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州內的胡歌(1 / 2)

慶余年 貓膩 3395 字 2020-07-29

</br>第二章定州內的胡歌

天還蒙蒙亮,從京都來的一群人便起床洗漱,范閑這次帶的全部是院內人手,除了沐風兒現在主管啟年小組的事宜,其余的人由二處及六處成員構成,半軍事化管理的監察院職業生涯,讓這些人氣息沉穩,沉默寡言,只聽到水聲,開門吱吱聲,卻沒有什么交談。

從驛站到定州城近二十里的路,在八匹馬寬的官道上飛馳,卻用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今日不用愛惜馬力,所以當這行人來到定州城下東門時,太陽升起並沒有多高,溫暖之中夾著一絲寒冷,但是排隊入城的菜農以及由中原腹地過來的商旅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隊。

京都里秋意未濃,此間邊關大城的將士們已經開始穿墊著棉層的盔甲了,范閑不引人注目地看了一眼,然後示意沐風兒准備好通關的文書。

此次來定州,一開始范閑就沒有准備亮明欽差儀仗,當然,就這么十幾個人兒,就算想亮,也亮不出來。這一行人偽裝成江南商人,手里拿著戶部及內庫轉運司開出來的路條茶契。之所以要如此偽裝,倒不是說朝廷對定州城內部有何懷疑,而是范閑私底下要與一個人碰頭,而為了保證那個人的安全,最好還是不經由朝廷的渠道,私底下會面的好。

畢竟現在胡人忽然開了竅,皇帝陛下和范閑都懷疑,西胡中有位能人在做主,所以誰知道定州城的軍政兩府中,有沒有胡人埋下的奸細?

東門軍士的查驗工作做的很細致,范閑沒有排隊,站在隊伍一旁冷眼看著,暗暗點頭,葉家在西陲經營數十年。卻依然沒有絲毫懈怠,難怪陛下如此賞識。

驛站那位驛丞抹著額頭的冷汗,跟在范閑的身後,心里直是打鼓,他此時也換作了商人地服裝,臉上被監察院官員做了些手腳,顯得愈猥瑣。他心里卻不明白,身前這位貴人為何要帶著自己進城。而且還非得穿成這個模樣。

隊伍很快排到了范閑一行人,范閑注意到,定州軍的士兵雖然查驗嚴苛,但並沒有借機收取油水好處,而且也沒有刻意留難各方來的商賈菜農,度倒是極快。

沐風兒遞過了准備好的通關文書,路條,茶契。那名校官微微一愣,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有些奇怪之處。

范閑在一旁眯眼看著,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不過心里也不驚慌。反正到了下午的時候,自己便要去西涼路總督府亮明身份,雙方應該不會產生什么誤會才是。

校官的驚訝其實不是這些文書有什么問題,而是這些文書顯得過於漂亮。尤其是簽印章及簽名……竟是各衙門里的頭關,如此一來,便說明這隊商人的身份十分要緊才是,不然朝廷里地那些官老爺,怎么會親自審核這些文書。

范閑一行人渾沒料到,竟是此點引起他人注意,監察院要做這些文書自然是簡單至極,只是最近都察院盯著。所以這些文書干脆去各部衙里謀了份真貨,但是……太真了,也便太打眼了。如果此時依然是王啟年負責范閑身邊所有的細務,想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那位校官冷眼盯了沐風兒一眼,又下意識看了范閑一眼,明白這個貴氣十足的漂亮年輕人,才是這一行商隊的領。

范閑沒有回望他,他此時正頗感興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定州城牆。暗自琢磨。定州城四周一片平野或是荒漠,這些大石頭是從哪兒搬來的?石頭與石頭之間粘著的是黃土?這也能修城牆?

那名校官皺了皺眉頭。下意識里卻不想去惹撩這個眼高於頂的年輕人,點點頭放行,只是看著這一行商旅入城之後,喚來一名下屬,低聲交代了幾句。

范閑不知道自己欣賞城牆,會給定州軍士兵一個眼高於頂地印象。他是真的很喜歡用自己的雙眼看,看這世界上的一切,畢竟是難得的第二次生命,所以對於生命周遭地美或歷史或存在,總有十分強烈的探知欲。

他看過上京城那數百年的古城牆,對京都禁防森嚴的城牆更是熟悉,今日難得來到帝國最西方地定州大城,當然比較好奇,而且他的心里還兀自遺憾,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去看看傳說中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城——東夷城。

一直苦喪著臉跟著入城的驛丞,漸漸知曉了為什么澹泊公要帶著自己這個小角色入城,原來小公爺是准備逛街來著,而定州城內街道亂七八糟,各式坊片雜亂相交,如果沒有一個本地人帶路,有很多沒有名字的地方,還真是無法找到。

讓他感覺到有些頭痛的是,這位身份尊貴的小公爺,看來是第一次來這么偏遠的地方,竟是對什么東西都感興趣,到處逛著,也不嫌累,尤其是西池河子那邊從胡人部落里運過來地胡人用器,更是吸引他許久的注意力。

約摸半天時間,范閑一行人便將定州交易坊一帶逛了個通透,很完美地履行了一個商隊應該展現的積極。

在一方土牆之下,范閑眯著眼睛,看著遠處定州雄城的城樓,壓低聲音問道:「消息出去了嗎?」

沐風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說道:「依照雙方約定,已經出去了,只是我們來早了兩天,就怕對方還沒有入城。」

范閑想了想,說道:「必須提早來兩天,我離京的消息也沒辦法封鎖,弘成他肯定知道我要來,如果被這小子拖住,肯定是一通灌酒,哪里還有時間辦事,再說大營和總督府里,誰知道有沒有胡人的奸細。」

沐風兒看了隊伍後方緊張不安的驛丞一眼,說道:「如果不是對地形不熟。還真不該喊這個人帶路,呆會兒還不知道怎樣處理。」

范閑笑了笑,說道:「又不是什么殺頭的大事,我們只是要保證對方地安全,才必須如此小心,至於那個驛丞,改天走地時候,他兩個美人兒便好。」

話雖如此說著。范閑也覺得有些遺憾,因為陛下一直嚴禁監察院將觸角探入軍方太深,所以監察院不論是掌管各路的四處還是司收集情報地二處,在定州都沒有什么得力的人。

當然,監察院在定州肯定埋的有釘子,但范閑想著定州城內部極為安全,便不肯啟用這些釘子,免得事後軍政兩衙心里不痛快。吃虧的還是監察院的下級官員。

一行人將馬車停靠在一處蔭涼的地方,沉默地等著太陽緩慢地移動,午飯就隨便買了些燒餅就著清水吃了,范閑也不例外,每次行動之時。他的作派總是會讓監察院下屬的心更近一分,只是那位驛丞看著小公爺也在吃力地啃燒餅,暗底里卻是驚嘆不已。

當馬車後土牆地影子漸漸拉長之時,范閑一名屬下哼著小曲回來了。他的手中還提著沿路購得的胡部特產事物,看來沿路十分小心。在馬車後,他將這些事物扔回車上,壓低聲音對范閑說了幾句什么。

范閑抬起頭來,看了沐風兒一眼,笑著說道:「看來對方比咱們還急,那就去見吧。」

沐風兒想了想,這應該不是個陰謀。畢竟在定州城中乃是大慶的天下,誰也沒這個膽子,針對監察院做什么陷井,便點了點頭,過去喊住了那名驛丞。

脫離了車隊,范閑、沐風兒再加上那名驛丞,只有三個人,穿過了土牆。行過熱鬧的街市。就像內地初次來的商人一般好奇穿行,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一個羊肉鋪子。

范閑看著這鋪子沒有招牌,忍不住笑著說道:「娘的,這地方還真是難找。」他拍了拍那名驛丞的肩膀:「看來你小子行啊,連這些地方也知道。」

驛丞只覺渾身上下一片酥軟,暗想這肩膀可是被小公爺拍過地肩膀,看來這半個月都舍不得洗澡……不對,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月才洗一次,應該是半個月不找女人,不找女人,這似乎有些不劃算……

就在這名驛丞的胡思亂想之中,沐風兒已經當先走入了那間羊肉鋪,側身行過土房的內門,捂著鼻子,走到了里間,坐到了與那人事先約好的涼席之上。

這間鋪子內門之中有四張涼席,席上擱著小幾,是給客人提供肉食酒水,每張涼席之間是由薄布隔開,卻隔不開聲音,勉強是個意思。

范閑坐在了最里面,驛丞只敢在外間坐了半個屁股,心里直是犯嘀咕,不清楚這位尊貴人物,為什么一定要找這間十分不起眼的鋪子,是來見什么人嗎?

然後他惶恐地接過小公爺遞過來地一碗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後沉沉地昏睡下去。

吃了幾塊手抓羊肉,喝了兩碗烈酒,范閑的眼睛越來越亮,一瞥身旁的薄布簾子,對沐風兒使了個眼色。

沐風兒略一思忖,端起酒碗,起身掀起布簾,到了另一邊的涼席之上。布簾一起,范閑眼睛極尖,看見那人約摸有四五十歲,只是臉色黝黑,畢竟是胡人,看不准確。

此時太陽當空,天漸漸勢了起來,土房子里卻依然清幽,這時候不是喝酒地正時,所以鋪子里格外清靜,就只有范閑一行人和那個神秘的胡人。

不知道沐風兒在那邊和那名胡人說了些什么,許久之後,那方布簾被拉開了,沐風兒對范閑點頭示意,表示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范閑半側著身子,盯著那名面色平靜的胡人,現對方手掌穩定端著酒碗,眼瞳里也沒有什么變幻,開口緩緩說道:

「堂堂左賢王帳下第一高手,何必改頭換面,如此鬼鬼祟祟?」

那名胡人放下了酒碗,看了范閑一眼,似乎是想知道這個年輕人的真實身份,這一眼如含電光。直刺人心,氣勢懾人。

然而范閑卻是表情冷漠,沒有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