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里的罌粟花【第六章】(09)(2 / 2)

夏雪平閉著眼睛皺著眉,用力在我肩頭連連撫摸了四五下,又像彈鋼琴一樣用食指和中指指肚在我的臉頰上,跟著那首梁靜茹和黃品冠版的的節奏輕輕點著,於是枕在夏雪平左邊乳峰上的我,輕輕嗅著她身上的體香和那濃郁的仿佛奶油蛋糕的香水芬芳,繼續逼著自己淡定地假寐著。

「不知道……我剛剛挨個敲門了,要么里面沒人回答要么里面不是他,我給他打電話也是『不在服務區』……」茜茜警官全身上下都寫著「擔心」二字,接著對女乘務員追問道:「璇兒,你說他不能有事兒吧?」「有事兒?嗬!要我說啊,他准是在e站下車了!剛剛肯定在車上看見了哪個小姑娘,這個功夫,正跟著那小娘們兒風流呢!」女乘務員說道,「你不總問當年他追我的時候,我為啥沒看上他么?這下你知道了吧?我雖然也不是啥貞潔烈女,但是對我而言,也不是啥男的都能讓我投懷送抱的,尤其高宇這么惡心的東西。」「他……他不能吧?我看整趟車上,他就跟一個長得個不高、看著像鄉下縣城來的一個男人總聊天來著?……一路上我……都盯著他呢!」「呵呵!你說說你哈,還說討厭他,還總盯著他;你盯著他還雙眼漏神——就你剛才在辦公室里打盹的時候,在7車廂里他就跟……」——聽到這,我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了。女乘務員和女乘警相伴著離開了,而她倆之間的對話我也沒必要再聽下去了:既然這個天真到有些缺心眼的女乘警一心認定那個叫高宇的男人一整趟車就只和那個早就盯上夏雪平的假農村人說話聊天過,而她身邊那個女乘務員又一直在給她進行錯誤引導,讓她以為那個死人高宇已經獵艷得手下了車,那至少在火車停站到g市之前,對我來說這趟車上的所有的隱性威脅就都不存在了。

那個女乘警肯定想不到,實際上此刻她的鑰匙還在夏雪平的口袋里揣著。

車頭輔一緩緩駛入g市火車站的地界,我和夏雪平就已經收拾好衣著行李,車子剛停穩,我倆已經站到了車廂門口。車子一停、門一開,我和她剛准備下車,卻被剛剛那女警伸手攔住了:「您二位是龍鍇宇和荀檸惠么?」女乘警嚴正地問道。

「誰?」我因被對方突然攔住、心虛異常,所以還沒反應過來,而夏雪平已經察覺到了這姑娘說話嘴里拌蒜。

「嗯?不是龍……哦哦,抱歉,說錯二位的名字了!龍宇鍇和荀惠檸?」「是我們。」我到吸了一口氣,警惕地說道,「警官,我們倆著急趕路,請問您有何貴干?」「您二位是為f市警察局徐遠局長辦事的吧?我叫譚佳茜,是徐叔叔囑托我,讓我送您二位的。」女乘警臉上堆著笑說道。

我和夏雪平相顧無言,彼此心里肯定是多少有些尷尬。我剛准備跟這個譚佳茜客套一番再婉拒——在q市,徐遠煞有介事地找了那個女乘務員送我和夏雪平出站,事後我和夏雪平都覺得這其實有些多此一舉:出站的時候也不安檢;所謂的「乘務組通道」其實也就是一部特別標注扶梯,總體算下來的出站時間並不比正常搭乘普通電梯下樓再出站的時間快多少;並且,出站之後還是需要我和夏雪平自己叫出租車,所以就算是沒有我在車上殺了那個高宇,我和夏雪平也沒再打算讓然送出站。

可還未等我開口,譚佳茜卻熱情地搶著說道:「但是不好意思啊!我的鑰匙不見了,您二位也沒辦法坐我的車子了……」「那正好,譚警官……」我這邊上牙剛粘上舌頭,那邊譚佳茜又突然沖進了車廂里,夏雪平見狀剛准備拽著我離開,眼見譚佳茜又牽著那個叫璇璇的女乘務員走了出來,邊走邊說:「……你既然都准備留我去你家睡了,就順便再幫我這個忙吧!晚上我請你和小倫吃大餐,行不行啊?」「可是我……」「哎呀別可是了!反正今天這趟車也不跑了,明天開始檢修,大後天才跑車呢!你明天再回來檢查衛生也無所謂的!出了責任我擔著!」譚佳茜給女乘務員打保票說道。

女乘務員雖然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輕浮的媚態,但是做起事來倒還是有些許認真嚴肅的,只是一聽譚佳茜如此一說,心中也動搖了:「行吧,這可是你說的啊?」轉過頭來,她又看了我和夏雪平一眼:「就是這二位?」「對——龍鍇宇、荀檸惠,」接著又對我和夏雪平笑著說道,「這是我所在乘務段的副乘務長步璇。」我不知道夏雪平此刻的心理狀態如何,我反正是倍覺尷尬,除了剛剛殺過人和這個女乘警對於那個被我干掉的高宇心口不一的感覺,再加上又一次叫錯了我和夏雪平的化名——現在我已經開始有點記不住我和夏雪平的化名到底都叫什么了,還有便是她不由分說便做起相互介紹來,可明明無論是我和夏雪平跟她,還是我倆跟步璇,也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分明用不著這么熱絡。

那步璇聽了我和夏雪平的化名,便很客氣地對我倆問候一聲「你好」,可能是夏雪平也覺得譚佳茜有些唐突,這次並沒糾正譚佳茜的口誤,而簡單地對步璇點了點頭,我便也跟著點點頭。

「行吧,正好我准備接我兒子去。」步璇爽朗地說道,「老娘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死我家那混小子了!下午就不讓他在幼兒園圈著了,帶他出去玩去!」我和夏雪平隨後便跟著這兩位離開了站台,我和夏雪平跟譚佳茜對了一下徐遠通知的目的地,便直接上了步璇的那輛大眾寶來。

在車上,由於我剛殺過人,還是跟前這二位的熟人,在緊張的同時我的心情還是頗為壓抑的,於是我便躺在座椅靠背上繼續假寐;眼前這譚警官話匣子一打開,可不比剛剛列車上坐到我身邊去的那位女高中生安靜多少,而夏雪平倒似乎是因為這兩人都是女人,她跟這兩人勉強算得上是聊得來:「荀姐,你也是警察?」「沒有,就是給徐局長跑腿的,幫他辦點私事。」「哦,我還以為你們倆跟我一樣,也是警察呢!平時你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在時事傳媒上班,節目攝制組編導。他是隆達集團的,市場營銷專員。」——這是我和夏雪平出發之前那天晚上光著身子相互摟著的時候,突發奇想的說辭。

「哦,隆達集團,那掙得應該不少……龍先生是荀姐的男朋友?」「嗯。」夏雪平面不改色地說道。

「嘿嘿,真好!看著就挺般配的!」譚佳茜一臉羨慕地看了看我,又看著夏雪平贊嘆道。

「謝謝。」「唉……我也想談戀愛啊……」夏雪平想了想,眼神里突然閃出一絲如見到獵物一般的鋒銳:「剛剛聽譚警官管徐遠先生叫『徐叔叔』,聽起來,譚警官好像跟徐局長的關系不一般。」「哦,我父親跟他是警校同學。我父親現在在m省省廳工作。」譚佳茜自豪地說道。

警校同學?——那搞不好還跟我外公有關系呢,這個譚佳茜還得算是我們家的世交。那這樣看來,我殺了那個給她下了葯有准備睡了她的高宇,算得上是一種善緣了。

「荀姐,我們茜茜的父親可不一般:她父親可是g市大名鼎鼎的『譚半山』,現任m省的警察廳廳長!」開著車的步璇說道,「有個人不知道荀姐和龍先生聽沒聽說過:他叫夏濤,應該是你們f市人吧?全國媒體當年都給他個名號叫做『捕王』,當年可是全國一時無兩的人物:兩黨和解之前鎮壓過暴亂分子,後來還進首都,組織了十三省的『警務工作大會』,後來擴大成全國十九省、四市、三自治區、一特區的『警檢法工作代表大會』,再後來還救過過渡政府的女總統、紅黨當時的副主席——夏老爺子當時,那算得上是咱東北人的驕傲了吧!咱們茜茜的父親,當年那就是『捕王』夏濤親傳弟子。」聽完步璇的講述,我立刻來了精神,轉頭看著夏雪平。夏雪平給了我一個眼神,表示步璇說的是真的,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仿佛特意避開關於外公的話題對譚佳茜說道:「哦,怪不得,原來譚警官的父親是當初g市的模范英雄。」「嘿嘿,荀姐也挺說過我父親?」譚佳茜面有得色,很是自豪。

「呵呵,當然,我是做也算得上是做媒體方面工作的么。」夏雪平干笑著說道,她眼神黯淡了片刻,又接著打起精神問道:「步小姐這么年輕,知道的倒是也不少么?有些事,我這個f市本地人都不知道。」「嗨,荀姐你不清楚這些到也難怪,我知道這些那也是因為我們家老爺子的緣故:我們家老爺子,現在在m省衛視做台長的,當年夏濤先生名震全國的時候我們家老爺子還是個小記者,但還真有幸采訪過夏先生,專門搜集過他的一些資料——那些資料當年就無所謂了,可放到現在,誰敢搜集誰就是犯法,那安保局的人,怕是就要請誰全家去『吃雜糧炒飯、喝大麥茶』了。」接著步璇臉上一紅,又補充道,「嘿嘿,還有就是吧,我小時候看過夏老先生年輕時候的照片——嗬,長得真帥!有人傳言說夏老爺子年輕時候挺風流的,我就總幻想我要是能早生幾十年……嘖嘖,對吧?」「哈哈哈!璇璇,你還有這幻想呢?你倒是不羞!」譚佳茜在一旁調笑道。

而在一旁的我,又把身子靠回到椅背上,難以自已地長吁一口氣:我從小到大只知道外公在全國都算得上赫赫有名,但關於外公的這些具體的影響過政局的事情,我之前從未聽任何人跟我講過,夏雪平和父親如此、徐遠、沈量才這些所謂的外公的門生如此,警校那些曾經或多或少見過或研究過外公的教官們也是如此。外公的形象在我的心里是那樣親近,但同時又那樣的遙遠。他的名字在f市的歷史上是那樣的光輝無比,可當像我這樣後生晚輩們想去細究起來的時候,關於他的某些事跡,似乎都在被人或有意或無意地模糊了,以至於好多在他身上或者與他相關的事情都成了謎,以至於到現在,他的死因還是如此不明不白。

接著,步璇又問了一個讓我和夏雪平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但明面上我倆還都得咬著牙不讓她和譚佳茜看出來有什么情況的問題:「夏濤先生還有個女兒叫夏雪平,不知道你們二位認不認識?」「不認識。」夏雪平很自然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想了想,也跟著湊了一句:「我只是見過面而言,但不熟。」「唉,夏濤老先生倒真是晚景凄涼,自己被人暗殺,全家被人屠戮。現在倒是就剩一個女兒或者,可以點都不讓人省心呢!」步璇感慨道。

夏雪平表情未變,只是微微低下了頭,我心中倒有些不快,於是我便問道:「步小姐何出此言?我只聽說那個夏雪平警官嫉惡如仇,素有『f市第一女警』的美稱,為什么步小姐會覺得她不讓人省心?」「本來就是的呀——你看看啊,她到現在,怎么說也得四十多歲了吧?聽說十年前就離婚了,拋夫棄子一個人美其名曰復仇,可到現在也沒聽說夏濤先生的死因被誰查出來;而自己呢,十年前殺了一個身世可憐的嫌疑犯,聽說當時f市的警察本身是要叫談判專家的,她倒搶先一步把人殺了,這不最近,又是一幫人成立了什么『反惡警同盟』、『反女警救世軍』之類的各種網絡組織么,還搞出來一個『桴鼓鳴』連環殺人案,聽說策劃這個案子的那個人,是她手下、還是她前男友,好像是姓段什么的……反正也是你們f市的一個警察;最有意思的是,好像還攛掇了f市本地電視台跟她一起演戲、引凶手出現——你說她能折騰不?就這樣一個女的,你說說也不顧家、也沒做成什么事情、完事什么事在她那兒都搞得那么大發、轟動,這不是讓人不省心是什么呢?」夏雪平微微一笑,別過頭去看著車窗外,沒有說一個字。

我咬了咬牙,對步璇說道:「我說步小姐,我可能跟你看法不太一樣啊:我覺得這個夏雪平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呢?你看像你剛剛說的,夏老先生不少事情現在對於政府而言都是諱莫如深的東西,她想報仇、想查,可能也是比較困難的吧?而且至於你說的其他事情,我覺得你不知道各種細節和前因後果,是不是就這么做評論有些武斷?」「哎呀,還什么細節不細節的?就她那點事,別說咱東北本地的報紙雜志了,虎撲天涯、網易豆瓣,南港的高登、南島的ptt、卡提諾,早都把她那點事扒得一清二楚了!並且現在那些東西我都看膩歪了,一天天都讓我爛眼睛……」「我倒是覺得她活得挺累的。」在一旁的譚佳茜說道,「一個女人活得那么累干嘛呢?一天天拼死拼活,到了四十幾歲什么也沒得到。我覺得女人就應該享受:趁著年輕,多購物、多旅行、多交朋友,該放松的時候就放松,不能把自己綳得太緊。我現在雖然也是警察,但我感覺我就沒有那種每天都水深火熱地生活在前線、在刀尖和子彈上跳舞的感覺。人活一世,不能太跟自己過不去。要是我的話,能報仇就報仇,報不了仇我就遠走高飛,畢竟人死不能復生。」「說的就是么!活那么累,看著是比男人強,可其實又有什么用呢?你說她一個人,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哎喲,怎么說呢?就有的時候我就覺得,社會上本來對她那些負面新聞就夠多了,她還往前沖,她這么做是給誰看呢?給自己?忙活了一輩子,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一點也沒做成,女人該得到的她也沒得到。你說她這不是讓人不省心又是什么呢?」「女人對自己好一點,總歸沒錯的。」譚佳茜說著說著,又把話題帶上了就坐在她和步璇身後,但打死她們倆也認不出來的夏雪平身上:「荀姐,你說對吧?」夏雪平苦笑了兩聲,對步璇和譚佳茜說道:「我也說不好了,我不認識,你們說的這個人,而你們當警察的事情,我沒體會過,也不好說。」「荀姐不一樣,荀姐一看就很幸福!」譚佳茜看著夏雪平,燦爛地笑著說道。

步璇也在一旁附和道:「荀姐這多好,還有小龍先生陪著,倆人一看就恩愛。小男友也挺好吧?我現在就尋覓著,也准備找一個小男友,家境殷實的富二代也行,有奮斗進取心的平常人也行——這小狼狗型的男友不像那幫上了歲數的老狗逼們,小狼狗貼心啊!」這句話一說,車里的四個人都笑了出來。

可接下來步璇又說道:「反正我是出於站在夏濤先生和一個做父親的角度啊,我覺得夏老先生泉下有知,知道他那個女兒能這么折騰,估計肯定會很痛心——這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女兒跟丈夫兒女好好在一起過日子呢?唉……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後找的那個丈夫,倒也不見得合她心思,據說那個夏雪平當年本來是准備跟那個於鋒結婚的,可誰知道那個於鋒馬上出了那么大事……」我心頭頓時一震。

我抬起頭看著夏雪平,這時夏雪平已然面如死灰,低頭沉默不語——夏雪平差點跟於鋒結婚?她之前跟我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盡力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波瀾,對步璇追問道:「哦,是么……那個於鋒,當年出了什么大事啊?」在我說話的同時,夏雪平有些慌亂地把自己的手握在了我的手上,她側過臉斜著眼睛看著我,但她在握上我的手的時候,我已經把話說完了。

「我也是看網上有人說的,說倆人是有准備結婚的可能吧,這個事情我還真不清楚——不過於鋒出的事情你居然……也對,這個事情本身知道的人可能就不多,要不是我聽我家老爺子說,我也可能就不知道了。」接下來步璇說的話,不僅再次激起我內心的波瀾,而且一下子讓我的腦子有些暈:「——當年的紅黨總書記在你們f市接待朝鮮外賓的時候,被於鋒給狙殺了。」「啊?」我又不禁有些震驚,接著我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雪平。

聽到這,夏雪平用鼻子緩緩呼著氣,低著頭,迅速地把自己的手從我的手掌中移開。

「還有這檔子事呢?」譚佳茜也驚訝道。

只聽步璇繪聲繪色地說道:「具體……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知道了,我只是有那么點兒印象:那是在我可小的時候,那天我本來是感冒發燒在家請病假沒上幼兒園,出事的那個點,我跟著我奶奶一起看電視呢,但就看見電視上突然切入快訊說,紅黨總書記廖京民在f市市府廣場會見朝鮮第一書記的時候,突遭刺殺,隨後電視上就開始播放廖京民的訃告和於鋒的全國a級通緝令——當時我還小啊,也不知道啥是訃告、啥是通緝令,反正那播音員的語氣倒是給我嚇的夠嗆……但是通緝令第二遍剛播放到一半,就突然中斷了,電視上又接著放偶像劇;再之後當天晚上的新聞里,對這事情提都沒提,半個月之後才說廖京民是因病逝世。」「哦,你這么一說我好像也有點印象,因為我就小時候總聽我爸我媽說什么,在我兩三歲的時候,全國媒體通訊有一次大范圍的洗稿、撤稿,跟國內某個大事件有關,我爸說得挺隱晦的,但我也能明白好像跟什么暗殺有關。」譚佳茜也說道。

「後來吧,我也聽我爸跟他同事聊過這個事情:我記得好像說,當時那個於鋒,是f市安保局方面的護衛隊負責人,結果哪成想自己倒成了保衛隱患,傳說他是收了國外金主的錢讓他做的——刺殺黨政領導人,膽子倒是不小;不過這個人現在在哪,是死是活,誰也說不准。當年夏濤先生本來可以有機會競聘省警察廳廳長的,也是因為這個事情,自己主動放棄晉升機會,此後倒遇害之前,夏先生一直在f市警察局做副局長。」「那要這么想,我覺得那個夏雪平倒也挺可憐的啊,馬上要結婚了,結果自己男朋友卻闖出這么大禍來!」譚佳茜感嘆道。

「這可不是一般的闖禍呀!別的男的頂多在結婚之前搞個外遇、賭博欠個高利貸什么的,這可是殺人,而且還是政治顛覆和叛國!換成是我的話,我寧可他出軌外遇了……」步璇說道。

正說著,步璇的車子也開到了我和夏雪平所需要趕赴的「九旺實業集團」的大廈門口。

「她說的是真的么?」待步璇的車子走遠,我便迫不及待地對夏雪平問道。

「你問哪部分?」夏雪平站在通往大廈大門的斜坡上,側著身體對著我目視前方。

「全部,但主要我還是想問……」夏雪平轉過身白了我一眼,對我用著迅疾的語速說道:「關於你外公的事情,有對的地方、也有我不知道的地方;關於於鋒刺殺執政黨前總書記的事情,大部分是對的,好多事情我也沒搞清楚。至於她根據網上傳言說的,我當時准備跟於鋒結婚的事情,你是信她的話,還是信我的?」我感覺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我當然更願意相信夏雪平跟我說的,她跟於鋒早就分手的事情,而且步璇敘述的關於夏雪平的事情,的確有太多錯誤了——她居然能把段亦澄和艾立威混淆成一個人;只是如果說於鋒的事情,步璇說的是錯的,剛剛在車上,夏雪平又為何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我……」「哼,這事情我跟你解釋什么……就算我現在在跟你玩戀愛游戲,我也是你媽!我不是那些小姑娘!」夏雪平壓低了嗓音,卻有些氣沖沖地對我質問道,「我有必要把過去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么?」她要是不生氣就無所謂了,她越是生氣我越覺得她在心虛、我心里也越是生出帶有陳年谷糠味道的酸澀,於是我也反問了一句:「我想多了解你一下還不行嗎?」「難道我沒告訴過你嗎?你所謂的『多了解我一下』,就是用別人的謬言來質疑我……」夏雪平轉頭看著我,咬了咬牙,又低下頭把嘴里的半句話咽了回去,自己轉身走到了大廈門口,見到門口有一只垃圾箱,夏雪平抬手便將高宇從譚佳茜那里偷來、我又從高宇身上摸到交給夏雪平的鑰匙丟了進去。

我站在原地愣了兩秒,然後也跟在她後面走進了大廈里,接著跟她一起進了電梯。我和她都安靜下來之後,心平氣和地想想,她不提這件事也自然有她的痛苦;我同時也隱隱有一種感覺,夏雪平那天在車里跟我說的關於於鋒的事情,很有可能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其實她真的很有可能當時很愛那個叫於鋒的男人,而且他們倆在一起相戀絕對不止夏雪平自己敘述的那么短的時間,而且搞不好,真的有可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原因無他,首先夏雪平從聽到、或者說看著我從別人嘴里聽了那么多她和於鋒的事情到現在,她的表現十分地不能自持,其次之前在局里我幾次偷聽到丁精武跟李曉妍、徐遠跟沈量才的談話也提到過於鋒,從字里行間中,我或多或少會感覺到夏雪平當時跟於鋒應該是很恩愛的一對兒,即使算不上如膠似漆,也應該可以說相敬如賓;但正因為如此,在那個於鋒做出了刺殺國家領導人的事情之後,從小受到外公教育和熏陶的夏雪平才應該會對於鋒這個叛徒敗類產生無比的困惑和痛恨,同時內心也會感受到莫大的折磨,於是我想現在在夏雪平的心里,她對於那個男人,應該不會剩下什么好感。或許,真的是我吃干醋罷了——何秋岩啊何秋岩,夏雪平現在認定的「小老公」是你啊,你還吃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凹在一起的餿醋干嘛呢?

因此我便主動湊到她身邊,緩緩伸過右手,用小拇指和無名指去勾她的手掌心。

她全身微微一震,緩緩抬起頭,側目看著我,眼見著她的眼睛里正閃動著委屈的淚花——看著她的淚光,我覺得她再也不用解釋了,我也知道我不會再去問了;再問也只是讓我心中徒增痛癢,外加把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疤撕開而已。

「我錯了,夏雪平……我以後只信你,不信別人啦。」我哄著她說道。

夏雪平把眼睛往右斜下瞥了一眼,又挑回眼神有些憤怒又委屈地瞪著我。

「你開心點,說句話好不好?小平平?」我繼續哄著她,然後把嘴巴也湊到了她的臉頰處。

可她卻對我「哼」了一聲,輕輕地往電梯角落處閃躲著,並一把推開我的身體,恰逢此時電梯門打開,夏雪平便自己先出了電梯間。她定是正在氣頭上,當著外人的面,我若是黏著她肯定是有失體統,我只好在她身邊默默跟著,又保持一定距離而不多說一句話。

「您好,」夏雪平清了清嗓子,按了一下樓層接待處的指示鈴,然後對正在辦公室里開茶話會期間,跑到前台來拿零食的接待員打著招呼,「請問,郭勇邦先生在么?」「您有預約么?」女接待員拿出了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颯眯了我和夏雪平各一眼,然後嗑起了手里的五香葵花籽。

「沒有,但是……」「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們郭董事長今天沒空。」接待員嗑著瓜子凝視著我,就仿佛我就是她嘴里頭被她咬開葵花籽殼、用舌頭頂著取出來的瓜子仁一般,看得我滿身都要長出葵花籽了。我下意識地往夏雪平身後撤了一步,那接待員才抬手一甩,把瓜子皮丟進了前台座機電話旁的白瓷煙灰缸里。

夏雪平趕忙說道:「抱歉,可能我沒說清楚:我是f市警察局局長徐遠先生派過來辦事的,我姓荀,我身後這位先生姓龍。郭董事長應該清楚的。」接待員上下打量了夏雪平三個來回,同時也嗑了滿嘴瓜子仁,在嘴里面細致地咀嚼著,差不多將要給那一口的瓜子仁磨出香油的時候,她才對夏雪平言語了一句:「f市來的是吧?等會兒吧。」旋即她又慢條斯理地端起面前的座機話筒,撥打了一個號碼,悠哉悠哉地等著電話接通跟對方說著話:「喂——崔秘書么?……呵呵,沒干嘛,想你了行么?……你干嘛呢?又跟人事處哪個丫頭撩騷呢?……嘻嘻,就你平時啥樣我還能不知道?……討厭!你再這樣我下回可不理你了啊!……嘁,不帶我去拉倒!有的是人想要帶我去呢!……呵呵,那就看你表現了……行啊!今晚我就有工夫!……可不咋的,你要請吃飯我還能不去?——欸,不過我可不去上次那家什么懷石料理了啊,吃完嘴里除了腥味啥都沒留下來……我要去吃『乙支文德』,聽說他家豬骨湯不錯,還有分米雞和炸雞塊……行,你定唄……呵呵,還想帶上誰啊?……她?你咋看上她了啊?……就她?呵呵,我告訴你,她就是裝!狐狸沒成精,純屬騷得輕!……不信?行,我可告訴你,你可准備好了,今晚我就讓她現原形……」連著賣騷賣萌加調情,到最後嘴里那瓜子仁被這女招待嗑得連味都沒有了,她這也才終於想起正事來:「哦,對了,有倆從f市來的,好像說是給f市哪個局長跑腿的,要來找郭董,有這回事么?……嗯……嗯……好,知道到了……嘻嘻嘻!臭流氓!晚上等你呀!」放下電話之後,這女接待員又換上了那副「睥睨天下」的態度,對我和夏雪平指了指自己右手旁的茶幾和上邊連墊子都沒擺的沙發形紅漆木椅:「喏,你們倆就現在那坐一會兒,等等吧。」「好,謝謝啊。」「謝謝。」我和夏雪平連忙對她道謝。可這女人卻連客套話都沒有,直接捧著那袋子瓜子進了里面的辦公室,重新加入了龍門陣里。

我和夏雪平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只好拉著各自的行李箱走到了長椅前。我從小到大是沒見過這樣如此慢待他人的接待員,夏雪平見多識廣,但我覺得這樣的人,她見到的也不會太多。夏雪平二話不說就要坐下,我伸手拽住她的衣袖,然後再彎腰往長椅上一摸,果然那椅板上面冰涼無比,東北話講形容為「拔手」,誇張地表示感覺能把手直接凍到那上面貼著、且腕臂分離,這要是一屁股坐上去,是個人肯定都會受不了。於是我連忙往背後藏了藏自己的手槍,然後脫下身上的風衣,對著袖子疊了一折,在椅板上鋪好,讓夏雪平坐下。

「還算有點良心……」夏雪平嘟著嘴看著我,然後又抿著嘴唇坐到了風衣上面。她坐下之後又不住地盯著我看,想了想又氣鼓鼓地對我問道:「你把外套脫了,冷么?」我沒說話,靈機一動,擼起了自己的袖子,沖她擺了擺胳膊:折騰這么一趟,我確實覺得有些熱,再者就是想故意用這樣的方式哄她開心。

「行了,別晃悠了!以為自己是萌化的小螃蟹么?」夏雪平綳著臉瞪著我,又拿出了自己的ipod聽起歌來,而我在一旁閑的無聊,只能拿出手機瞎看,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我便走到前天准備跟這家集團的人索要wifi密碼——結果可好,我站在前台按了半天鈴,才發現原來那接待台里面的辦公室已經鎖門了,此刻這一個樓層里似乎一個人都沒有。我見著沒人,直接翻進接待台里,用那里的電腦查了一下他們的無線網絡口令,順便從顯示器旁邊順了兩包紅茶袋,然後回到了長椅邊上,插上了飲水機的插銷,給我自己和夏雪平各泡了一杯熱茶,又從我的背包里拿出兩條「三加二」夾心餅干,之後便悠閑地玩起游戲來。

「你這是干什么呢?」夏雪平似乎是聽了半天歌以後也覺得無聊,然後就像一頭母狼一樣,把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用自己的臉頰靠著我的胳膊。

「這不玩游戲呢么。」我轉頭看了她一眼,對她笑了笑。

她默默地在一旁看了半天,有對我問道:「這什么游戲?看著感覺挺好玩的。」「吃雞。」「什么游戲?」「吃雞游戲啊。」「哪有雞啊?」夏雪平眨著她那雙凌厲的大眼睛,不解地對我問道。

「哈哈哈……」我笑過了之後,給她講解這這個游戲的含義和玩法,夏雪平依靠在我的肩膀上,看似忍著仔細地聽著,可基本上我講幾句,她就會突然來一句「誒,死了!」「等會,你死了。」「欸,又死了。」而一邊給她講解著游戲一邊跟人對狙的我,基本上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就會被人三槍爆頭,甚至有一回合我剛一落地,就被附近的對手用拳頭直接砸死。夏雪平看著我一回合一回合的重來、一回合一回合地變成道具盒,下半邊臉仍是冰山一般,而她眼睛里卻都帶著壞笑地對我說道:「我感覺這游戲本身應該挺好玩的,被你一演示,我感覺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壞雪平,還不是我在這跟你你解說分心的么!『土厭』!」我假裝生她的氣,然後從她身邊挪開了些許,隔著一個屁股的距離斜著眼睛撇著嘴瞪著她。她一見我這樣,也來了脾氣,拿著自己的ipod繼續轉過頭去默默聽歌。

沒想到當我賣了幾件時裝,再點開一回單人排位的時候,游戲里在我面前出現了一個扎小辮的小姑娘,腦門上頂著的id赫然寫著「何秋岩是小混蛋」,然後這個小姑娘便在游戲開始之前,一直追著我對我扇巴掌。我咬牙忍著笑,故意不去看她,然後在游戲里跟她開始掄拳頭對糊,沒幾回合前往海港城的飛機便起飛了。

「你准備往哪跳啊?」我盯著屏幕對她問道。

「你管我呢?」夏雪平依舊冷言冷語對我說道。

我也沒好意思再說什么,緊接著我降落到了軍事基地,小心翼翼地半蹲著雙腿佝僂著後背開始撿拾各種裝備;而就在我到處搜集資源點的時候,但見左上角的滾屏上寫滿了「何秋岩是小混蛋槍殺xxx」、「何秋岩是小混蛋砍殺xxx」的字樣,在我還沒開張的時候,夏雪平似乎就已經在游戲里干掉了七八個人。

正在我驚嘆之余,一個人在我身後正用著uzi對我的後背打招呼,可我身上除了一個背包以外卻完全沒有任何防護裝備,而復雜得地形讓我根本找不到那射擊點在哪;就在我以為我將又一次成盒的時候,一只裝備盒從天而降,隨即屏幕上寫著「何秋岩是小混蛋擊殺xxx」的字樣,接著一部越野車停在了我身邊,隨即那個「何秋岩是小混蛋」便從車上跳下,舉著一把ump9對准了我。

「哎呀,別殺我、別殺我!夏雪平大人!放過我吧!」我連忙對夏雪平求饒道。

「哼,你說你平時開槍倒是還挺准的,在這里面怎么跟個沒玩過射擊的人似的?」夏雪平嫌棄地說道,「跟我上車吧!」「要不我開車吧?行嗎?你的車,我來開,就像平時我開車帶你一樣?」「你算了吧,剛剛看你玩的幾遍,都是往人家槍口下跑,我可信不過你!」接著夏雪平又問了我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這是什么『排位賽』么——你好像都玩了很久了,我是什么青銅級別,你怎么還能在這個排位模式里遇到我呢?」她這一句話,把我問得想刪游戲。

就這樣,我便和夏雪平一起在單排里玩起了大逃殺,每次我都跟她打賭看誰到最後殺的人多,可即便是我跟她一起結盟,我卻仍然撐不到最後,而夏雪平卻每一把都能加冕吃雞。在這樣的心理壓力和她在我耳邊不斷地進行精神攻擊、說我槍法太差、為k市丟臉之後,我欲哭無淚地退出了游戲。

可夏雪平卻來了興致,非要拽著我讓我跟她一起玩游戲,我想了一下,還是給她刪掉了「吃雞」,安裝了moba游戲,射擊類我實在是玩不過她,而對於moba我自認為是自己的強項,並且以前我就經常帶著喜歡玩法師和射手類英雄的女生一起玩,我覺得自己既有經驗、又可以在她面前炫耀,怎么著也可以用我經常玩的坦克和輔助類英雄找回來點剛才丟失的面子。

可萬萬沒想到,夏雪平在按照我所說的跳過游戲介紹、還沒等我給她推薦英雄的時候,就直接選了個上單坦克。

「你……你上來就選亞瑟?」「我倒是想選這個花木蘭,但是這怎么還需要拿錢買呢?游戲人物不應該都是免費選的么?」夏雪平又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我,疑惑地問道。

「我的女王大人!這都什么時代了,虛擬網絡經濟都是時興產業了,你還以為這是我小時候我舅在電腦上玩的單機格斗么?」我埋怨道,「關鍵我不是都告訴你選小魯班或者孫尚香都行的么?」「我看這不都選射手的么,選太多有點俗了;而且我還不太喜歡這個長得像狗似的小女孩……」「那個是妲己……」「哦,原來是狐狸啊?……不說了,開始了。」萬萬沒想到,夏雪平第一局0殺0死,0輔助,最終卻自己靠著推塔和清理兵線帶領全隊贏了游戲,連我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一局之後夏雪平還嫌不過癮,我便直接支付點券送了她一只花木蘭和胡蘿卜皮膚,而她依然是一通亂操作,沒有殺人也沒有被殺,完全靠著自己補兵線、推三路防御塔,最後還竟然拿了個mvp。

「唉,不玩了不玩了,這個游戲我感覺更無聊——佟德達、邵劍英那幫老頭們平時下棋不就跟這個游戲一樣么?不就是先把那幾根小柱子打碎、再把最後那個大水晶球敲碎,游戲不就結束了么?」夏雪平說完,甩了甩手腕,又端起茶杯來喝了兩口說道,「你說說你們這幫小孩,平時也沒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干啊!這游戲有什么好玩的,還成天成宿的玩,巡邏隊、制服組那些男男女女因為打這個還有曠工流崗的……我真是理解不了你們。」我被夏雪平說得啞口無言,仔細想想,好像這個時代的moba游戲,也就是換了一層皮的下象棋,本質上這些叫囂著五排開黑跟對方死磕到底的少年們,跟街邊樓下背著手、拿著扇子,對著楚河漢界大吵著「炮五進三」、「卧槽泥馬」的糟老頭子們似乎真沒兩樣——被夏雪平戳破了被我們自己用各種所謂的「信念」包裝出來的泡沫,我突然覺得我過去的生活似乎也真是無聊透頂了,而我卻還在沉浸其中……「嘿嘿,懷疑人生呢吧?」夏雪平端著紙杯,靠在我肩膀上得意地壞笑道。

此時竟然已經過了下午三點半,那些前台接待員端著自己的水杯、或補著妝回到了辦公室,之後繼續吹水嘮嗑,對我和夏雪平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餓么?」我對夏雪平問道,「我看街對面有一家麥當勞,要不……」「不是有餅干么?再等等吧。」夏雪平從兩個游戲十五連勝的喜悅中脫離出來,耐心地對我說道,又看了看接待台後面的辦公室。

恰巧在這個時候,在夏雪平左手邊那側的走廊盡頭,走出了一個穿著改良漢服長褂的英俊中年男人,互送著一對兒白發蒼蒼的老夫妻出門,在那男人身後還跟著兩個畢恭畢敬的年輕男子。這一整天,那男人都跟身邊的兩個跟班待在那辦公室里,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因為那扇辦公室門上和周圍都沒掛銘牌,起初我和夏雪平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後來我和夏雪平一商量,反正這一次見面也不搞接頭也沒有神秘人物接待我倆,而是我們直接登門拜訪,於是夏雪平便問徐遠要了一張這九旺集團董事長郭勇邦的照片,我倆這才確定那個穿著長褂的男人就是郭勇邦,但看著他忙里忙外、頻頻接待訪客的忙碌樣子,我和夏雪平也沒敢貿然打擾,只好坐在長椅上喝著已經泡沒了味道的紅茶,打著手游。

只聽那男人一邊客套著一邊送那對老夫妻從自己辦公室門口的電梯下樓:「哎呀,受益匪淺!你二位這個棋局,學生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尋思著這「棋局」二字,該不會是對商界局勢策略有所指代,但聽得那老先生說道:「勇邦,其實你剛才在第七十二步的時候,是可以贏了這盤的,你之前下『小尖』,走得不是好好的么?奈何你這孩子啊,太過於糾結『提子』和『打劫』,我從第七十二步開始我連壓了你好幾手,你都沒發覺自己該擋拆了,七十九步的時候被我封死了還不認輸,最後怎么樣?被我一掃一大片吧?」「老師手段高明,學生愚鈍!我就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勁兒呢!哈哈哈!」在一旁的那名老婦人看著那英俊男人,對他說道:「勇邦啊,你記住:戒驕戒躁,別過於計較一時得失。」「學生記住了,老師教誨的是。」「行了,你也別送了,我們倆自己溜達溜達就好。你忙吧。」二位老人笑笑,自己進了電梯。

男人笑著對電梯招了招手,電梯門剛一關,那男人便轉身罵道:「倆老陰逼!就沒有一次能讓我贏一盤的……」我這才聽明白,原來這男人真是來找那兩位老人下圍棋的。

在我身旁的夏雪平也按捺不住了,我和夏雪平早上那頓飯就是湊合著吃的,中午就喝了一杯茶水、一人一包餅干,勉強能將就著墊補肚子,卻根本算不得吃飽。我和她同時站起身,走到前台拍了半天提示鈴,沒過一會兒上午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個女接待員才慢悠悠地捧著自己正在公放古裝言情網劇的平板電腦,然後不耐煩地看著我和夏雪平:「怎么了?」「不好意思,我看你們郭董事長剛剛好像送客人出門了吧?」夏雪平對接待員問道,「我們就是來給郭董事長送一件東西的,不會耽誤太久時間。」「不好意思,按照郭董的時間表,你們兩位還得繼續等等。」接待員白了我一眼,就繼續看劇了:「媽呀,這個東華上仙比趙又廷和楊洋的都帥……」「我說姐姐,我們倆在您這等郭董等了差不多快六個小時了,咱們這沒人理會我們倆一下……」我剛發了一半牢騷,卻被對方打斷了,扯著脖子筋眯著眼睛對我說道:「那誰讓你們二位來之前不預約的?實話告訴你們吧:郭董事長這一周時間表都排滿了,你二位要是想見他,要么就等他自己走到前台來,要么就回去預約,下周再來。」我倒吸了一口氣,正咬著牙捏著拳頭的時候,夏雪平又伸手在我的手腕上握了握,然後平和地對接待員問道:「那不好意思,麻煩您給我二位看一下郭董的時間表好么?這樣的話,要是預約我們也好掌握世間。」。

女接待員頭都沒抬,從鼠標旁邊的檔案架上拿出一本塑料皮檔案,直接往夏雪平面前一甩,隨後一言不發,又捧著平板電腦退回到辦公室里去了。

「這什么人?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這么欠揍的女人!」跟這個前台女接待員一比,現在還在看守所里關著的孫筱憐、夏雪平手下的王楚惠以及我第一眼所見到的李曉妍,她們仨簡直是天使聖女。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夏雪平翻找著郭勇邦今天的日程安排,邊查也邊說道,「不過這前台管理可真是夠疏忽的,你翻進去看他們電腦沒人管,我這就問了一句日程安排,她卻直接把行程表丟給了我。如果你我都是商業間諜,那這集團豈不是完蛋了?」正說著,夏雪平的手指便點到了郭勇邦今天的通告安排,看完之後,我和夏雪平全都說不出話來:上午8:00至10:00臧畫家藝術收藏品鑒賞10:30至12:30劉會長書法培訓+古詩詞曲賦講解課堂下午12:45至2:20午睡2:30至4:00莫家夫婦圍棋訓練4:30至5:45王教授水墨畫補習鑒賞……「呵呵,這是個宋徽宗啊,一整天的日程安排沒有一件事跟正經工作有關!」我譏諷地看著日程表對夏雪平笑道,「咱們倆來的究竟是金屬鋼材集團,還是藝校啊?這樣的人是怎么掌管這么大一個企業的?」夏雪平深思了半分鍾,最後決定拉著我和我倆的行李箱,直接去敲郭勇邦的門。看夏雪平的表情,我想她肯定也准備好了被郭勇邦的跟班馬仔罵一通,沒想到敲了半天門,里面連應答一聲都沒有。我不再猶豫,直接擰動了那辦公室的門把手打開了門,領著夏雪平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結果發現這辦公室里面還有一條狹長的小門廊——走了這么多地方,我算是發現了這幫生意人都願意把自己的辦公室搞的極其雄偉,而且都願意在辦公室里面堆砌出一條門廊,張霽隆不也是這樣么?

不過張霽隆的辦公室,活像一張白紙,若是哪天張霽隆穿上一身白色西裝,進了屋里恐怕只能看見一顆人頭一雙手在一片純白中飄著;而這郭董事長的辦公室,簡直是一大塊圍成房間的披薩餅:在我和夏雪平面前近乎所有肉眼可見的地方,除了窗戶之外,全掛滿了各種字畫卷軸,那上面的字跡我是看不懂寫得是什么,倒是在每一幅卷軸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塊紅印,上面用小纂字體刻著「天生我才,郭勇邦印」。看著這一張張書法和水墨畫,夏雪平也忍俊不禁,她沒說話我也基本上能知道她在笑什么:以前舅舅在世的時候,舅媽、外婆和夏雪平總會拿出來舅舅從八歲到十二歲時跟外公學書法的練習稿出來臊舅舅,舅舅在夏家還有個綽號叫「蜘蛛俠」,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外公在批評舅舅的書法的時候總會說一句「把蜘蛛泡墨汁里再放到宣紙上,都寫得比你的好看」,而說實話,我覺得眼前所見到的這位郭董的墨寶,還不如舅舅寫得好看呢——這要是再早幾年,如果這位郭董跟夏家人結識,估計怎么著也得得到個「蟻人」的綽號。

而當我和夏雪平再往里走的時候,我就更暈頭轉向了:靠近郭勇邦辦公桌的地方,掛著好幾張長近一米八、寬約一米五的他和幾個嫩模的合照,那些嫩模或穿著白色泳裝、或穿著白色旗袍,一個個身材火辣,前凸後翹,臉上掛著工業醫療化的妖冶——我覺得羞恥卻並不是因為那些性感的嫩模,因為雖然她們每一個身材都很惹火,露肉卻都不多,那些泳裝說是比基尼,其實更像是運動內衣,而那一件件旗袍看起來,卻有些寬大得嚇人;主要是因為在那些嫩模身上穿著的白色衣服上,竟也滿是郭勇邦歪歪扭扭、七零八落的手書,而那些潦草的字跡在模特的巨乳蠻腰、翹臀以及駱駝趾上,看起來更像是武俠中某位武林高手在紙上畫下的迷你小人拳譜,每一個字多盯兩秒,都會讓人誤會這個字是不是能動起來。

而當我和夏雪平走近了辦公室里的三個人的時候,正中間背對著我倆站著的郭勇邦正洋洋得意地看著自己剛寫出的一幅筆墨,而他身旁那兩個魁梧健碩的年輕男人,已經滿頭大汗,卻還在絞盡腦汁念念有詞:「咱們郭董的字,真的是……蔡邕怕是都比不上!」「比不上!絕對比不上!我跟你說,這要是岳飛知道咱郭哥今天又給他謄寫了一遍,那絕對感動到痛哭流涕!」夏雪平之後跟我說,若是當時這男人不說,她還以為這郭勇邦寫的是泰文。

「可不么?所以說啊……就那書法家協會那幫人,就是目不識丁!咱們郭董的字,他們根本欣賞不來!」「不好意思,能打擾一下嗎?」我深吸了一口氣,暫時敲碎了兩個馬屁精為郭勇邦營造出來的美夢。

郭勇邦整個人差一點就被嚇得竄到天上去,他詫異地看著我和夏雪平,開口問了一句:「你們倆什么時候進來的?」「抱歉,郭董事長,剛進來的。」夏雪平賠禮說道,「我們倆是從f市來……」「行行行,先別說別的——」郭勇邦不等夏雪平說完,直接把自己那幅我也說不准是什么字體的舉到了我倆面前,激動地對我倆問道:「您二位幫忙評價評價啊,就說說我這書法,寫得好不好?」「呵呵,郭老板筆力造化神秀,頗有……」其實在我和夏雪平看到那滿牆和照片里嫩模所穿衣服上滿身的書法作品,我就已經預測到這郭勇邦肯定會讓我和夏雪平對他誇贊一番,因此我也早已在肚子里打好草稿,只等著把「顏文忠之氣魄、蔡元長之狂傲」這樣的詞往出蹦,卻不想夏雪平在這一刻突然開了口:「實不相瞞郭老板,你寫得真不怎么樣。」聽了夏雪平這話,我連驚愕的工夫都沒給自己留,直接往自己腰間摸手槍,做好了充分的打架准備。夏雪平剛跟對方見面就這么打人耳光,搞不好這自戀到往嫩模衣服上寫字還要弄個巨幅寫真合影的郭勇邦,得跟夏雪平和我玩命。

那兩個馬屁精一聽,理所當然地對夏雪平怒目而視:「你哪來的?怎么說話呢你!」郭勇邦臉色也確實變了,但他的臉上看起來並不是憤怒,主要是一股失落。

「呵呵,我就是說實話而已。」夏雪平面不改色地看著郭勇邦,繼續說道,「我們是f市的徐遠派過來給郭老板送信的,上午10點18分就已經到了前台旁邊,一直等到現在也沒聽說郭老板要見我們。郭老板日理萬機,我們倆也舟車勞頓,您有您的閑情逸致,我們的事情緊急卻也耽誤不了您幾分鍾,所以我倆只能硬闖進來。等了這么長時間,我二人已經人困馬乏,實在是沒有閑心編幾句謊來誇贊郭老板您,所以就有什么說什么、看到什么說什么了。郭勇邦先生,就您寫的字確實不怎么樣。」「你這娘們兒……」郭勇邦身旁的兩個跟班剛要罵,被郭勇邦抬手攔了下來,收起了剛剛的眉飛色舞說道:「行了,你們倆,去給這二位倒茶吧。」接著郭勇邦又讓我和夏雪平坐到了他的辦公桌對面,對夏雪平問道:「你是說,你們二位是f市的徐遠先生派過來的了?」「是。我這有封信,需要交給郭董您。」說完,我便把自己背包里的那封信遞給了郭勇邦。

郭勇邦捂著額頭看著信,看著看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怎么說也得五十多歲的男人,竟然捂著額頭流出了眼淚。剛給我和夏雪平奉上兩杯茶的那兩個跟班也都迷惑了,想了想,拿起了郭勇邦手里的信看了一遍,然後無奈地瞪了我和夏雪平一眼,又面面相覷,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在一旁為郭勇邦遞上紙巾擦眼淚。

郭勇邦擦著眼淚,看著我和夏雪平,對我問道:「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么?這封信,真是徐遠先生托你們二位給我的?」「是。是徐遠親自遞給我的。」我說道。

「只是信上內容,我們倆都不知道。」夏雪平跟著說道,「當然,我們倆也不感興趣,徐遠跟您郭老板有什么關系,我們也不知道,當然也不想知道。我們只是來送東西的。」郭勇邦低著頭,想了想,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只看起來許久未使用的金屬打火機和上面積滿灰塵的玻璃煙灰缸,當著我和夏雪平的面點火燒掉了那封信——手中燒著信,嘴里還念著李煜的詞:「『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呵呵,也罷、也罷……」等那封信徹底燒成灰燼之後,郭勇邦整個人似乎輕松了許多,接著對我和夏雪平說道:「能不能麻煩您二位,幫我跟徐遠先生帶句話?」「請講。」我說道。

「嗬……」郭勇邦長吁一口氣,接著對我和夏雪平幽幽說道,「您二位就跟徐遠先生說,說我郭勇邦很後悔,後悔十二年前活下來的……」可接著郭勇邦又擺了擺手,改口道:「不不,這句話不太好……這么著,跟他說,我郭某人欠他徐遠的,這次還清了!」我剛准備答應,哪知道郭勇邦又要了搖搖頭,然後進閉著眼睛側著身子,看著牆上自己跟那些嫩模的合照,想了良久,才說道:「算了,您二位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吧。您二位可以走了。」我和夏雪平對視了一眼,便准備起身——這郭老板性格和舉止乖張怪異,而且說實話也太不懂禮數。我倒是沒指望能在他這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我和夏雪平從下了火車到現在粒米未進、等著見他郭董等了六個小時,然後他把信讀了之後說送客就送客,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郭勇邦號稱「g市三大亨之首」,可他的為人跟q市的侯先生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但等我和夏雪平走到門口了,他似乎才反應過來,於是連忙招呼自己手下那兩個跟班幫我和夏雪平拿東西,說是要帶著我們去他們集團下屬的賓館住下。我的心里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而夏雪平卻依舊面無表情。

結果到了他們安排的所謂「賓館」,我練練想要大呼被騙:這間所謂的「賓館」其實就是一個建在路邊的小招待所,我和夏雪平所被安排的「雙人間」,除了四張餐桌大的小衛生間以外,勉強擺下了兩張單人床,一個電視櫃,電視櫃旁邊的窗戶,一側打不開,另一側關不嚴;兩張單人床就更奇葩,兩張床,兩只纖維素纖維枕頭,卻只有一床被子,而這兩張床就算拼在一起,可能也只夠一個人來回翻身的,且以夏雪平的身高,估計躺在床上腳跟都能露在下面床沿外,若是我躺在上面,恐怕小腿都得耷拉著。而整個所謂「賓館」,還被分出了一半出去做大眾浴池和麻辣燙小吃店使用。

「那個……咳咳,您二位也別嫌棄,我們這條件確實差了點。」郭勇邦其中的一個秘書說著,從自己錢包里掏出兩張飯卡,「這個是我們集團食堂的飯卡,足夠你們兩位這幾天在g市用餐的,您二位拿好吧。」「不用了吧?」夏雪平看著我,對我問道。

我也對著夏雪平點點頭,然後對那人說道:「不用了,你收起來吧。我們倆只是為徐遠辦事,沒想著蹭你們郭老板什么。」「不是,姐,兄弟,你們二位都誤會了,我們……」「收起來吧,你們也誤會了。」夏雪平對那男人說道,「無功不受祿,我們沒為郭董做些什么,郭董也大可不必非要給我倆安排吃住。倒也是辛苦你們二位了。」那倆人嘆了口氣,聽夏雪平為他們集團和他們的郭董找補足了面子,也就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了,只好對我和夏雪平點了點頭:「那……行吧,您二位自便,在g市期間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來九旺集團找我們郭董和我們倆,我姓崔,他姓燕,能幫的我們絕對幫。」之後二人便離開了,我冷笑著看著二人的背影,和夏雪平沒商量兩句,便拉起行李箱離開了這家看起來還不如蝸牛殼的「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