了起來。

水珠子從毛巾與他的臉頰間滴了下來,當當作響。

洗完臉後,他的臉已經被燙的有些紅,而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雙眼清湛有神,將毛巾扔回盆里,看了一眼身邊兩人,略一沉忖後說道:「今日要進宮。子越,你去一處看看這幾天有什么院務壓著沒有。」

鄧子越應了一聲,便自去了。范閑又看了高達一眼,說道:「你在外面等我一陣,呆會兒找你有事。」

京都風聲定後,知道宮里不打算從肉體上消滅自己,范閑不再忌諱什么,便召了四名虎衛從蒼山上下來。高達今日不輪值。被范閑喊人叫了起來,本就有些疑惑,聽他這么說,心中稍安,依言留在了書房外面。

進入安靜的書房中,范閑眼中的神情才稍微變得黯淡了些,逕直坐在了椅上,很細致地查看了一下自己身體的狀況。現上次體內真氣爆炸後的狀況並沒有得到太多改善。經絡依舊千瘡百孔,而散於腑臟之間地真氣。暫時老實著,沒有傷害到內臟的機能。在這種狀況下,他根本不敢強行調動真氣回絡,但是如果等著經絡自動復原,誰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

從蒼山回府後,范閑一直表現的十分沉默,對於外界的議論與爭斗沒有一絲參與,在陳萍萍范建費介這些老一輩人看來,年輕人或許是被接連而來的震驚給嚇住了,而且那種層次的政治斗爭,也確實不是如今的范閑所能夠掌控的,所以默許了他地沉悶。

但只有范閑自己清楚,自己之所以會在這段日子里顯得心志松散,任由父輩們安排,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五竹叔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真正信任,於是乎范閑也只信任自己,在他看來,誰的恩寵,誰的照顧戀舊,都不如自己地力量更能令人放心,就算身邊有虎衛有監察院有啟年小組,可是如果真的事有不諧,最後能依靠的,還是只有自己的武力。

問題在於,自己現在真氣全散,根本沒有保護自己地能力——雖然外間的人都以為他的傷在逐漸好了,他卻清楚遠不是這么回事——所以他必須沉默,必須像個烏龜一樣縮進殼里,雖然姿態難看,卻勝在安全。

書房外傳來敲門聲,范閑嗯了一聲,推門而入的是藤大家媳婦兒,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碗湯葯和幾小缽葯丸,透著濃濃的葯草氣息。

范閑的葯,如今都是藤大家媳婦兒天天盯著經手,在這種很重要的環節上,他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

藤大家媳婦將托盤放到桌上,又趕緊去旁邊倒了幾杯溫茶,像排兵一樣排在了桌子上,生怕范閑吞葯時來不及倒水。

范閑搖搖頭,一手拿著葯碗,一手抓了把葯丸,就像吃糖丸喝糖水一般,面不改色地往嘴里送去。

只是葯的份量太多,他這般豪邁,風卷雲殘的吃法,也花了好一陣子,才清空了托盤上所有的葯。

「苦了少爺了。」藤大家媳婦兒面帶憐惜之色,咂巴咂巴嘴,似乎吃葯的是自己。

除了憐惜之外,這位婦人也極佩服少爺,天天這么多葯灌著,這哪里是人過的日子?少爺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甘之若飴。那位監察院的費大人也是的,不就是個刀傷,用得著這么緊張,開這么多葯?

范閑笑了笑,說道:「省了一頓早飯錢。」

主仆二人說笑兩句,藤大家媳婦兒就離了書房。范閑卻坐在書桌後開始呆,天天一斤兩斤葯地吃著,老師地醫術自然不必多提,對於固經培絡確實有極大好處。不過終究不是個徹底解決的辦法。

想到此節,他不由想到海棠地來信,苦荷真舍得將天一道的功法傳給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看來對方是准備將自己像一頭猛虎一般培養——這種手段,南慶人也做過,比如長公主,比如自己,都希望北方那位上杉虎能夠繼續維持他的勇猛。讓對方地朝廷始終處在一種緊張而不安的狀態之中。

天一道功法外傳,如此緊要之事,苦荷一定不敢大意,而天一道門下也只有海棠與自己關系良好,范閑斷定日後南下傳功的,定是海棠,一念及此,范閑不知怎的。竟開始期盼那一天。

忽然間他眼光一低,看著面前那幾杯茶,覺得這幾杯青黃湛湛的茶水像極了一個個的獨眼怪人,一愣之後,卻因為自己這古怪的聯想力而笑出聲來。緊接著咽喉處一澀,胃心處一脹,嘔吐之意大作!

知道是吃了太多的葯,而且吃地太快。他趕緊端起一杯茶灌了下來,猶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滿臉苦笑,再不似在藤大家媳婦兒面前擺酷抖狠的模樣。

不知為何,被這么一折騰,他的心情卻古怪的好了起來,將什么身世,仇恨。威脅,皇宮,江南,全數拋到了腦後。也對,人生就是無數把葯丸子,你總得慢慢地吞,也許會苦,也許會噎著。但你還得吃啊。開心一點兒總是好的。

高達單手擎刀於後,雙腳不丁不八而立。氣勢逼人,卻沒有人看見他身後握住長刀柄的手正在微微顫抖。他看著身前不遠處眉開眼笑的范閑,心里一個咯噔,暗想提司大人怎么今天這般高興?全不似前些日子里的霉態。

范閑出書房之後,高達才知道提司大人今天讓自己起早床,是要和自己切磋一把。

高達明知道自己不是范閑地對手,而且對方最近才受了重傷,當然不肯答應,卻是被范閑逼的不行,最後兩人決定不用真氣較量一番。這正是范閑所願,他一點兒真氣都沒有了,自然是不能真打嘀。

虎衛長刀,對上了被宮中侍衛們從懸空廟前的金線菊叢里揀回來的黑色匕。兩位「高手」在范府的花園里真兵對戰,叮叮當當好不熱鬧,惹來許多下人圍觀和看熱鬧,更有些膽大地,扯著嗓子為少爺加油助威。

不能用真氣,憑仗的全是身體的控制與反應度,不一時高達竟然落了下風!任何招術在范閑的反應與度面前,似乎都不怎么起作用,兵器上沒有附著真氣,高達竟是赫然現,范閑地力氣比自己也大一些,對於這個問題,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知道自己練武是如何刻苦,怎么可能提司大人還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如今面對著范閑,不僅僅是面對著一位上屬,一想到范閑那個被傳的沸沸揚揚的身世,高達的出手總是會有些下意識里的畏懼。結果此消彼漲,交鋒數次後,他握著長刀的手都抖了起來。

范閑手指一拔,細長的黑匕在他的手上巧妙地轉著圈,畫著黑光圓圈,看上去十分詭異,其實這只是前世時,他住院前在課堂上練就地轉筆功夫罷了,但落在高達的眼里,這招實在是厲害。

他看著高達,皺著眉搖了搖頭,說道:「你也看出來我傷好了,不要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