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北海霧 種田喝酒聊天便定了這天下二十年(1 / 2)

慶余年 貓膩 2658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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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自然不會將自己心里的猜想告訴身邊的姑娘,只是下意識里吸了一口涼氣,就像是牙痛一般。海棠看了他一眼,沒有什么,又沿著玉泉河往前走去。走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小園子的外圍,竹籬為門,井在院側,石桌在西蔭之下,黃色雜毛的小雞崽兒正在悶聲不響地發著米財。

這自然就是海棠種菜的地方。

范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道:「人和人總是不能比。說實在話,姑娘總擺出個親近自然的做派,但這等清雅的所在,和村子里那些臭氣薰天的豬圈一比,這才知道,種菜養雞,也是要講究境界的。」

這話明贊實貶,海棠卻也只是笑了笑,說道:「你當我樂意在上京城里呆著?只是師傅有命,宮中有求,只好在這附近求了個清靜的園子。」

范閑好笑道:「只怕沈重他們謀這個園子來給你當菜地,是害了哪家良民富紳。」

海棠說道:「這就是我所不知道,也無法掌握的事情了。」她說的淡然,范閑也聽的清淡,這便是他欣賞海棠的一點,身為北齊超然的人物,卻沒有硬生生扮出個仙女樣來,不酸,不燥,不刻意淡然,只是一應隨心,挺好。

在太後壽宴之前,難得有些閑時,范閑也暫且拋卻這些天的陰郁心緒,挽起袖子,卷起褲管,從石磨後面取出家什,開始幫海棠翻土。等兩分清秀黃土地翻天之後,他又拿碗盛了碗谷子,像個貪財的龍王一樣,一點一點往地上吝嗇地拋灑著,逗得那些小雞雛吱吱叫著,追隨著他的腳步繞著小院到處亂跑。

海棠一面蹲著身子整理瓜果枝葉,一面含笑看著范閑在那里玩耍,目光有意無意間會落到他的左腿之上。

中途范閑玩的累了,有些燥熱,從井里拎起一桶水來,將腦袋探進去牛飲了幾口,將要觸著水面的眼睛余光卻瞥了海棠一眼,發現這位姑娘侍候菜畦的手法果然純熟,想來這些年經常做這個營生。

范閑打從澹州起,就沒有務過農,握著鋤頭的手感覺就是不如握著匕首舒服,澆水的時候,總不灑毒粉來的爽利,笨手笨腳之下,最後終於淪為了看客,饒也是如此,也是累得滿頭是汗,頭頂熱氣蒸騰。

日漸烈於中天,海棠搬了兩把躺椅,放到了棚架之下,棚上不知道掛的是什么瓜果,葉片子極大,綠油油,綠幽幽的,將陽光全擋在了外面。

范閑呼了一口熱氣,坐到了躺椅上,不客氣地接過海棠遞過來的涼茶,喝了兩口,往後倒了下去,壓得椅子咯吱一聲。他閉上了雙眼,開始午後小憩,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放松。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扯下頭上的花巾擦了擦自己額角的汗,也躺了下去。

兩張竹椅一青棚,一棚涼風兩閑人。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棠忽然打破了沉默說道:「你這人真的有些怪。」

「你也是個怪人。」范閑依然閉著眼睛,「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也看不透你。」

二人說話間已經舍了范大人與您這種尊稱,海棠感覺舒服了些,微笑說道:「為什么一定要看透某個人?而且看透又是什么意思?」

「每個人做某些事情,總是有一定目的。」范閑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海棠揮著花頭巾扇了扇,說道:「活著為什么一定要有目的?」

范閑閉著眼睛,伸出手指頭搖了搖:「活著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們做的所有事情、想要達到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活著。」

海棠說道:「我不是很習慣這種繞來繞去的說話方式。」

「只是說些無聊的廢話罷了。」范閑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很喜歡和你說說廢話,這種感覺可以說服自己是在確實的活著,而不是被活著這個目的所操控著。」

海棠啐了口說道:「你這還是在說廢話。」

「我只是喜歡你……的行事作風。」范閑說完這話後,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像你我這種沒有朋友的人,總是會比較想找一個說話的對象。」

「范大人才華縱橫,聲名驚天下,怎么會沒有朋友?」不知為何,海棠回復了大人的稱呼。

范閑沉默了起來,半晌後才說道:「我確實沒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北齊嬌子,與我處在敵對的陣營中,相反我卻覺得可以把你當作朋友來看待。畢竟我在北齊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殺我。」

海棠余光瞥了一眼他,發現這位南朝官員漂亮的確實有些混蛋,說道:「大人出身權貴,入京後便風生水起,這一生坦坦盪盪,仕途無礙,兩國君主都看重於你,這等人生,還有什么不滿足?」

「孤單,寂寞。」范閑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得這兩個詞有些矯情酸嘔。

海棠微嘲笑道:「范大人手下有言冰雲這等厲害人物,在南方是監察院一人之下的權重官員,家中嬌妻在堂,妹妹也是出名的才女,父居高位,往來結交的都是一時俊彥,何來寂寞孤單之說?」

「父是父,妻是妻,妹是妹,言冰雲是下屬,結交之輩都有利益糾葛。」范閑不知為什么在海棠面前這般坦盪,「你當我是冒充孤獨也好,模仿絕望也好,總之我這官做的不輕松,我這……兒子做的也不快活。「

海棠眼眸流轉,與天光爭一分明亮,說道:「范大人莫不是要與我做個友人?」

「友不友的暫且不論。」范閑說道:「至少和姑娘呆在一處比較放松,這就已經是我極難獲得的享受。」

「若我也對大人另有所圖?」

「你圖不到。」范閑回答的極有信心。

「大人似乎忘了我們之間也是有仇怨的。」

「無妨,至少現在若有人要來殺我,姑娘一定會幫我出手。」范閑骨子里掩藏了許久的憊賴,終於透露了少許。

……

……

「范大人,我一直有些好奇,你……為何會願意來北齊一行。」海棠笑吟吟地望著他,其實南方官場上的事情在北方也不是什么秘聞,當然知道其中奧妙與天子家的那些關系。

范閑笑了笑,說道:「……不告訴你。」

海棠氣結,范閑卻一個翻身下了躺椅,伸了個懶腰,說道:「我餓了。」

海棠應道:「屋里有米,井底有水,園中有菜,你自己做吧。」

范閑嘆息道:「當男人……對除了老婆之外的任何女人說他餓了的時候,通常是在說,他肚子里的酒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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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最豪華最清靜最有格局的酒樓,就是百歲松居,今兒個有貴客到。這客相當的貴,所以百歲松居的老板親自在門外侍候著,將酒樓里所有的客人全恭恭敬敬請了出去,留下了一個空曠清靜的三層樓。

酒樓里的掌櫃自然覺得訝異,老板卻是沒做解釋,這位老板也是在朝中有眼線的上等人物,早就瞧出來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男的是南朝詩仙,女的是皇帝的小師姑,這兩個人加在一起,是可以在皇宮里壓石路散步的角色,更何況一個酒樓。

臨街的雅間里,范閑一面斜乜著眼望著街上的景色,一面往自己的嘴里灌著酒,喝了三杯卻皺了眉頭,喊老板進來換了。

老板見他面色不好,頓時弱了想求詩仙墨寶的想法,去換了北齊最出名的青米子。

范閑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海棠有些訥悶問道:「先前是五糧液,全天下最好的烈酒,范大人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