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臣相見可能安?(1 / 2)

慶余年 貓膩 3017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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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宜貴嬪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舉起青蔥一般的手指頭,輕輕地揉著有些發悶的眉心,不知該如何言語。她當然清楚李承平的這句話指的是什么,只是身為陛下的妃子,她這樣一個本性天真爛漫的女子,能夠安安穩穩地坐到現在的位置,靠的也是柳氏當年在她入宮前所勸說的安靜二字,當此亂局,也說不出來什么。

如今的皇宮,自三年前便完全改變了格局,太後死了,皇後死了,長公主也死了,淑貴妃被幽在冷宮之中。生了李承平的宜貴嬪,和生下大皇子的寧才人,在京都叛亂一事中,隨著范閑和大皇子勇敢或被迫地站在了陛下的立場上,叛亂事變,二位貴人自然水漲船高,寧才人被提了一級,宜貴嬪雖然還是貴嬪,可是隨著年限,也要漸漸晉成貴妃。

皇宮里由宜貴嬪和寧才人主事,宜貴嬪性情好,寧才人又是個不管事的,宮里自然是和風細雨,好好地過了三年好日子,只是隨著八日前御書房里的那聲巨響,好日子終於過到了頭。

寧才人因為勇敢地替陳老院長求情,而被陛下貶入了冷宮,與淑貴妃去做伴——也得虧她生了個好兒子,不然以陛下當日的憤怒,只怕直接賜死都是最好的結果。

宜貴嬪如今是宮里唯一的貴主子,三日前開始的選秀活動,自然歸她一手操持,她也比其余的人更了解這次突如其來的選秀背後真實的目的。

京都叛亂之後,陛下還有兩個半兒子,除了遠在東夷城的大殿下,三皇子李承平,還有半個自然指的是范閑。偏生因為陳萍萍謀逆一事,范閑與皇帝之間陷入了冷戰,誰也不知道將來這件事情到底如何收場。

偏生這兩個半兒子完全吸取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教訓,彼此之間的關系極為親近,且不提大殿下與范閑之間的情誼,便是范閑與三皇子之間的師生之誼,也穩固的出乎陛下意料之外。

自慶歷七年後,范閑入宮很多次,然而與三皇子的接觸卻少了起來,一方面是在三皇子明擺著成為儲君的情況下,他要避嫌,二來也是皇帝陛下刻意地要減弱范閑對於三皇子的影響力。

而范閑這人即便百無一用,但他有一椿強項極為世人佩服,那便是極能影響自己身邊的人,讓身邊的人聚心於己,不論是監察院的部分親近官員,還是范門四子,還是抱月樓里的嫡系部隊,都證明了這一點。

三皇子是他的學生,雖然自江南回來後,與范閑見面極少,可是一時也未曾忘卻范閑的棍棒教育,早已從當年那個略顯陰鶩狠辣的孩童變成了一個內斂的皇子。

三位皇子之間並無傾軋妒意,若放在往常,這是一件極為美妙的事情,在三年前京都叛亂之後,慶帝自省之余,想必也沒有興趣再去把自己的兒子們都逼瘋,可是陳萍萍謀逆事發,讓這種看上去很美妙的關系,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不再那么美妙。

宜貴嬪很清楚這一點,如果陛下不再完全信任范閑,那么他必須警惕著自己的兒子們會不會抱成團做些什么,即便這三個兒子抱不成團,可若陛下真的對范閑下手,寒了所有人的心,當承平一天一天地大了,皇宮里又會是什么樣的情形?

所以皇帝陛下要選秀,要宮里再多些生育的機器,再替他生出幾個兒子來。

宜貴嬪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眉宇間全是憂愁,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承平卻沒有嘆息,只是輕輕地握著母親的手,宮里多陰穢事,他自幼便是這般長大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兩位哥哥為了那把椅子想殺死自己,想殺死父皇,最後自己被另外兩位兄長所救,他早已經發現,皇宮里若是太平一些,人生會順利許多。

然而世上從來沒有這樣好的事。他知道自己與范府的關系太深,如果父皇不再信任范閑,只怕也不安心就這般簡單地將這天下交給自己,挑秀女入宮?父皇是想再生幾個兒子……這是在警惕自己?還是在警惕范閑?

「明日先生要入宮請安,或許事情沒有這么糟糕。」李承平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安慰著母親。

「范閑那小子,倔的厲害,誰知道他明天會不會入宮。」宜貴嬪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清楚陛下就算再想生幾個兒子來警告一下漱芳宮和范閑,但那終究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而且如今的慶國朝堂早已經習慣了李承平是將來的慶國皇帝,甚至比當年的太子殿下位子更穩,陛下也不可能就因為對范府的不信任,就中斷了自己籌謀許久的將來。

只不過她真的不清楚陛下和范閑之間真正的問題所在,究竟是陳老院長的死,還是別的什么問題?如果范閑明日肯認罪低頭,只要他能繼續活在京都里,將來的權力位份自然會慢慢恢復,那么漱芳宮哪里還需要擔心這些被大臣王公送入宮來的秀女。

宜貴嬪的眉尖微蹙,眼眸里忽然閃過一道難得一見的冰冷之意,說道:「這些小妮子若安份就好,若真的仗著娘家在朝廷里的那點兒力氣,就想在宮里搞三捻四,本宮斷不會容她們。」

畢竟是當了三年名義上宮中之主的女子,主持選秀一事,再如何天真爛漫的性情,早已在這宮里磨滅了大部分,此時冷冷的一句話,自然流露出幾絲尊嚴。

「聽說昨兒那些秀女剛入宮,便被母親趕了三人出去。」李承平誠懇地勸道:「畢竟是父皇的意思,您若是做的過明顯了些,怕父皇不高興。」

「你父皇即便知道了也是高興的,那些沒點兒眼力價兒的小丫頭……」宜貴嬪冷笑說道:「國朝也是久不選秀了,從太常寺到禮部都一點兒規矩也沒有,什么樣人家的女兒都往宮里送。也不知道她們是在娘家聽到了些什么,一進宮便大把地灑銀子,偏那些宮女嬤嬤大概也是許久沒有吃過這種銀子,竟生受了。」

她望著三皇子平靜說道:「那幾個秀女一入宮便打聽著宮里的情形,各宮里的主子她們不好議論什么,但議論起御書房里那位,卻是什么話都敢說……到底不是什么正經大臣府里的人家,都是些快破落的王公舊臣,大約不清楚范家柳府是什么樣的來頭,居然天真地以為范府真的失勢,那位卻不知為何得了陛下的歡心,便將那些言辭的鋒頭,對對准了那位……說的話不知有多難聽。」

「我將那三個秀女趕出宮去,既是給剩下來的提個醒兒,也是替她們家保命。」宜貴嬪輕輕地抿了抿鬢邊的發絲,幽幽說道:「且不說陛下若真聽到了這等議論,會怒成什么模樣,只要這些話傳到范閑的耳朵里,你說待事情平息後,這些秀女府上會凄慘成什么模樣。」

李承平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若最近的事態真的平息了,只怕母親不得添油加醋說給先生聽。」

宜貴嬪眉開眼笑啐了一口:「這孩子瞎說話,母親哪里是這樣的人。」

李承平撓了撓頭,欲言又止說道:「可是父皇總是把范家小姐留在御書房里,總歸是不合規矩。」

宜貴嬪沉默許久後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其實她心里清楚,那個讓自己變成女人的男人,那個天底下最強大的男人,其實也是會感到孤獨而已,在他的眼里,宮里的女人們似乎都有所索求,或許只有那位與皇宮毫無瓜葛的范家小姐,才會讓他真正地感到無所求吧。

陛下喜歡什么,就是喜歡身旁的人對自己無所求,一念及此,宜貴嬪的面色有些索然,望著李承平溫和說道:「你也少去冷宮,仔細陛下不高興。」

「淑貴妃被打入冷宮,可是她終究是二哥的親生母親,往年待我們幾個兄弟並不差,和二哥做的事情沒有關系。」李承平低聲解釋道:「如今寧姨也被打入冷宮,我總得去看看。」

宜貴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三皇子之所以常去冷宮探望,在宮里得了個寬仁的名聲,也讓陛下有些意外的欣賞……全是因為范閑的囑咐,三年前京都叛亂時,據說范閑曾經親口答應臨死的二皇子,替他照顧淑貴妃。

……

……

漱芳宮里的母子二人輕聲說著選秀的事情,說著御書房里那位姑娘的事情,與此同時,御書房里的那位姑娘已經攙扶著傷勢未愈的皇帝陛下走了一圈,將將要回到御書房。

正如宜貴嬪所言,皇帝陛下只是欣賞這位女子,卻不會荒唐地產生別的什么想法,已經進入了大宗師的境界,早就將男女之事看穿了,之所以選秀,更多的還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而在散步的路途中,皇帝陛下當然不會和范若若說選秀的事情,只是隨意地議論著京都這八日里的風雨,以及范閑的事情。

當然,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皇帝陛下在說,范若若在聽,皇帝是被范家祖母一手奶大的,對於范家人自然有種天然的親近。皇帝此生沒有女兒,自林婉兒搬出皇宮之後,似乎再也找不到這種比較溫暖的感覺。

二人在前面行著,姚太監等一批人在後面遠遠緊張綴著,黑夜里散步,這個隊伍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

便在將要轉到御書房前正道的石門旁,皇帝陛下卻定住了腳步,看著石門旁邊躬著身子的那名太監,沉默許久後問道:「最近跟著戴公公怎么樣?」

這名太監正是當年御書房里的紅人,洪竹,三年前的事情淡了後,他這些日子跟著戴公公在進行文卷方面的差使,今日在夜里偶遇聖駕,他心情復雜地候在一旁,卻不料陛下會忽然向自己問好,他趕緊著顫著聲音回話。

皇帝滿意地看了他一眼,他當年是極喜歡這個機靈的小太監的,不然也不會讓他在御書房里親身跟著,後來又把他派到東宮里去當首領太監,只是因為一些很湊巧的事情,洪竹陷了進去,但饒是如此,皇帝依舊沒有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