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別院之間苦心思(1 / 2)

慶余年 貓膩 2149 字 2020-07-29

</br>第五十六章別院之間苦心思

天一下就陰了,卻還沒有哭泣。范閑的臉色有些陰沉,半靠在車窗邊,望著窗外的山道與京郊保護極好的青丘野林,許久沉默不一語。

黑色的馬車沿著平直卻又起伏的石板道,斜斜駛上了官道,脫離了陳園的范疇。然而范閑的表情並沒有輕松起來。身周的監察院官員們瞅著窗邊那張依舊英俊,今日卻格外漠然的面寵,心里都有些莫名的寒,他們不知道陳園里生了什么,老院長和提司大人又說了些什么,為什么提司大人今天的表情會如此嚴肅。

馬車在官道上沉默地向著京城駛去,沿路偶遇入城百姓或是踏青歸來的官紳家少年少女,這幾輛黑色的馬車,就像是在亮著無聲的警告燈一樣,所有的人們看見它們,都匆忙地讓到了一邊,為這些黑色馬車讓路。

百姓們是天生對官老爺們的恭敬在做祟,而那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權貴們,則是知道這些黑色馬車所代表的身份權勢。京都里的權貴們耳目眾多,當然知道小范大人昨天夜里,已經從東夷城趕回了京都。

如今這個世上,沒有敢得罪范閑,哪怕是這些被荷爾蒙調教的無比囂張的年輕權貴們,在這些黑色馬車面前,依然只有斂氣凝神,大氣不敢吭一聲的份兒——小范大人是出了名的狠厲囂張,他才不管這些少年的身後是哪位娘娘,何家國公——四五年前,在抱月樓外,范閑一個人打斷了十幾個小兔崽子的腿,這個故事早已經震駭了所有別的小兔崽子的心。

范閑沒有注意到官道上的動靜,也沒有去看那些畏畏縮縮停馬於一旁的少年們,只是沉默地看著官道旁地風光。心情異常沉重。往年里猜到只是猜到,想到只是想到,長輩們一直沒有對他言明什么,所以他也可以暫且當作自己不知道這些,只是在暗里做著准備,只當成是下意識里的行為,而不是從內心出,為了某個明確的目的而折騰。

可如今一切都已經清楚無比地擺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須正面面對當年的故事,做出自己的選擇。

此時黑色的馬車已經行到了官道地某個岔道口,前方不遠處便是京都雄偉的城廓,左手邊一條清幽道路,正在青青竹林的遮映之下,該往何處去?

「往左。」

倚在窗邊的范閑,微眯雙眼,輕聲吩咐道。沐風兒看了大人一眼。沒敢說什么,比了個手勢,三輛黑色的馬車迅疾往左拐入青竹林中,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往這條道路里行去不遠,青竹漸疏。便能看見道路一旁碧若青玉的那泓河水,河水緩緩流淌,度極慢,如果不是用心去看。只怕會覺得這是一泊湖。

正是穿城而過,繞城而行,最終西行蒼山的流晶河。這條河在上游某處凝聚脂粉,匯聚舫上彩燈,集中了京都半片情色繁華,縱使范閑地抱月樓突兀而起,依然沒有完全奪走這條河的味道。

流晶河流至京郊之外,來到這片竹林青樹之中時。已經安靜了許多,清靜了許多,尤其是河對面小小半島上的那方宅院,在這春意明媚里泛著清新淡雅的味道,平添了幾分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太平別院,當年葉家女主人地小院,後來的皇室別院,長公主在京都叛亂時。曾經在這里住過兩天。也僅僅只住了兩天,然後這間院子重又歸復了寂靜。就像是從來沒有人在這里生活過一般。

范閑下了馬車,靜靜地看著那個院子,想著曾經在院子里居住過的人,一時有些失神。

京都叛亂平定之後,皇帝隱隱曾經透露過兩次,要將這個院子重新賜給范閑的話頭。范閑清楚這件事情最好不要由自己開口,所以也一直是平靜相待,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件事情最後始終沒有落到實處。

慶歷五年地夏天,在城外范族田庄里住了一夜之後,范閑曾經帶著妹妹來過這里,對著太平別院磕了兩個頭,聊寄哀思,卻沒有進去,因為他知道,皇帝對這個院子有別樣的感情,別樣的畏怯。

但是范閑後來還是進去了,他和五竹叔在太平別院的一間密室內找到那把重狙的子彈,還在里面倘佯了許久,皇家的侍衛,根本不在他們二人的眼中。

范閑的眼睛眯了起來,眼光透著河上地淡淡水氣,直似要穿透太平別院塗成青灰色的牆,看透里面的一切。

里面沒有墳。

這是范閑早已經確定了的事實。他的父親大人范建曾經對他私下說過,葉輕眉的墳在一個隱僻處,後來點明在太平別院里,然而院里卻沒有。范閑後來以為是在皇宮里,可是皇宮里也沒有,只有一張畫,畫上有個黃衫女子。

葉輕眉自然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她葬在哪里也並不重要,但是范閑卻偶爾會想到一個問題,是不是皇帝也有些不敢面對地下的那縷魂魄?

范閑在河邊坐了下來,將長衫的前襟撩到膝上,非常平整地搭好,認真說道:「我在這里想些事情,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是,大人。」沐風兒和幾位貼身地啟年小組成員同時低頭應命,帶著四周地護衛力量,向著竹林深處散去,一直散到范閑看不到他們,他們也不可能看見河邊的地方。

不要讓人來打擾,自然也包括這些下屬。沐風兒這一干人很清楚范閑地心思,只是有些不明白大人此刻的心情。他們退到了很遠的地方,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道路的動靜,封鎖著風聲,在心里默然猜測。

河對面的那間院子是葉家女主人當年的居所,這是所有的老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那位葉家女主人是小范大人地親生母親,這是整個天下人都已經知道的事情。小范大人今日選擇在此地靜思。所思考的事情,自然是極為棘手,極為重要。

不知道坐了多久,將這河兩岸的幽林青竹灰院,河中的靜水苔石飄葉,一應風景都看透成了一個笑話,范閑才感覺自己坐的有些累了,臀下的那方石頭。忽然顯得格外尖刻,戮的有些痛。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後地灰塵,皺著眉搖了搖頭,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向著河畔又走了兩步,低下身去,掬了一捧微涼的河水。潑在了臉上,似乎是要讓自己臉上的灼熱變得冰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