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理與天威(1 / 2)

慶余年 貓膩 2896 字 2020-07-29

</br>第一百三十五章有理與天威

「尚書大人。」

「胡大人。」

胡大學士滿臉微笑,將范尚書迎了進來。

負責清查戶部的官員們也圍攏過來,紛紛對病後的尚書大人表示安慰,就連吏部尚書顏行書也不便外,那張老臉上滿是情真意切地擔憂與關心。而查處戶部之事的監察院諸人,更是早就小心翼翼地替范尚書擋著門外吹來的小風,殷切之極。

不論朝廷是不是真的要查戶部,不論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讓范尚書辭官,但只要范建在朝中一天,只要陛下沒有撕破這層奶兄弟的情份,只要……遠在江南的范閑還活著,朝中的這些官員們都不敢對范尚書有一絲輕忽。

所以此時的場景有些荒誕的喜劇感。本是被查的戶部尚書,卻被眾人關心著,小意呵護著。

尤其是監察院的清查官員,他們都是一處的,由沐鐵領隊而來,一處直到今天都還是范閑的直屬親管衙門,范建就是他們頂頭上司的老爸,他們還敢如何?

太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涌起極大的不安。范建稱病數日不至戶部,今日一至,便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位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臣,似乎身上帶著某種氣場一般。

他縱是太子,是慶國將來的君王,但面對著范尚書,依然不得已站了起來,在臉上堆起溫和的笑容,安慰說道:「尚書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不是怕范閑,也不是在乎監察院,只是身為皇室中人尤其是龍椅的接班人,他必須要表現出某種氣度,老范家與他們老李家的關系太深。在澹州還有位老婦人在遠遠看著,太子不清楚皇帝對於那位乳母還有著怎樣的感情。

范建慚愧一笑,說道:「戶部之事,一應皆由我起,卻要勞煩殿下及胡大人耗著心力,實在是范某的罪過。」

諸人寒喧兩句,便各自落座,范建雖然屬於被參的那一面。但一直針對戶部尚書並沒有明旨下來,所以他堂而皇之,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正中間。

這里是戶部,是范建地地盤。

等一切都回復平靜之後,眾人才把目光投向了還在原地的那位戶部員外郎——方勵。

所有人的眼神並不一樣。顏行書在幸災樂禍,太子在猶疑,胡大學士冷漠著,監察院皺眉著。只有范尚書一臉平靜,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因為這個叫做方勵的人,會牽扯出多少人來。

事情至此,太子當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范建這個無恥陰滑狡詐沉默的老狐狸!

當朝廷開始清查戶部的時候。不!應該說是早在幾年前,太子向戶部伸手的時候,范建就已經在冷眼看著這一幕,然後用了極老辣的手段。悄無聲息地將這件事情掩了下來,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但另一方面,卻刻意留了根不引人注意地小尾巴,輕輕一甩,就甩到了七司之中某一處……

如此一來,既替太子遮掩了,又拿住了太子的把柄。最關鍵的是,這種遮掩連太子那一方的官員自身也遮掩住了。從而這筆四十萬兩銀子就變成了虛無之物,抹的異常干凈,干凈的甚至方勵都以為再沒有什么問題。

再加上禮部的倒塌,太子的一絲愚蠢。

全天下就只有范建清楚整個過程,而這位尚書大人異常老辣地沒有直接拋將出來打擊敵人,而是就把那個線頭子在亂草之中留出一絲痕跡來。

比如北方雪地里將士們身上穿著的冬衣,比如南越戰線上本不需要的攻城機械。

而當朝廷開始查戶部的時候。就會找到那個線頭子。輕輕地拉著拉著……最後拉掉了他們自己的褲腰帶。

這是一個埋了幾年地局。

范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著自己受到威脅的時候。構造出某種局勢,讓某些人抓住他們早已經遺忘了的褲腰帶,再使勁一拉。

好局。

針對禮部的調查也已經開始了,雖然郭攸之被系死在天牢之後,禮部經歷了一次大換血,一應文書都有些混亂,但是在朝廷清查小組地強力偵緝之下,在監察院的縝密搜查之中,禮部開出來的調單和戶部一直暗中保留著的回執對應了起來。

那四十萬兩白銀確實是到了禮部,問題是,禮部分十四拔調了四十萬兩銀子修學舍及秋闈學衙……修到了哪里去?

胡大學士久在天下各路巡視,後入門下中書視事,當然知道這天底下各郡各路的學舍依然是那般殘破,很多地方的秋闈學衙更是還會漏雨。所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對著面前的禮部官員問道:「誰能告訴我,這四十萬兩銀子到哪里去了?」

胡大學士淡淡側身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

其實堂上眾人,對於朝廷前幾年地局勢都心知肚明,禮部一向是東宮的後花園,禮部也根本沒有膽子敢假調四十萬兩銀子四處花了,誰都能猜到,這筆銀子是流向了東宮。

只是既然查到了東宮,這事情似乎就有些難以為繼。

胡大學士沉吟片刻後說道:「眼下要的問題,是要查清楚這四十萬兩銀子的下落。」

太子心頭一驚,面上卻是溫和笑道:「胡大人此言有理。」

監察院一處沐鐵沒有資格坐在這幾位大臣的身邊,一直站在側方,他看了看正中坐著的范老尚書臉色,忽然開口說道:「銀子是到了禮部,只是經手此事的官員,在前年春闈一案中就死了。」

太子在一邊沉默著,郭攸之已死。郭保坤已流,如今監察院又確認了具體經手人的死亡,就算長公主那邊知道自己與這四十萬兩銀子地干系,也找不到什么證據交給胡大學士,所以他地心下稍安。稍安之余,也不免有些悲哀與憤怒,姑姑!你為什么要這樣?

卻不料沐鐵地下一句話,讓太子殿下寒了心。

只聽他正聲說道:「不過總有蛛絲馬跡可以查尋。大學士。您看是不是讓監察院去查查禮部?」

查禮部?

堂上眾人一驚,心想讓這群如狼似虎地監察院去查禮部?朝廷查戶部,明顯會讓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無比生氣,監察院查禮部,在小范大人的遙控之下,禮部那些可憐的官員,只怕真要活不出來了。

可是沐鐵此時的要求似乎很合理。

范建輕援長須,面無表情。心里卻在想著,安之的這個親信腦袋瓜子似乎比以前要好用多了,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范建地心思很簡單,朝廷不是想查戶部嗎?戶部想要自保,就必須把戰線拉開。拖進更多的部衙進來……禮部,只是一個開始,等六部全部都被查出問題之後,那位英明至極的皇帝陛下。總不好將六部尚書全部革了。

吏部尚書顏行書瞥了范建一眼,好生佩服這頭老狐狸,趕緊搖頭駁斥道:「朝廷明旨清查戶部,不好波及太廣。」

范建皮笑肉不笑說道:「有理,有理。」

誰都能聽得出來這兩聲有理是何等樣的譏諷。顏行書面色一赧,知道自己此議毫無道理,既然戶部虧空涉及禮部,當然應該繼續查下去。

胡大學士也是面色為難。勸解說道:「再議一陣,再議一陣。」

如果放手請旨讓監察院查禮部,那最後一定會查到太子殿下,所以在沒有進宮請旨之前,身為總領清查大臣的胡大學士也不敢下這個定斷。

便在此時,太子殿下咬牙說道:「禮部之事,總是要查的。只是事情有先後,戶部虧空一事尚未查清楚。擴連太廣。只怕對陛下旨意有礙。」

范建依然是微笑著說道:「太子殿下有理,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