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九十九章 笑看英雄不等閑(一)(1 / 2)

慶余年 貓膩 2139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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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官方衙門都可以用來收押囚犯。而在京都里,這樣的地方則是更多了,從京都府衙門算起,慶律之中核定有收押權的衙門竟然多達七處。而真正那些牽涉到朝政之中的犯官,以及那些罪大惡極的犯人,往往都是押在刑部大牢,大理寺夾壁,以及監察院的大獄之中。這便是百姓們視之若深淵,說書故事里總會出現的所謂天牢。

而自從監察院建成以後,這個直屬皇帝陛下的特務機構,在朝政里扮演了極為強大陰森恐怖的角色,被緝拿的高級官員往往被監禁於此,那些身有絕藝的厲害人物也被長年鎖於此間地下,此座大獄層級漸漸凌於刑部大理寺之上,成了名副其實的天牢。

天牢就在監察院附近,若由那座方正陰森建築的正門出去,只需要往旁拐一個牆角,便能看到那兩扇沉重至極的鐵門。而監察院內部,自然也有直通此處天牢的密道,只需要從監察院方後那座大坪院往後走,過了一扇小門,便可以直抵。

不論是從哪個方向進入監察院大獄,所看到的第一個場景便是深深的甬道,負責看押重犯的牢舍深在地下,看守極嚴,根本不擔心會有劫囚之類的事情發生。

隨著甬道往下,空氣越來越凝滯,燈光越來越昏暗,雖然下方也有不錯的通風設備,但這數十年的陰污氣息交雜,總讓人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怖和窒息感覺。

沿著甬道下到最深處,穿過幾層尋常的檻房,便到了監察院最下方的幾間牢舍,這里的看守最為森嚴。而今天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負責看守天牢的七處官員們表情異常復雜,而且整座大獄里充斥著院外的高手。

比如禁軍,定州軍方面的高手,比如內廷的高手,更令人感到心悸的是,在通向最下一層的單獨道路兩旁,有四個戴著笠帽穿著麻衣的陌生人,冷漠地站在那里。

沒有人知道這四個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可以清晰地查覺到對方身體里流動的強大氣息,這四個人是宮里那位皇帝陛下派過來的。

刺君欽犯陳萍萍,此時就被關押在監察院大獄的最下一層,或許就連這位了不起的恐怖人物,在設置這座大獄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關進來。

皇帝將陳萍萍還押監察院,而不是囚禁在宮中,也不是安置在大理寺的夾壁處,所存的心思異常清楚,如果監察院真的垂憐自己這位老院長,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救出去,那么留在這座大獄里,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楚監察院眾官員的心思。

如果世間有敵人,那便讓他們蹦出來的更早一些,更高一些。自自如慶帝,從他坐上龍椅的第一天開始,就是按照這種方法在行事,包括三年前的大東山之圍,京都叛亂,無一不是如此。這種自信到狂妄,多疑到類似誘罪的法子,大概也只有皇帝陛下這個身兼兩種人間頂尖角色的怪物才敢使用。

然而皇帝陛下沒有想到監察院心頭的幽火被臨近死亡的陳萍萍,用一根手指頭便燒熄了,所以留駐在監察院外的萬名慶國精銳部隊沒有派上用場,強行進駐七處天牢的那些高手們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也還沒有發現監察院叛亂的絲毫跡象。

地底濕暗,然而所有的石階牆壁上都沒有青苔的痕跡,看來監察院七處對此間的打理非常用心。淡黃的特制明油火把,在大獄最深層的牢舍外燃燒著,將如幽冥一般的黃泉之地照耀的清清楚楚。

最下一層,只有兩間囚室,乃是生生從地底花崗岩上開鑿而成,牆壁背後不知深幾許,厚幾許,而囚室的正前方是厚重的鐵門,較諸天牢門口的那兩扇鐵門,也不會輕薄多少。

這是慶國最陰森的地方,沒有幾個人有資格被關到這里。從監察院修起這數十年算起,這地底最深的黃泉一層房間,也只關過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叫肖恩,被生生關了幾十年。

而今天,陳萍萍也被關在了這里。

……

……

囚室的鐵門並沒有關上,火光照耀進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囚室內的所有布置。一張床,一盆水,些許物事,並不是如人們想像的那樣,只有雜草老鼠污泥,相反,這間囚室極為干凈,只是過於干凈簡單了些,甚至連蟑螂都看不到一只。

陳萍萍躺在床上,緩緩地呼吸著,雙目緊閉,花白的頭發胡亂地搭在他的臉旁。胸腹處的傷口雖然早已被太醫包扎治好,但是流血過多,讓這位老人的臉變成了慘白的顏色。他的呼吸似乎極為吃力,每一次吸氣,都會讓他顯得有些干癟的胸膛如老化的機器一般,掙扎數下,喉嚨里發出如破風箱一般的聲音。

在囚室之外的長木凳上,依次坐著四個人,言冰雲,賀宗緯,太監,太醫。

這四個人會一直看著這位老人,保證對方不會死去,保證對方不會逃走,保證對方一直保持著現在這種半昏迷臨近死亡的狀態,一直熬到明日開了朝會,定了罪名,在皇城之前,在萬民目光注視之下,去接受皇帝陛下的怒火。

言冰雲面色微白,安靜地注視著床上的老人,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賀宗緯在一旁表情漠然看了他一眼,心里並不怎么擔心,此時監察院天牢已經完全被軍方控制,就算監察院內部有什么不安定的因子,但是想在完全沒有領導者的情況下殺到最下面這層,想把陳萍萍救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看著陳萍萍垂死的身軀,賀宗緯的眉頭皺了皺,感到了一絲涼意。這件事情的開頭,是因他對范閑的忌憚而起,這件事情的結局,卻和他沒有任何干系,他的心思微微迷惘而凜然,不知道自己在這條黑洞洞的道路上繼續往下走,一直要走多久才能到頭,就算到了頭,會不會就像是面前這個老跛子一樣,依然沒有辦法落個全屍的下場?

但賀宗緯必須走下去,從皇帝陛下看中他,讓他站在范閑的對立面開始,他就已經無法再退了。所以他才會在宮中驚呼了那一聲,務求將陳萍萍和監察院的罪名坐實,如此方能令不日後歸京的范閑,因為陳萍萍的慘酷死亡,而發瘋。

慶國朝堂上所有的文臣武將,大人物們現在都在擔心范閑發瘋,然而賀宗緯卻希望范閑發瘋,如果范閑真的涼薄如斯,在皇權之下,根本不在意陳萍萍的死記和監察院所遭受的羞辱,那么他依然將是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可一世的澹泊公。

這樣一位狠毒冷漠、絕不澹泊的澹泊公,不是賀宗緯想面對的敵人。賀宗緯只希望范閑是一個熱血猶在的年輕權臣,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和陛下翻臉,而只有這樣,他站在陛下的身後,才有可能獲得一世的榮華富貴。

便在他沉思難止的時候,言冰雲忽然開口說道:「賀大學士,不知道外面那四個人是誰。」

賀宗緯看了言冰雲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知道對方說的是那四名穿著麻衣,戴著笠帽的神秘人物,這四個人手持聖旨,權限竟是比禁軍還要高一些,專門負責看守陳萍萍,誰也不知道皇宮里忽然從哪兒又找到了這樣四個高手,賀宗緯也不知道,然而他看著言冰雲,心里卻開始盤算起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