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膝下並無黃金重(1 / 2)

慶余年 貓膩 3213 字 2020-07-29

</br>第一百一十五章膝下並無黃金重

雖然在這個夜里,有很多人沒有睡好覺,有很多人在忙碌著,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沒有入睡,而且蘇州城里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但是內庫新春招標的第二日還是如期到來了。

這是規矩,這是朝廷往日的規矩。

所以就算黃公公與郭錚以蘇州城禁嚴以及夏棲飛遇刺為由,要求轉運司將招標的日期往後推遲幾天,范閑依然斬釘截鐵,無比強悍地要求招標必須准時開始,一刻都不准推遲。

明家已經爭取到了一晚上的時間,如果再給他們多些反應的時間,誰知道還會生什么?

范閑揉著酸的眉心,強行掩去面上的倦容,看著魚貫而入的商人們。他現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雖然依然平靜,但眸子里還是藏著股奇怪的情緒,看來昨天晚上夏棲飛遇刺的事情,也給他們帶去了極大的困擾。范閑只是暫時無法判斷出,這種變化對於自己的計劃是好還是……壞。

明家父子是倒數第二批走入內庫大宅院的人,身後跟著族中的長隨與帳房先生,滿臉溫和地四處行禮,官員與商人們稍一敷衍便移開了眼光,誰也不敢當著范閑的面,再和明家表現的太過親熱。

當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禮的時候,黃公公與郭錚溫言相待,很明顯是在表示對對方的支持,范閑冷眼看著,笑著點了點頭,便揮手讓對方入座——明青達的眼神很奇怪,顯得很鎮定。看來對方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並不怎么害怕自己會對昨夜夏棲飛遇刺一事所進行的報復。

在大門關閉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棲飛的身後,除了范閑派過去地那幾名戶部老官之外,貼身的護衛就只剩下了三個,其余的兄弟已經葬身在昨夜的長街之上。

今日的夏棲飛臉色慘白,看來受的重傷根本沒有辦法恢復,只是今天事關重大。所以他強撐著也要過來。

與身上的綳帶相比,他額上的白帶顯得格外刺眼與雪亮,他後方地下屬頭上也帶著白色的布帶,在這春季之中,散著股冰雪般的寒意。

帶孝入內庫門,幾十年來,這是頭一遭。

宅院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這樣一群帶著孝。渾身挾著殺氣的乙四房強盜身上,以嶺南熊家,泉州孫家為的商人們行出房間,與夏棲飛見禮,輕聲安慰。

夏棲飛在下屬們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沒有看一眼第一間房內的明家父子二人,輕聲開口說道:「夏某還是來了。」

洪公公與郭錚地臉色有些奇怪。

范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馬上回復了平常。平靜一攤右手,沉穩而堅定說道:「只要你來,這里就有你的位置。」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范閑這句話的意思,而黃公公與郭錚卻根本不可能由這句話指摘范閑什么,今天江南總督薛清稱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范閑官位最高,明擺著薛清是讓范閑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們也不會眼看著整個局面被范閑掌握住。黃公公略一沉呤後說道:「夏先生,聽聞昨夜蘇州城里江湖廝殺又起,貴屬折損不少……不過,這戴孝入院,於禮不合啊。」

夏棲飛地出身畢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請君山會的高手來進行狙殺的工作,畢竟如果能夠將夏棲飛殺死了,可以解決太多問題。而且事後也可以推到江湖亂斗之中。

黃公公此時這般說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實這一點。

范閑卻根本不屑再與對方計較這些名義上的東西,倒是聽著黃公公說戴孝入院。於禮不合八字後,怒火漸起,雙眼微眯,輕聲說道:「黃公公,不要逼本官火。」

這句話說地雖輕,但聲音卻像是從冰山的縫隙中刮出來,從地底的深淵里竄出來……那般冰冷陰寒,令聞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火!

這句話鑽進了黃公公的耳朵里,讓這老太監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趕緊住了嘴——不和這個天殺的娘們兒少年賭氣,就讓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經准備了一夜,呆會兒只要自己盯著就不會出問題,如果這時候讓范閑借機起飈來,誰能攔得住他?壞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開口的郭錚也是心頭一寒,趕緊將准備說的話噎了回去,昨天夜里他們都以為范閑會在震怒之余,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經寫好了奏章,做好了准備,就准備抓住范閑這個把柄……沒料到范閑反而是一直保持著平靜,讓他與黃公公好生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閑心里那股邪火一直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出來。

一想到倒在范閑手下的尚書大臣們,郭錚也退了回去,長公主要保地是明家的份額,又不是明家的面子。

又是一聲炮響,內庫大宅院外的紙屑亂飛,煙氣漸彌。

范閑眯著眼,看著這幕有些熟悉的場景,不知怎的卻想到了去年,在離開北齊上京的那一天,聞知庄墨韓死訊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門外給自己送行地鞭炮,也像是在給庄大家送行。

今天地鞭炮是在給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棲飛帶著屬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將自己頭上系著地白帶取了下來,仔細地鋪在桌上,筆直一條,身後的兄弟們也隨著大哥將白帶取下,鋪直,一道一道。剛勁有力。

范閑的眉頭有些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內庫負責唱禮的官員,再一次站到了石階之上,內庫第二日的開標,正式開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標,內庫一共十六標,除了最後的兩分捆綁八標之外,還剩下三標。放在最開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們之間地約定沒有喊價,反而是夏棲飛似乎沒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干擾,很沉穩地開始出價,奪取了其中一標,而其余兩標被嶺南熊家與杭州陳家得了,這大概都是昨天夜里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棲飛奪的那標,依然是行北的路線,范閑拿到花廳的報價之後。確認夏棲飛得了此標,忍不住暗暗點了點頭,夏棲飛沒有意氣用事,這點讓他很欣賞。

這三標競價,進行的是平淡無奇。價錢也與往年基本相當,沒有什么令人吃驚的地方,但場間所有地商人官員們都沒有大的反應,因為誰都知道。今天的重場戲在後面,就在明家勢在必得的後八標中。

「行東南路兼海路二坊貨物,共四標,開始出書,價高者……得……」

內庫轉運司官員站在石階之上,面無表情地喊著,這句話他不知道已經喊了多少年,每年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就只有明家會應標,沒有人會與明家去搶,所以喊起來是覺得寡然無味,意興索然。

但,今年不一樣。

唱禮聲落,第一個推開門,遞出牛皮紙封的,正是乙四房!

宅院里嗡的一聲響起了無數議論聲。夏棲飛。這位傳聞中明家棄了的七少爺,終於開始對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里的明青達面色不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局面,以往這些年中,因為自家地實力雄厚,加上長公主在後審看著,江南商人們沒有誰敢與自己叫價,所以明家在後八標里和崔家在前六標中一樣,都是唱獨角戲。

這種戲碼唱久了,終會感到厭倦,今日終於有了一個人來和明家爭上一番,明青達在微感警懼之余,也有了一絲興奮。

他微笑著對身邊的兒子說道:「多二,壓下他。」

明蘭石大驚失色,父親的意思是說第一輪叫價,就比去年的定標價多出二成?那如果呆會兒第二輪夏棲飛真的有足夠地銀子,繼續跟下去,自己這邊怎么頂得住?

明青達端起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多出的兩成,壓的不是夏棲飛,是別人。」

明蘭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內庫宅院之中,除了有欽差大人撐腰的夏棲飛,還有誰敢和自家爭這兩大標?在這位明家少爺的心里,仍然堅定地認為,夏棲飛的底氣,來自於范閑私自從戶部調動的銀子,而其余的人,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明青達沒有說什么,心里卻明鏡似的,范閑昨天讓夏棲飛四處掃貨,這就是想讓江南其余的商人們變成一頭餓狼,而一匹餓了地狼,誰的肉都敢啃上兩口。

當兩封牛皮紙封遞入花廳之中,所有關注著此事的商人官員們都將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濁氣,知道好戲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沒有猜到這出戲的走向。

乙一號房的房門也被緩緩推開了,遞出了一封牛皮紙封到門前官員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