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露 (八 下)(2 / 2)

開國功賊 酒徒 2727 字 2020-06-08

「不過一待宰豚犬耳!」王伯當引用李密剛才的評價回應。「得了武陽又如何,經得起我等傾力一擊么?」

李密的心腹謀士房彥藻本來就跟王伯當等武夫不合,聽對方如此自大,忍不住冷笑著嘲弄,「王將軍殺他,當然如探囊取物般輕松。只是別遇到其他英雄!」

「你這話什么意思?」王伯當立刻跳了起來,指著房彥藻的鼻子喝問。

房彥藻微微聳肩,「沒什么意思,誇將軍武功高強唄!」

瓦崗軍今年連連敗於張須陀之手,直到上個月楊廣被困雁門,張須陀麾下三名悍將李旭、秦叔寶、羅士信奉命去塞外救駕,才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來。但這半年多的敗仗,卻在大伙心頭蒙上了一個巨大陰影。翟讓所部的內營那邊還好些,有三當家徐茂公坐鎮,外加上單雄信、程知節等勇將協助,雖然多次吃虧,卻沒失了銳氣。李密所部的蒲山公營這邊,卻因為吃得敗仗過多,內部已經隱隱出現了不穩定跡象。如果換做去年,房彥藻和王伯當兩個絕對不敢在李密面前大吵。而現在,他們卻不顧李密在旁邊氣得臉色發黑,互相冷嘲熱諷起來。

王伯當明白對方話外之意是,他王伯當也就配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遇到真正武藝高強的勇將便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一時間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反擊,只恨得嘴角發青,兩眼冒火。幾名與王伯當交好的武夫看不慣房彥藻的陰損,卻都笨嘴拙舌,根本幫不上什么忙。況且王伯當被羅士信打得抱鞍吐血是事實,大伙都親眼看到的,誰也否認不了。

「王將軍的武藝再高,也經不起某些人總把大伙往坑里推啊!」正當眾將領被憋得呼呼喘粗氣時,門口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嘿嘿,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只可惜每次算計完了都是敵人勝,弟兄們每次都是送上門去找打而已!」

這話,比剛才房彥藻嘲諷王伯當的言語還陰損百倍,不但譏諷謀劃者無能,隱隱還有揭露其與敵人勾結,故意陷害大伙的意思。眾武將們終於出了口惡氣,哄笑著回頭,恰好看見原林慮山大當家,現在瓦崗寨安遠將軍王德仁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此子乃是聽信了房彥藻的勸說,千里迢迢來投李密的。但到了瓦崗山後,卻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跟房彥藻這個領路人反了目。動輒用言辭擠兌,絲毫不給對方留任何顏面。因為其入伙時自帶了兩萬多弟兄,勢力頗大。所以房彥藻縱使心中惱怒,也不敢輕易動用手段對付他,以免逼急了此人,惹得他領兵離開,削弱李密已經非常薄弱的實力。

即便是李密,此刻見了王德仁也不敢過於托大。趕緊強迫自己從憤懣與失望中振作起來,笑著迎上前,「德仁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了,最近軍務不忙么?」

「哪有什么狗屁軍務!平安無事,張須陀最近突然發了善心,沒工夫跟咱們折騰了!老子正好趁機喘口氣兒,唉,這半年仗打的,累死老子了!」王德仁挑釁般又看了房彥藻一眼,大咧咧地回應。

竟他這么橫插一刀,剛才的不愉快場面反而被揭過去了。大伙笑了笑,七嘴八舌地勸道:「德仁千萬別掉以輕心,張須陀可是頭老狐狸!」

「德仁兄還是小心些!半月前周文遠便是吃了這種虧!」

大伙越勸,王德仁還越來勁兒,「呸呸!周文遠那是倒霉催的。我才不像那么呆呢,等著張須陀上門來打。老子把兵分了,拖拖拉拉分出二十里地去。張須陀頂多攻下我第一個營壘。其他的得了信兒,立刻鑽山溝子。除非老家伙長了八條腿兒,否則,累死老家伙,他也追不上我!」

這倒是個不算辦法的辦法。瓦崗軍損耗太大,短時間內已經沒有跟張須陀所部官軍硬頂的力量。但瓦崗寨周圍地勢復雜,林深澤厚,只要不在乎一寨一壘的得失,張須陀僅憑著手中的萬余郡兵,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大伙全消滅掉。而這年頭,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無家可歸的餓漢。只要不被張須陀把老底抄沒了,大伙到外邊兜上半圈,隨便都能再拉起一支隊伍來。

當然了,這種疲懶戰術,也就是王德仁之類的疲懶人物才肯使。換了李密,他寧願轟轟烈烈地再敗一場,也不願忍受這種被人當兔子追的屈辱。好在他自從夏天時被李仲堅從馬背上打下來,毀了容後,一直纏綿病榻。所以眼下瓦崗軍的戰術還是以保存實力為主,僅在偶爾退無可退時,才硬著頭皮跟張須陀打上一仗。每仗的目的也僅是為大隊人馬贏得轉移時間,達到目標後便匆匆撤離,絕不肯再像以前那樣跟官軍硬碰。

李密和房彥藻兩個以目互視,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他們知道,憑著王德仁那點兒本事,即便是一觸即逃的疲懶戰術也未必想得出來。這一切的幕後指使者,必然是瓦崗軍三當家徐茂公。而在李密進入瓦崗山之前,徐茂公所帶領的瓦崗內營雖然人數不多,卻一直有著不敗的美名。

失去了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軍隊控制權,便等於失去了整個瓦崗山。李密知道失去瓦崗山這個大招牌對自己意味著什么。這也讓他心里對那些阻礙自己成就大業的人愈發憎惡,包括將他打敗人,還有騎牆觀望,首鼠兩端的家伙。甚至,包括那些趁他纏綿病榻,趁機從他手中「竊走」權力的同僚。

可在王德仁這種騎牆的實力派面前,李密必須將心里的仇恨深深地掩藏好。輕輕咳嗽了幾聲,壓住眾人的喧囂,他又笑著套近乎:「德仁這招不錯,絕對夠張須陀頭疼一陣子的。可惜李某的傷勢還沒痊愈,一時還見不得風。否則定然要在山頭上觀敵了陣,看德仁如何將張須馱活活累死!」

「累他不死,半死也將就啊!」王德仁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李密的恭維。然後抹了抹嘴巴上的唾沫星子,大聲嚷嚷道,「不過我到你這來,卻不是來顯擺的。我有件正事兒,想跟你問問。」

說著話,他眼珠四下亂轉。李密身邊的文武親信見此,雖然心里十分不滿,為了大局著想,也紛紛笑著起身告辭。待屋子中的人走得只剩下當事兩個後,李密慢踱幾步,笑著走到王德仁的身邊,「說吧,德仁想必有要緊的事情知會我。我保證,出你口,入我耳,決不會讓第三人聽到!」

「哈,密公就是痛快!」王德仁滿意地拱手。然後壓低嗓門,以只有二人可聞的音量問道:「我聽人說,密公和程名振乃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

刷!李密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兩道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