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零七章 浪花自懸崖上生(1 / 2)

慶余年 貓膩 1956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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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本市十年來最大的暴雨來襲,看著十分壯觀,只希望不要受災就好。今天,這章輕松卻又緊要,下一卷會請大家回頭來看這一章的。ps:今天是高考日,祝參加考試的小朋友們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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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鳥聲陣陣,碼頭下水花輕柔拍打,遠處懸崖下的大浪頭拍石巨響,轟隆隆的聲音時響時息。范閑站在木板上,不為陛下熱血言論所惑,認真說道:「萬乘之尊,不臨不測之地,臣再請陛下回京。」

「京都有太後坐鎮,有陳萍萍和兩位大學士,誰能擅動!」皇帝望著大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要奪天下,便要奪那把椅子,首先便是要把坐在椅子上的朕殺了……殺不了朕,任他們鬧去,廢物造反,十年不成。」

范閑默然無語,心想這位皇帝陛下真是個怪胎,無比強大的自信與無比強烈的多疑混合在一起,造就了此人自戀到了極點的性格……皇帝想玩引蛇出洞,說不准哪天就死在自戀上,問題是自己可不想做陪葬品。

「安之,你要知道,要看清楚一個人的心是很難的。」

皇帝忽然感慨了起來,不知道是在說自己的兒子,還是自己的妹妹,便在這一句難得的感慨出口之後,他的神色間忽然蒙上了一層疲憊,眉眼皺紋間盡是說不出的累。

這疲憊不是他在朝堂龍椅之上刻意做出來給臣子們看的疲憊,而是真正的疲憊,一種從內心深處生起的厭乏之意。

范閑在一旁平靜端詳著皇帝老子的面容神情,心頭不知掠過了多少念頭,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的臉上,看到如此真實而近人的表情。

然而這種真實的情感流露,就如同澹州海港斜上方雲朵一般,只是偶爾一綻,遮住了那些刺眼的陽光,馬上飄散,幻化於瓷藍天空之上。瞬間之後,在皇帝的臉上,再也找不到絲毫的痕跡。

剩下的,只是萬丈陽光般的自信與堅忍,偶露凡心,那人馬上又回復到了一位君王的角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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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一幕,范閑也不禁有些感慨,喟嘆道:「所謂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溫柔相應也罷了,誰知哪一日會不會拿著兩把直刀,戮進彼此的胸口。」

皇帝明顯不在乎范閑感慨的對象究竟是誰,只是在這種情緒的圍繞之中,回思過往。他望著大海出神微怔,幽幽說道:「世人或許都以為朕是個無心之人,無情之人,但其實他們都錯了。」

范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陛下,沒有接話。

皇帝緩緩說道:「朕給過他們太多次機會,希望他們能夠幡然悔悟,甚至直到此時,朕都還在給他們機會,若不是有情,朕何須奔波如此?」

范閑暗想,勾引以及逼迫他人犯錯,來考驗對方的心,細觀太子和二皇子這數年里的苦熬,皇帝如此行事,究竟是有情還是有病?

「便如你母親……」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覺得飄出雲朵的太陽太過刺眼。

范閑的心微微收緊,細心聽著陛下說的每字每句。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將臉轉了過去,淡淡說道:「她於慶國有不世之功,於朕,更是……談得上恩情比天,然則一朝異變,她,以及她的葉家就此成為過往,身遭慘死……而朕,卻一直隱而不發,雖則後有稍許彌補,但較諸她之恩義,朕做的實在很少。」

范閑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母親逝世之後,皇帝忍了四年,才將京都里牽涉此事的王公貴族一網打盡,但是……卻留下了幾個很重要的人物沒有殺,如果說是這是復仇,這個復仇未免也太不徹底了一些。

皇帝幽幽說道:「朕沒有說過,他們兩人也沒有問過。但朕知道,他們的心里都有些不甘,對朕都有怨懟之心……」他的唇角忽然浮起一絲自嘲,「可這件事情朕能如何做?就此不言不語,將葉家收歸國庫,將葉氏打成謀逆,是為無情。可要替葉家翻案,那太後將如何自處?還是說……朕非得把皇後廢了,殺了,才算是真的有情有義?」

很奇妙的是,皇帝就算說到此節,話語依然是那般的平靜,沒有一絲激動,讓旁聽的范閑好生佩服。他當然清楚,所謂有怨懟之心的「他們」,說的當然是父親范建以及院長陳萍萍。

「身為帝王,也不可能虛游四海無所絆……」皇帝平靜說道:「若朕真的那般做了,一樣是個無情之人,而且整個朝廷會變成什么模樣?朕想,如果她活著,也一定會贊成朕的做法。」

「她要一個強大而富庶的慶國,朕做到了。」皇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堅毅的神色,「環顧宇內,慶國乃當世第一強國,慶國的子民比史上任何一個年頭都要活的快活,朕想這一點,足慰她心。」

范閑沉默不語,在重生後的這些年里,他時常問自己,慶國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度,皇帝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雖然入京之後,對於這一切有了更深切地了解,也終於觸碰到皇帝那顆自信、自戀、自大、自虐的心……然而他不得不承認一點,就算前年大水,今年雪災,慶國官僚機構效率之高,民間之富,政治之清明,較諸前世曾經看過的史書而言,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換句話說,此時的慶國毫無疑問是治世,甚至是盛世,此時他身旁的皇帝陛下,毫無疑問是明君,甚至是聖君——如果皇帝的標准只是讓百姓吃飽肚子的話。

「她說朝廷官員需要監督,好,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進諫父皇設了監察院。」

「她說閹人可憐又可恨,所以朕謹守開國以來的規矩,嚴禁宦官干政,同時卻又令內廷太常寺核定宦官數目,盡量讓宮中少些畸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