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黃雀 (四 下)(2 / 2)

開國功賊 酒徒 3201 字 2020-06-08

對於一些策略的具體實施步驟,宋正本也有相對成熟的方案。一部分是借鑒於大隋開國之初沒有堅持到底的善政,另外一部分是他多年治理地方經驗的自我總結。竇建德現在最急需的就是經濟之道,不禁聽得如醉如痴。程名振的治政經驗比竇建德略多些,卻從沒成體系的總結過,因此在旁邊也受益匪淺。賓主三人一一言,我一語,不懂就問,有問必答,談談說說,酒喝了一壇又一壇,一直喝到後半夜方才盡興而散。

程名振酒量本來還算可以,但一天之中接觸的新東西太多,想得太多,頭不僅也有些暈了。「如果竇天王真的能將宋先生所言之策都逐步落實下去,未嘗不能成就王霸之業。嘿嘿,湯武鼎革,湯武鼎革。屆時程某也少不了雲台拜將,嘿嘿……」

步履蹣跚出了中軍,接過親兵遞過來的韁繩正欲上馬,心頭警兆忽起,猛然回頭,月光下恰恰掃見了幾道晃動的黑影。

「誰在那?」程本能地握住腰間橫刀,低聲斷喝。竇建德的隊伍擴張過快,其中難免魚龍混雜。若是某個人對竇建德圖謀不軌的話,今天剛剛看到的希望可是又要化為泡影了。

「我,當然是我了!程將軍么?你今天跟老竇喝得真夠痛快的!」來人躲避不及,只好笑呵呵地走了出來。「我剛才想過來看看老竇,見你們喝得正高興,就沒進去。呵呵,老竇今天肯定得趴下,他可是有段時間沒這么喝酒了!」

借助頭頂上的皓月,程名振認出了此人乃竇建德的左右臂膀之一,天公將軍曹旦。趕緊收起戒備,陪了個笑臉說道:「其實也沒怎么多喝。主要是竇天王問起一些今後的方略,宋先生說得非常精辟,所以散得就有些晚了。怎么樣,曹將軍現在還沒睡?」

「姓宋的?那酸丁除了損人外,嘴里還能放出什么好屁?!」曹旦皺了皺眉頭,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宋正本的厭惡。「讀書人沒幾個有好心眼的。嘴里說的是一套,做起來肯定又是另外一套。他想偷驢,就忽悠著你上前拔橛子。萬一出了事情,就將責任一推二五六。老竇也是,總想著拿這幫家伙充門面,說什么更容易安頓地方。卻不仔細琢磨琢磨,那些家伙怎可能跟咱一條心!」

程名振無法苟同對方的意見,只好微笑不語。「我可不是說你。程兄弟你雖然也讀過書,但屬於沒把良心讀黑的那個!」曹旦是個自來熟,笑呵呵地靠了上來。「怎么著,程將軍喝盡興了么?如果沒盡興,可以到我帳里再整點兒。我那倒有幾壇子好酒,一直沒舍得開封。你若肯來,我打開了招待你!」

「多謝!」程名振笑著拱手,「還是改日吧。明天還要攻城呢,你我若是喝個爛醉,恐怕會讓竇天王難做!」

「那倒也是!」曹旦晃晃腦袋,表示理解。「我留著,你隨時都可以到我帳里痛飲。你程兄弟的本事,我老曹是佩服的,值得一交。」

「久聞將軍大名,今日能得追隨左右,實在是程某之幸!」程名振點點頭,嘴上的話愈發文質彬彬。

斯文與禮貌對他來說,相當於另外一層鎧甲。只可惜曹旦根本感覺不到這層「鎧甲」中所包藏的拒絕意味。笑了笑,繼續出言拉攏:「我跟伏寶也是近親。你既然已經跟他拜了把子,今後就是我曹旦的好兄弟。將來如果哪個不開眼的家伙惹了你,盡管前來找我,管教他吃不了兜著走。對了,姓宋的剛才跟老竇說明天誰打主攻了么?本來我跟老竇已經商量好的事情,這酸丁非要從中插一腳!」

「宋先生說的全是今後的規劃,沒有涉及明天的戰事!」程名振心里越發不痛快,連帶剛才跟竇建德交談時帶來的興奮感都慢慢變冷。「他說他是文官,不會輕易言及武事。我的明天的任務倒是定了下來。因為我初來乍到,竇天王意思是讓我先帶人給大伙先打打下手,運個糧草,抬個傷員什么的……」

幾句話,他替自己和宋正本撇得清清楚楚。曹旦聞此,心里稍微安穩了些,很不見外地說道:「嗯。你剛來,對咱們竇家軍的情況肯定是兩眼一抹黑。先在旁邊觀戰也好。雖然你程兄弟在河北也是個響當當的角色,但畢竟沒攻過城,不知道其中關竅。嗯嗯,明天如果能抓到楊善會,我肯定把最後一刀留給你,讓你替張大當家完成了心願!如何?」

說罷,得意洋洋地看著程名振,靜待對方答謝自己的人情。

「我跟楊善會其實並沒有什么私仇。他是官,我是綠林,相互之間廝殺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程名振後退半步,盡量跟曹旦保持一點兒距離。「竇天王剛才開導過我,說成大事者不能老把個人恩怨放在心上。楊善會在清河郡很得民心…….」

「奶奶的,他的民心還不是靠咱們弟兄的腦袋瓜子堆出來的。」曹旦不管不顧地大罵。「他是好官!盡職盡責地殺光了境內的綠林豪傑。咱們就活該倒霉了,打輸了要被他殺。打贏了還是拿他當爺爺供起來!奶奶的,不行,我得跟老竇說說去!」

程名振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扯住曹旦的衣袖。「這么晚了,還是別打攪竇天王休息了吧?再說,咱們私底下議論的事情,怎好拿去驚動他老人家?」

曹旦涅斜這眼回頭,滿臉都是不在乎,「這些話,總得有人說吧?你們讀書人還講究個直言敢諫呢?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說是跟你打聽出來的。」

程名振大窘,紅著臉把手縮了回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急得聲音依舊有些變了調,卻不知道該怎樣跟曹旦解釋明白。人家是竇建德的大舅哥,可能什么話都可以直來直去。而自己畢竟是個新來的外人,牽扯得越深麻煩越大。

正惶急間,曹旦突然又笑了起來,「算了,你說不去就不去吧!老竇那人,年齡越大心腸越軟,過幾天,說不定就給弟兄們每人發一本佛經了。走吧,咱們兩個找地方喝幾盞去,別在這大月亮地上干站著!」

這已經是他今夜的第二度提議,令程名振非常難以拒絕。有心不答應,卻怕惱了曹旦這廝,日後被他尋小鞋穿。如果答應了,又實在難以預料跟對方混熟後,還會生出什么是非來。

就在此時,遠處又慢慢走過來兩個高大的黑影。一左一右護住程名振,悶聲悶氣地稟告,「程將軍,夫人派我們來接你。問你今晚還回不回營安歇!」

「曹將軍,您看,我這…….」程名振趕緊抓住這把救命稻草,愁眉苦臉地向曹旦請示。

「誰家婆娘這么大膽,竟然管起男人的事來!」曹旦眼睛一豎,大聲替程名振抱打不平。猛然想到一件事,又忍不住搖頭苦笑,「誰要你娶了杜疤瘌了女兒,自作自受了吧!呵呵,小兩口的家務事,老曹可管不得。你自己解決吧,咱們改天再聊!」

「那我就不多打擾您了!」程名振如蒙大赦,趕緊順坡下驢。跟著雄闊海和伍天錫二人走出老遠,才慢下腳步,低聲問道:「你們兩個怎么來了?營中有事情發生么?」

「沒有,只是大伙不放心你。所以派我們兩個過來看看!」伍天錫拍拍腰間橫刀,非常自信地回應。剛才如果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和雄闊海二人憑著勇力也能殺進去,舍了命也要救程名振出來。

「竇天王不會擺鴻門宴!」程名振長長地松了口氣,背上浮起了一層層涼意。「總體上說,他還過得去!唉!」

接下來的話,他不知道該怎么說。竇家軍里,總是有無數驚喜在等著他,同時也有無數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