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入羊群(1 / 2)

慶余年 貓膩 2709 字 2020-07-29

</br>第十四章入羊群

書房的門緊緊閉著,就像是仁人志士們在酷刑面前永遠不肯張開的那張嘴。

黨驍波等提督心腹正在後園里受著酷刑,只是嘴早已被臭抹布塞住了,所以沒有出慘呼。

洪常青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黑夜,領著膠州知州派過來的幾個衙役分散在書房的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那個房間。

書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范閑與許茂才在里面說了些什么,商量了些什么,計較了些什么,爭執了什么。

順著淡淡透出的燭光往里遁去,便可看見這二人越來越沉重的表情與眼神中帶著的那一絲寒意。

范閑微低著頭,鼻梁兩側的陰影十分顯眼,他輕聲說道:「這個事情到這里了,就到這里了。」

許茂才想了想,點點頭:「是,大人。」

兩人關於當年及以後的對話暫告一個段落,許茂才在強抑激動之余,也回復了這些年來的平靜,將稱呼由少爺變成了大人。他清楚自己與范閑的對話是怎樣的大逆不道,如果被別的人知道了自己與范閑說過些什么,自己肯定是必死無疑,而范閑也一定沒有什么好日子過。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范閑平靜說道:「眼下這個問題怎么處理?」

許茂才在膠州水師已有二十年時間,由當初最下層的士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重要將領,在水師當中自然擁有旁人難以企及的威信與網絡。范閑處理膠州水師,如果有他的幫助,一定會簡單許多。

「我會去聯絡軍中的人。」許茂才想了想後說道:「如果大人需要有人出面,我可以試一下。」

范閑皺著眉頭想了想,如果在水師里能夠收服一大批中下級的軍官。自然會順利許多,那位老秦家地將軍既然不肯出面,許茂才願意出來幫助自己,想必效果也差不多。不過想了會兒後,他卻搖頭說道:「你不要親自出面。」

許茂才有些訝異地看著范閑。

范閑說道:「我不要人能夠查覺到一絲問題……你畢竟是泉州水師出來的人,既然這些年一直安份,今天也就不出來了。」

不是關鍵的時刻,這枚范閑在軍中的棋子自然不能暴露。只是處理膠州水師這樣一個畸型的手臂,他斷不會動用自己好不容易在路邊拾得的厲鋒菜刀。

「不過……軍中下層你幫我想想辦法。」范閑繼續說道:「影響一些你能影響的人,至少讓他們安份一些,天亮之後就要去水師宣旨,我不希望到時候上萬士兵都來圍攻我。」

許茂才笑了笑,行禮說道:「大人放心,其實今夜里,就覺著您似乎將這件事情想的過於艱難了。」

「噢。怎么說?」范閑挑起眉頭,來了興趣。

「您低估了軍隊對於朝廷地忠心,低估了陛下對於士兵們的影響力。」許茂才平靜說道:「或許常昆可以掌控軍隊中的一部分,或許他的心腹可以煽動不知事實真相的士兵鬧將起來……可現在的狀態是,常昆已經死了。黨驍波等幾人也被您捕入獄中,不論士兵還是百姓,如果有膽子對欽差動手,那是一定需要人帶頭的。」

許茂才最後說道:「羊兒們敢起來造狼的反。一定是有只狼躲在羊群中間。」

范閑地眼睛亮了下,看著許茂才半晌沒有說話,此時才現,這位母親當年留下的幸運兒,看待事情,果然有幾分獨到之處。

「可我是一匹來自外地的狼。」他笑著說道:「水師里的這些老狼又愛惜羽毛。」

許茂才淡淡說道:「您押著他們去,他們不得不去……也不用他們說什么,只要往營里一站。水師官兵們自然就知道了他們的立場,如果軍中仍然有鬧事地,大人不防殺上一殺。」

「殺人立威?」范閑皺起了眉頭,「我怕的就是驚起嘩變,血腥味很刺鼻,很容易讓人們的腦子昏。」

許茂才看著他笑了笑,和聲說道:「大人,血腥味也是很容易讓人們變得膽小。尤其是本來膽子就不怎么大的下層人。」

這話說地平淡。卻帶著一絲古怪與怨意,想必是二十年前葉家、泉州水師被清洗時。這位看多了被鮮血嚇的噤若寒蟬,不可動彈的膽小之輩。

范閑想了想,點點頭。

許茂才看他眉間的憂色依然未袪,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稍一思忖後,試探著說道:「就算今天我不出面,事後也可以嘗試一下。」

嘗試什么?自然是嘗試將膠州水師掌握在范閑的手里。以許茂才如今的資歷與地位,只要在朝廷查辦膠州水師一案中表現的突出一些,對陛下的忠心顯得純良些,就算范閑不從中幫忙,想必也有極大地機會升職成為水師提督。

對於許茂才來說,這個提議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而是想著自己能夠幫范閑獲取一個強大的助力。

但范閑卻只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的事情太晚。」他說道:「所以事先沒有做安排,膠州水師的後事京都那邊早已定了,十日之後,就會有樞密院的人來接手,至於你……我會想辦法讓你不受牽連,依然留在膠州,但是提督的位置卻沒有辦法。」

許茂才點點頭,知道關於水師後續的安排,宮里肯定早有定數,范閑既然不知道自己地出身,當然事先沒有進行什么安排。

「下任提督是?」

「秦易。」范閑緩緩說道:「秦恆地堂弟。」

秦恆便是如今的京都守備,老秦家第二代地翹楚人物,在京中時與范閑的關系還算融洽。

但許茂才聽著這個名字,面色卻是有些古怪。

「怎么了?」范閑看出了他的憂心,好奇問道。

「為什么陛下會讓老秦家的人來接手?」許茂才皺著眉頭說道:「就算葉家如今失了寵,可是軍中不止這么兩家,西征軍里還有幾員大將一直沒有合適地位置。」

「我也不是很明白。」范閑笑著應道。心里卻想著,膠州這樣一個重要的地方,皇帝肯定是要選擇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掌握著,避免再次出現常昆這樣的事情。

許茂才望著范閑欲言又止,半晌後才下決心說道:「老秦家不簡單。」

「什么意思?」

「我沒有證據,但總覺得老秦家不簡單。」許茂才皺眉說道:「您也知道,水師里列第三的那位是秦家的人,常昆在水師里做了這么多手腳。領著上千士兵南下,怎么可能瞞過他……為什么他一直沒有向朝中報告?如果他向老秦家說過,老秦家卻沒有告訴陛下……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范閑安靜了下來,在腦中細細盤算著其中的細節,然後說道:「所以你要留在膠州,盯著馬上來的那名提督大人,我相信老秦家是不會背叛陛下地,因為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