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烈酒暖心腸(1 / 2)

慶余年 貓膩 3884 字 2020-07-29

</br>第四章烈酒暖心腸

那名校官抹去了臉上的酒水,傻呼呼地看著大將軍,不知大將軍因何動怒,難道是因為自己先前在街上丟了大將軍府的臉面,所以大將軍用這種烈酒噴臉的招式表達對自己強烈的鄙視?

大將軍李弘成卻是看都沒有看這名親信一眼,傻呼呼地看著堂下范閑喬裝的商人,張了張嘴,用食指指著下面,快點動,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范閑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

李弘成極快地壓住心頭的震驚,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看了四周的部屬一眼,說道:「都給我下去,整理一下宗卷,呆會兒總督府來搶人,你們給我死命攔著。」

「喏。」那些押解奸細入府的軍士們領命而出,但那名校官及幾名將軍府上的親信、文書卻沒有退出去。

「將軍,不審了?」那名校官擦干臉上的酒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上司。

李弘成大怒,說道:「審個屁!又不能打,怎么審?」

不能打?難道先前這名奸細所說的話,真的說服了大將軍?那名校官像個痴呆一樣看著李弘成,半晌反應不過來,覺得人生似乎太荒謬了一些。

等到正府安靜了許多,范閑才在堂下開口笑著問道:「這四個人沒走,看來是你的親信?」

李弘成此時早已從堂上跳了起來,一面往下走一面咕噥道:「廢話,不是信得過的人,哪里敢留在這里。」

「那就好。」也不見范閑如何使力,只見縛在他雙臂上的牛筋繩寸寸斷烈,脫落在地。

那四名大將軍府的親信瞪圓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這人是何方高手?對於人生的荒謬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這可是軍方特制地牛筋繩,足以捆住一個九品高手,怎么卻被此人如此輕易地掙脫!他們哪里知道范閑體內的霸道真氣已致頂峰,加之這種真氣的特異屬性,一旦全力施展出來,真可謂是無堅不摧。

這四人看著范閑脫困,下意識里想抽出兵器砍過去,但幸虧他們不是真的傻子。已經看出場上的情形有些古怪,訥訥然地互視一眼,腳下有些軟。

范閑摸了摸被捆的紅的手腕,看著面前的李弘成說道:「你手下這些人還真狠。」

「廢話!不狠怎么抓得住你們這些院里地大爺?」李弘成一拳頭錘到了他的肩膀上,說道:「你小子怎么跑這兒來了?還顯些鬧出一場大亂子。」

范閑吃痛,說道:「被你的人打了的,別錘。」

李弘成聽的清清楚,這廝是借機告黑狀來著。但身為大將軍,手底下的人做事的風格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范閑這種身份的人,斷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打擊報復,呵呵笑了兩聲。只是不接話,便想胡混過去。

「大人?」那名校官終於難堪生命不可承受之荒謬,忍不住開口問道。

范閑回身指著椅上兀自沉睡地那名驛丞,說道:「這人知道我的身份。暫時不要放他出去,等事情辦完了再說。」

李弘成點點頭,抱住了他的肩膀,眉開眼笑說道:「京里來的消息,你至少還有十天才能到,這么早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兒?我如今可是定州的土霸王,有什么好事兒。可得分我一杯。」

范閑皺了皺眉頭,看了他一眼,心里越覺著古怪,這位堂堂世子爺,怎么如今真地像個兵痞子了,尤其是身上這股臭酸的味道……他打了個寒顫,脫離開對方熱情的懷抱,說道:「好事兒沒有。壞事兒倒是一大堆。反正我也不能告訴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處理。」

這兩位上司說起正事兒來。便將這些下屬忘到了一邊。那四名大將軍府的親信,已經隱隱聽清楚了這些所謂奸細地來歷,不由面面相覷,然後再看那些被捆成粽子、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人們,不由在心里打起鼓來,暗想如果真把朝廷密探打了一頓,以監察院那位老祖宗以及小祖宗傳說中陰狠護短的脾氣,自己可怎么辦?

「要不要把這些……兄弟解開?」校官忍不住對李弘成請示道。

李弘成罵道:「不省事兒的小混俅,還不趕緊解開。」

趕緊的,這四個人急忙把范閑的監察院下屬放開,然後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賠著笑臉,說著抱歉的話語。那些監察院的下屬倒是沒有什么怒容,作慣了密探地人,當然不會在乎這些小問題。

「把消息封鎖住,一點兒風聲也不能透出去。至於如果有人問今天押入府來的奸細,就說大將軍府正在密審。」

不知道范閑和李弘成說了幾句什么,李弘成回過頭來,寒聲說了幾句,然後交代了一些事情,確保范閑一行人的行蹤,不會被透露出去。

「三天之後,你在牢里擇些死囚……」范閑低著頭,說道:「接下來該怎么做,我手下這些人會幫你府上的人處理干凈。」

「這些事情自然有他們做,咱們得先談談。」李弘成依然抱著范閑的膀子,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樣,拖著他就往後園里走去。

堂上剩下那些大將軍府及監察院的官員,他們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就這樣勾肩搭背地走了,不由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彼此應該如何稱呼,如何處理相關事宜。許久之後,還是那名把他們捉入府中的校官咳了兩聲,望著沐風兒柔聲說道:「大人是院里地?」

沐風兒點了點頭,沒有給這人好臉色看。

「那先前那位大人是……小范大人?」校官壓低了聲音,微懼說道。

沐風兒知道提司大人與靖王世子間地親密關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名校官吞了一口口水,這才知道今天自己抓了一個何等樣的人物。一想到對方就是自己先前害怕地監察院小祖宗,他的臉色開始變白,比草原上地花兒還要白。

大將軍府原先是葉家的府邸,後來世子弘成入了征西軍,以他的身份,便一直住在這里。兩年前,京都叛亂,定州軍半數軍隊入京平叛。葉重與宮典從此留在了京都,再也沒有回來過,所以這座大將軍府,便成為了李弘成的私人府邸與辦公衙門所在。

府中沒有什么閑雜人等,一路走到後園,竟是連個下人都沒有看見。范閑暗自稱奇,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什么,坐到了園中一處冰涼的石凳上。習慣了一下與中原花園完全不同的冷清肅殺氣息,才斟酌著開口說道:「你必須向下面交代清楚,絕對不能讓人想到,我今天進了定州城。」

「羅嗦!你提前十天來自然是辦事,問題是以你現在的身份。難道還怕什么?」李弘成提著一大壺酒,倒了兩碗,置於彼此身前。

「我不想有些有心人會因為我的提前來到,而猜測到我……是來見人地。」

李弘成放酒壺的手腕停頓了片刻。

范閑看著他說道:「這事兒我不瞞你。我在草原上埋了顆釘子,今天我就是來見這顆釘子,但是……」他加重語氣說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這一點,因為那顆釘子的死活,會影響到我慶國軍民很多人的死活。」

李弘成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就如你先前所言。我會處理好,揀些死囚冒充你們的身份,不會讓外面的人有些猜疑。」

「還有一點很重要的事情。」范閑說道:「院里需要一條前往西胡部落的通道,而我不想被你手下地軍隊給抄了,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李弘成此時已經從先前的驚喜中擺脫出來,回復了平靜,說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只提醒你一點,任何一粒你送到草原上的糧食。都有可能殺死我大慶一名士卒。」

不等范閑開口解釋。李弘成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我不管朝廷是怎么想地,我也不管陳院長有什么陰謀詭計。我也不理會你是不是准備培植一個釘子,好讓胡人內亂,但我必須提醒你,胡人……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存在,你不在邊關,不知道他們的凶殘與善變,養虎為患這種事情,你要當心。」

范閑能感受到對方這個提醒里所包含的情義,點了點頭,安慰說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舉起酒碗,與弘成盡飲一碗,然後長吐了一口氣,看著對方滿是大胡子地臉龐與眼角里無由而生的皺紋,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二人竟是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後園一片安靜。

靖王世子李弘成於三年之前投軍,三年來奮勇殺敵,身先士卒,行軍作戰頗有成算,名聲早已傳回了京都以及中原。世人皆贊,在大皇子西征之後,皇室終於又出了一位能夠領軍打仗的厲害人物。也正是因為有軍功在身,所以這位曾經與二皇子有些不清不楚關系的皇族子弟,才會得到陛下的信任,接替了葉重的位置,開始統領掌管整個定州西大營軍務事宜。

然而已經三年了,這位當年風流倜儻,瀟灑清俊的世子爺,已經被邊塞的風沙,吹拂打磨成了另外一番模樣,而且他已經三年沒有回過京都。

「三年時間,雖然邊關吃緊,但看你在大將軍府地模樣,不是沒有時間回京。」范閑把兩個碗滿上烈酒,輕聲說道:「為什么不回去?」

李弘成的手掌握著酒碗的邊緣,面色沉重,許久之後緩緩說道:「回去做什么?」

范閑知道他心中所忌是何,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陛下疑你,怎么會讓你執掌定州事宜?」

「美其名曰是大將軍,但我對軍隊的控制力度比起葉家來說。差的太遠。」李弘成低頭說道:「當然,我也不想把西大營變成自己的家兵,你也看見了,我在府中只有四個可以信任的親信,那個捉你們入府地校官,是葉家地人,我可以信他……卻不敢相信京都里的那些大臣。」

「這兩年時間,陛下一共進行了四次輪換。燕京一屬,南詔一屬,其余地四路邊兵竟都是到我定州城來玩了一趟……」李弘成抬起頭來,盯著范閑的眼睛,「你雖然未曾掌過兵,但也應該知道,名將用熟兵,這鐵打的營盤還真是流水的兵。將不知兵,仗如何好打?」

「這次你回京都,一定要幫我一個忙,向陛下進言……不能再輪轉了。」李弘成語氣沉重說道:「兵力補充確實因為輪轉,而變得綽綽有余。可是打起仗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而且胡人十四部的攻勢越來越猛,越來越狡猾……」

范閑截斷他的話語,說道:「我知道你給樞密院過文。你給陛下地密奏我也看過,但你應該清楚,陛下這兩年間的輪換是為了什么……燕京和滄州一帶處於膠著之中,陛下這是在用胡人磨刀,在練兵,為的是將來之事,你讓陛下停止下這招棋,基本上是很困難的事情。」

「我不管什么一統天下的偉業。」李弘成憤怒說道:「不錯。若到了大戰開幕之日,我也願意為陛下作馬前卒,拼死沙場,但是眼下這邊已經吃緊到了這種地步,如果西涼路真的被胡人打成了殘廢,還一統天下個屁啊!」

此時園內只有范閑與他二人,所以他的說話也格外直接,竟是把皇帝陛下的國策。批成了狗屁。反正他知道范閑這人地性情,也不在乎對方聽進耳中。

范閑苦笑說道:「我能有什么法子?軍務這方面。陛下從來不允許我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