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誰能長有澹泊意?(1 / 2)

慶余年 貓膩 4660 字 2020-07-29

</br>第一百三十二章誰能長有澹泊意?

王妃聽著這話,頓時不再多說什么。她與范閑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騎入京後,皇太後看似繁亂匆忙的那幾道旨意,在此時已經漸漸顯現它的作用。

當然,那幾道旨意之所以會給大皇子帶來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為太後看清楚了自己長孫的真實品性——不顧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後看來,范閑或許是這樣的陰煞角色,大皇子,絕對不是。

「澹泊公僅僅一夜,便在京都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來,由此可見,即便內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監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皺眉,說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等王妃繼續說完,范閑搖頭說道:「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從宮里解決,在宮外鬧騰再久,也觸不要到根本,要入宮解決這件事情,就必須需要王爺的幫助。」

他靜靜看著王妃的臉,說道:「當然,王爺也需要我的幫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陰穢事,終究是需要有人來做的。」

王妃笑了起來,緩緩說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所謂不明白,指的是,您為什么到此時還沒有知道最應該知道的那兩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范閑微感吃驚。

「宮里的情勢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頭說道:「因為你所關心地家人,反應的度比你想像的要快很多。」

范閑眼瞳微縮,自己的父親妻子親人,被內廷控制。所以他自東山千里歸京後,才會讓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為不敢冒險與院中聯絡,他這幾天內只能暗中聯絡岳父遺留下來的勢力,對於家中的情勢只是有個大概的了解,此時聽王妃一說,才知道太後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得到實現……一念及此,他心頭微動。無由生出些期盼來。

王妃認真說道:「確實有軍士進駐范府,准備抄家,但是范尚書並不在府中……那日三騎入京,尚書大人自宮中出來後,便沒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爺接到了王府里。」

「靖王爺?」范閑大感驚愕:「您是說,家父這幾日一直留在王府中?為什么外面沒有風聲?」

王妃說道:「范府已經被封,內里自然是傳不出消息來。靖王爺畢竟是太後地親生兒子。陛下既然已經去了,老人家對於這唯一的兒子總要給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與內廷聯合在外監視,卻不敢沖入府中……」

范閑一怔後冷笑說道:「什么不敢,什么面子……只不過太後自以為能控制京都一切,沒有抓住我。怎么會急著對付我的家人。」

「遺詔毀掉,將公爺你除掉,太後便敢動手了。」

范閑笑了笑:「還有好消息嗎?」

「那位臨產的思思姑娘……」王妃說道:「十余日前,隨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爺去了范府庄園。」

范閑眉頭微皺。

「那日太後下旨召你家眷入宮。結果前去宣旨的太監撲了個空。」王妃平靜說道:「因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內,而在范府庄園也沒有找到這位姑娘的蹤影。」

「等於說,思思姑娘在十幾天前就失蹤了。」王妃望著范閑,眼中透一絲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的如此妥當,究竟現在是在擔心什么。」

范閑面色平靜未變,內心卻是陷入了震驚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庄園便告示蹤。這是誰安排的?難道是父親?難道父親在十幾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從而推斷出了後面的事情,做出了極妥當的安排?

「不是我。」范閑臉色有些難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頭被誰接走,又是到了哪里。」

王妃吃了一驚,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也是品出了這件事情背後的大蹊蹺,究竟是誰……會提前那么多天,便替范閑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這十幾天里瞞著思思失蹤的消息。明顯是知道內情。范閑也明白這點。所以不再擔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種困惑當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這位女子眼中的震驚。

「老跛子。」

「陳院長。」

二人的心里浮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但是由此推論開去,也許觸及到某個很荒誕誇張地事實,所以二人很知機地沒有繼續深入討論。范閑眉頭微皺,說道:「府上與院長關系交好,最近京都亂成這樣,我無法回院,現院里也亂的不像話,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京中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陳院長接下來的動作才是關鍵。我不相信長公主殿下會想不到這點。第一日,太後就召陳院長入宮……」

「我一直以為他入了宮,但是後來一直沒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蹺。」范閑揮揮手說道:「就算十三城門司嚴管城內城外消息往來,但也不至於把京郊的陳園封成了一座孤島。」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歸京數日,只能暗中與院中某些部屬聯絡,對於院中詳情所知不多,卻也能感受到,監察院如今因為提司謀逆的消息,變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應坐鎮監察院的陳萍萍,不知為何。竟是未奉太後旨意入京。

「難道中毒地消息是真的?」范閑在心里這樣想著。

王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卻很湊巧地感嘆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的。」

范閑心頭微緊,以監察院地防御力量,怎么可能被人在陳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說是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師所為……

「我開始本以為是院長大人借中毒之事,將自己從朝堂之爭中摘了出去。」他微閉雙眼說道:「如果中毒的事情是真的,這事情就麻煩了。」

「已經出了大麻煩。」王妃望著他靜靜說道:「太後對於陳院長還是頗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過湊巧,只怕老人家心里會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後認為陳院長會站在你地這邊。只怕她也不會如此絕決地選擇太子,而不在中間,留下任何回還地余地。」

范閑點點頭,自己和其它人都會懷疑陳萍萍的中毒,太後自然也會懷疑,懷疑就像一根刺般,會讓人們越來越痛。太後如此疑到陳萍萍頭上,當然會用最大地力量。壓制住監察院。

「看來秦恆領京都守備師後第一個任務就是看住到陳園,難看園內一直沒有消息出來。」范閑眉頭皺地愈的緊,秦家的軍隊一日不入京都,皇宮內便不會出大動亂,可是陳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閑最擔心的人,如果中毒之事為真,陳園那處防備力量再強,能夠抵擋住慶國精銳部隊的攻擊?

「必須抓緊些了。」范閑低頭說道:「煩請轉告王爺。有些時候是需要他下決心的。」

「我家婆婆那里怎么辦?」王妃看著他,必須要求這位小范大人給出一個切實的承諾。

「寧才人的安全我來保證。」范閑一字一句說道:「我要地只是王爺的決心,他必須明白,禁軍雖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總有當年燕大都督的親信,時日久了,太後把他從禁軍統領的位置上換下來,我和他……就等著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魯地詞匯。但王妃沒有什么反感,因為她明白,如今的局勢確實很狗屎。她望著范閑那張喬裝後的臉,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宮,盡在內廷控制之下,他范閑何德何能,敢說可以保證寧才人的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宮中。范閑斷不至於會用一句大話假話去犧牲自己妻子地性命。

「十三城門司是關鍵。」王妃將范閑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輕聲說道:「要阻止忠於太後的軍隊入京。這個位置上的人,必須是我們這邊的。」

范閑心頭微寬,知道對面這位婦人終於決定勸說自己的丈夫進行宮變,才會開始討論這些具體的事項。他斟酌片刻後說道:「你知道,我和軍方向來沒有什么交情,城門司這邊,我不知道怎么著手。」

王妃嘆了一口氣:「王爺當年的西征軍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沒有太多自己地勢力,和秦葉兩家比起來差遠了。」她頓了頓說道:「當然,如果陳院長在京中,想來一定有辦法影響十三城門司。」

「這個不要提了。」聽到陳萍萍的名字,范閑壓下心頭的那絲寒意,搖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必須趕時間,在城門大開之前,將宮里的事情解決。」

「難度太大。」王妃盯著他的眼睛。

范閑將她面前的茶杯拉回來,低頭說道:「茶壺只有一個,茶杯卻有太多個,不要把眼睛盯著秦家的軍隊,要想想葉家,葉重獻俘離京不遠,太後雖然下旨讓他歸定州,但誰知道那幾千名打胡將究竟走了沒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頭一驚。

范閑抬起頭來平靜說道:「老二的心思很簡單,他會暫時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地這壺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後地葉家不進京,他有什么資格說話?」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點頭下生的事情。」范閑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長公主殿下和太後不一樣,她是崇拜軍力地女人,如果要殺幾千個人來穩定朝局,她不會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范閑說道:「最終還是要大殺一場。」

「不流血的政變。永遠都只是一個完美的設想或是極端的偶然。」范閑說道:「我雖是個運氣極好的人,但也不敢將這件事情寄托在運氣上。尤其是長公主殿下既然准備了如此瘋狂地一個計劃,我不認為她會悲天憫人到看著我們在宮內搞三搞四,而不動兵。」

王妃點點頭,說道:「您的意思,我會傳告王爺。」

范閑笑了笑,不留情面說道:「既然您此時來了,自然代表王爺會接受我的意思。」

這句話是說。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閑想要什么,只是請王妃來看看范閑究竟手里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戮破偽裝,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後說道:「澹泊公如今越來越有信心了,當此京都危局,還能如此談笑風生。」

范閑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確實有信心,只要葉秦二家的軍隊來不及進京……於我而言。這座京都只不過是座空城罷了。」

是的,全天下最厲害的人物都被光彩奪目的慶帝吸引到了大東山。而如今的范閑,雖傷勢未愈,但心性與信心卻已經成長到了重生後最巔峰地狀態。

王妃忽然一頓說道:

「我有些好奇,昨天夜里。澹泊公聯絡群臣於今日殿上起事……此時的皇宮中只怕是血雨腥風,陰森至極的景象。」

她盯著范閑的眼睛:「那幾位年高德劭的大臣,是因為您而站到了太後的對立面,也許他們將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而您卻這樣安靜地旁觀,不知道這究竟是冷靜還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無數人替您出頭,去灑熱血,去拋頭顱,為您謀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這點,在臨死地那刻,會不會大呼上當?」

話語至此。王妃的唇角帶著一絲譏嘲,在她看來,范閑此舉是將太子逼到了一個極為難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閑選擇在登基前夜串連此事,便是沒有給所有人反應的機會,太子如果殺大臣,自然陷自己無義之中。而那些大臣們,等若是在用自己的頭顱。為范閑呼喊。

范閑地臉漸漸平靜了起來。今天太極殿太子登基被阻。確實是他在梧州岳丈的幫助下,挑動著二位大學士所為。至於此事的風險,他不是沒有想過。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是在用太極殿內那些真正勇敢的文臣性命……冒險。

這確實是很冒險,很自私地一種選擇,所以面對著王妃的嘲諷,他沒有反駁什么,而只是緩緩說道:「盜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個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個道理,死有重於東山,有輕於鴻毛,胡舒二位大學士願為他們心中的正道而去,這是他們的選擇。」

「重於東山,輕於鴻毛?」王妃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看著范閑的臉有些出神,她隱隱感覺到,這次再見小范大人,這位年輕人表面上還是那般溫和之中混著厲殺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變正在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公爺要隱於幕後,卻不能勇而突進?」

「突兀現於大殿,出示遺詔,面對內廷高手的圍攻……」范閑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這樣確實很帥,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斂了笑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說道:「在二十天前,在一處高山之巔的草甸上,我學會了一些東西。從今開始,我不懼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價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語。

范閑閉目半晌後說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的腦袋冒險,如果現在主事的是長公主,我會選擇另外的方式。但現在太極殿上登基的是太子,並不是老二。」

他睜開眼睛,冷漠說道:「老二多情之下盡冷酷,相反,我對太子殿下還是有些信心地。」

「什么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