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里的罌粟花【第七章】05(1 / 2)

【風雨里的罌粟花】()2020年3月23日最近隨著地方選舉的如火如荼,不知緣何而起,在f市的街頭巷尾,卻流傳出一個看似與本屆大選毫不相干的順口溜:「文武皇帝四天王,冬子老紀雙麻將,笑面狠、熊家狂,金剛太保十五狼;死的死,抓的抓,傷的傷,一十八年兩茫茫,唯有一人草頭王;草頭王,尊姓張,當年也是讀書郎。」這首順口溜,所說的其實是f市黑道十八年來的滄桑變遷。前面的四句,對應了在十八年前曾經於f市江湖中叱吒風雲、風光一時的五十個黑社會人士的綽號。十八年以後的今天再回首,這五十個人當中,有將近四十多人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沒了命——當然,其中有還一位,是f市警察局重案二組派出去的卧底警員,只不過到現在f市本地的好多老百姓還不清楚這件事;剩下的那些人,正如順口溜中唱的那樣,「抓的抓、傷的傷」,只不過活過了當年那段凶險時光,哪怕最後落下一身殘疾,哪怕到現在還身在囹圄,也都已經算得上佛祖保佑。

五十人中,唯有一個人,不僅活得好好的,還繼續在f市的地下世界屹立不倒。然而,這個人,雖然今天被人編進了前四句里,但他在大概十五年前其他四十九位街頭「傳奇」們橫行霸道的時候,他卻還是個默默無聞的、異常落魄的失業人員。如果那時候的他,把自己的被欺騙、被背叛的辛酸史,像後來在自己妻子那間酒吧里給我和那個姓冷的女商人那樣一五一十地講出來的話,估計當年那幫江湖流氓們除了可憐他之外,還會笑話他是f市第一傻瓜、第一綠帽男、第一衰神;而並不會對那個故事背後的一些細節,覺得後怕。

在十五年前的剛立春後的某一天,已經在「宏光隆潤物流公司」當了兩個月會計的張霽隆,正坐在狹小的辦公室里,一個人自己苦苦核算著整個公司季度流水的時候,被公司里的兩個「小老大」、同時也是「宏光七太保」成員的聞翀和曾超一齊找上了門。

「喲!兩位大哥……風風火火的,這是干嘛啊?麟哥說了,如果他不跟我打招呼,我可不能再給你倆支錢了,賄賂我也好、嚇唬我也好,從今往後……都沒用。」張霽隆老實巴交地放下了手里的計算器和水性筆,恭敬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其實聞翀比還張霽隆小兩歲,曾超雖然跟張霽隆同歲,但也就比張霽隆大了不到三個月,但當時的張霽隆,卻一直用著對待公司上司和幫派老大的態度對待宏光的這兩位金牌打手。

「誰他媽管你要錢來的啊,傻大個?另外,你跟麟哥那打我小報告的事情以後再說……行啦,別跟那兒哐哧哐哧算算數了,趕緊把筆放下吧!跟我倆走!」街頭混混出身的聞翀,對待張霽隆自然也是呼來喝去。

沒錯,那時候的張霽隆的綽號,就是十分簡單而老土的「傻大個」,他整個人每天的狀態、還有安靜內向的氣質,跟全員黑道起家的宏光公司其他人格格不入。

「怎、怎么了?」張霽隆提了提眼鏡,一臉無辜而又驚恐萬分地看著叼著煙卷闖進辦公室的聞翀和曾超。

「唉,干爹讓咱們去『南山居』茶樓,找齊正先要賬去……但是現在人手不夠了!」曾超態度火急火燎,且一臉愁容地邊拿出隨身帶著那把散彈槍說道,「麟哥本來就帶人去跟『太極會』的那幫人為了商業街那邊的地盤談判了,『大王爺』、『二王爺』又借走了七十多人和貨車幫他們去運從日本『難波會』那邊走私來的晶體管……咱們現在總共就剩下七個人,哪知道現在突然攤上了這么個事情。找來找去,整棟樓里能喘氣的就還剩下你一個了,傻大個,跟咱們一起去吧。」張霽隆聽後看了看曾超手里的散彈槍和聞翀腰上別著的那把長刀,又看了看這兩個平時在公司里沒少欺負使喚自己的流氓混子此刻臉上掛著的尷尬,取下了眼鏡,邊擦著鏡片邊問道:「這是穆老大第幾回找你們問那個齊先生要賬了?」「唉,第四回了……」曾超把槍管拄在張霽隆的辦公桌上,氣餒地說道。

那個叫齊正先的人,在f市當年也是一號人物,他不屬於正經八本的黑道人士,但也不能被歸納進商人行業里,跟那時候在東北不少做買賣的個體戶一樣,是一個「黑白結合」的小暴發戶。說起來,這個人還是「宏光公司」龍頭穆森宏,跟那被稱作「大王爺」、「二王爺」的熊氏兄弟的父親熊光輝,二人早年間當兵時候的老連長。穆森宏和熊光輝在黑道逐漸揚名立萬的那陣子,齊正先便跟熊光輝借過一筆錢,當時承諾兩年以後連本帶息一並奉還,不曾想這期間熊光輝死於暗殺,在那之後齊正先便在欠款這件事一直跟穆森宏含糊其辭,結果這筆債一拖就是八年。這八年里齊正先用當初借來的錢,在f市周圍承包了不少銅礦和大理石礦,其身家早就超過了當時的穆森宏,可每次穆森宏派人去要錢,那些派去的人不是被其罵會去的,就是被他的馬仔們打傷,如果穆森宏或者熊氏兄弟親自去找他,他便總是哭窮——聞翀和曾超兩個,也都挨過齊家馬仔的揍,哪怕曾超是穆森宏養大的義子,齊家也沒放過,但是礙於齊正先跟穆森宏一個戰壕里淋過雨的交情,全宏光公司上下,誰也不敢對那老燈怎么樣。可在十五年前那個春天,因為穆森宏正在跟「太極會」爭奪一塊靠近新開發地鐵線路的地皮,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所以那次,麟聞翀曾超等人下了死命令。

「不是……那……你們二位都沒轍,我跟著去了能干啥啊?」當時的張霽隆只會算賬,平時公司里與黑道相關的事情他問都沒問過,更別說參與要債這種事了。

「操!就他媽讓你撐個場,也沒指望你能干啥,你裝啥逼呢?誰還能尋思讓你個捏筆桿子的干啥啊?」聞翀不耐煩地說道,「趕緊挪屁股,都火燒眉毛的時候啦,你就別在這裝文縐縐的逼了!膽小得跟雞巴朖子似的……老子過後請你吃飯還不行嗎?」說完,聞翀大喇喇地往張霽隆面丟下一把鞘上已經積了灰的管匕,就是里吳京那的那種。

「何止是吃飯啊!傻大個,我其實還有點僥幸——那齊正先都已經那么有錢了,他欠干爹的才多少啊?萬一這次他能還錢,跟你說,干爹有言,誰要是能把錢要回來,他就把那些欠款分出來一半給誰——那可不是一筆小錢啊!但如果要不回來的話,這次之後,干爹就有可能要把咱們分公司關了!趕緊,你就跟著一起吧!反正到了地方我和小聞說話就行了,你啥也不用干。」「那……唉,好吧!」張霽隆只好硬著頭皮,握著管匕跟著聞曾二人下了樓。

接著,張霽隆負責開車,面包車上載著其他早已在無數街頭群架械斗中身經百戰的打手們,到了「南山居」茶樓,那里雖然名字叫做「茶樓」,實際上卻是當年f市從名聲到規模再到姑娘質量都首屈一指的淫窩,論輩分,後來了「喜無岸」「知魚樂」和「香青苑」全都得管它叫一聲「祖師爺」。

進到齊正先包廂里的時候,齊正先正穿著浴袍會客,那些客人,也全都是混跡在本地或者鄰省鄰市的、同樣擁有黑白兩道背景的商人,每個人都正摟著一個旗袍下真空的妙齡女郎快活;屋子里外那一個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凶神惡煞、懷里揣著熱武器的保鏢們,也都站穩了接受著茶樓女服務員們熟稔的口活和胸推;茶樓的老板親自畢恭畢敬地站在包間里,笑盈盈地為做著活塞運動的客人門們端茶倒水,時不時還要遞上一粒偉哥,而正對著太師椅上用肉感十足的大粗腿纏著齊正先的腰,賣力地扭腰抬臀迎合著齊正先粗硬陽具的感受,還一個勁地捧著自己的肉彈巨乳往齊正先嘴里塞的那個豐滿浪女,正是這間茶樓老板的正牌媳婦。

麟後來自曾超的轉述,在進到包廂里的時候,曾超和聞翀在尷尬之余還是忍不住地對那些環肥燕瘦的肉體垂涎幾分,而張霽隆卻一直臉色煞白,尤其是跟兩三個目露凶光的保鏢不經意地對視了幾次之後,他額頭上一直冒著汗不說,整個談話過程中一直在輕微的打著哆嗦。

而整個包廂里的人,從在那豐腴女人身上喘著粗氣的齊正先、到給保鏢們含著精液的妓女們,見到了張霽隆以後,都像看到了電視上演喜劇小品的笑星一樣,樂得前仰後合——因為當時的黑道份子都習慣穿那種工業風格十足的夾克衫或者充滿野性氣息的皮夾克、皮襖,春夏季的時候,則習慣穿polo衫牛仔褲,沒錯,還要自以為很拉風地把polo衫的領子立起,手上再纏一圈用桃核或或者其他堅果、果核穿成的手串佛珠;而張霽隆成天穿著的,卻是一套干凈整潔的西裝、打一條絲綢領帶,天冷的時候還會加一件西裝馬甲套在一襯衫跟外套之間,似乎是在以這種態度,一直提醒著自己曾經是一名准白領的身份,但就是這樣規規矩矩的西服正裝,在當年的江湖人士看來,完全就是在裝逼且滑稽得要死,那套服飾早就被聞翀曾超兩個嘲諷過不知道多少遍了,而這次被齊正先他們笑話,在曾超聞翀二人看來,完全是必然的事情,以至於滿屋子人都在笑話張霽隆的時候,聞翀和曾超還有其他隨行來的五個人,也忍不住跟著撿笑。

齊正先近乎全裸地拍著老板娘的屁股,面對曾超手上的散彈槍和其他幾個人懷里的砍刀,依然毫不在意,笑夠了之後,開口便對聞翀曾超他們幾個罵罵咧咧,然後任由「宏光隆潤」的八個人看著,自己這邊把老板娘的三個洞跟乳溝、腳心、腋窩都留了自己泛著焦黃的腥臭標記。

整個討債談判,在女人們的呻吟、男人們的笑談奚落中度過,前後總共差不多三個半小時,曾超和聞翀他們也沒從齊正先嘴里刮出來一個鋼鏰。

「求求您了,齊總!之前您不拿錢出來,無所謂了,知道您一直以來也不容易,咱們宏光現在是真有用錢的地方。您現在家大業大的,對吧,今天您來這享受這一通、外加您面前這些茶點的費用,加一起估計都夠我們今天來這里的八個兄弟吃一個月的。您就把錢還給咱們唄?」平日里不可一世、逮誰咬誰的聞翀,這一刻也跟一只卑微的小貓一樣乞求著齊正先。

「滾蛋!你爺爺我就是沒錢!熊光輝都他媽死了多少年了,這筆錢是他當年他借給老子的錢,跟他穆森宏有雞巴毛關系!人死燈滅,他死了,那點錢我早就燒給他了!再說了,穆森宏那小子說老子欠他錢,他有欠條嗎?」「不是,齊總……唉……叫您說的像我干爹蹭便宜一樣,話不能這么說!」曾超也不禁嘆了口氣,看來這一次,齊正先又要開始耍無賴了,「熊老大借給您的錢,那也是公司的錢啊!您不能這么……」「呵呵,小崽子,那我就告訴你,你干爹當初知道了以後,可跟老子說過不用留欠條字據的!爺爺我也講理:江湖規矩,沒有欠條字據的借錢,那不就就跟白給一樣嗎?我齊某人當年做連長的時候,對他們兩個小犢子又不是不好;事到如今,就為了這點錢磨磨嘰嘰的,有點氣度沒有?」齊正先一個欠債的,卻把話說得相當理直氣壯。

「不……齊總,那……那要不這樣,您拿點錢……就算您送……不,算您借咱們的行嗎?」曾超一時著急,都到了已經沒辦法動腦子的境地了。

「哈哈哈!哎,你們看看啊,」捏著老板娘肥奶的齊正先立刻哈哈大笑,對著房間里的所有人指著「宏光隆潤」的八個笑罵道:「你們看看,這就是穆森宏手下養的狗!為了錢啥話都敢說!我說你們反正也是做狗,舔誰屁股不是舔、吃誰的不是吃?要不,你們干脆到我這兒給我做狗吧!」說到興致處,齊正先又回手指了指張霽隆:「——呵呵,就這個穿得人模狗樣的,還可以站我們公司門口站崗,我回去給他搭個狗窩哈哈哈哈……」曾超和聞翀也都覺得被冒犯到,但也只能跟著陪笑,畢竟這次齊正先沒讓人揍自己,似乎已經是一種恩賜。

卻就在這時候,全程一言不發、渾身發抖的張霽隆突然開了口,朝著齊正先雙眼一棱,渾身也不抖了——聞翀和曾超也沒有注意到,張霽隆是什么時候跑到了齊正先的身邊、抬手就能碰到老板娘乳頭的距離,然後,張霽隆一字一頓地咬著牙對齊正先質問道:「你他媽說誰是狗?」齊正先頓時一驚,然後很不滿地沖著眉頭一皺、雙眼一瞪:「喲呵,這小犢子,穿得他媽了個屄的人模人樣的,脾氣雞巴也挺沖啊!」站在齊正先身後和門口的兩個保鏢,立刻會意,抬手指著張霽隆開罵,並且邊罵邊朝著張霽隆走了過去:「操你媽的!你罵誰?誰給你的膽!」可還沒等他們幾個反應過來,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張霽隆用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搶過身旁茶樓老板手中的茶壺,猛地朝著距離自己最近那個保鏢的頭上直接砸了下去,滾燙的熱水燙得保鏢和正撅著屁股背對著他讓其後入自己的女服務員哇哇直叫;緊接著,張霽隆又薅著那肥胖老板娘的頭發,猛地一踢,把那娘們兒一下子拽到了一邊,一腳正中乳溝膻中踹翻在地,然後,他順勢迅速地從懷中掏出那把管匕,抽出刀刃,對准了齊正先剛享受風流時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一刀下去,直接捅穿手掌;而在齊正先來不及喊叫的時候,他竟然又迅速地拔出刀刃,對著齊正先的右臂,再捅了個對穿。

「我操你媽!別動!」「他媽的,把刀放下!」屋子里的保鏢們見狀,立刻慌張地舉起了手里的槍,聽到了包廂里的叫罵,守在門口走廊的那些保鏢們連褲子也來不及提,全都一股腦沖進了包廂里;聞翀和曾超立刻目瞪口呆,他倆之前別說看張霽隆動手,平時在公司里這個傻大個對人人都是唯唯諾諾的,今天一出手,居然讓對全幫派所有人都不敢碰的人物一下子就見了血,於是兩人一瞬間都懵了;但由於積累多年的街頭混戰的經驗而產生的條件反射,他們幾個也都在第一時間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然而,對方那十幾人人,人手一把黑市上買來的托塔列夫tt-33,而聞翀他們除了曾超手里一把只有六發子彈的散彈槍以外,其余人手上的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片刀。

毀了,估計今天是要把命扔在這了——這是當時那一刻,聞翀和曾超二人共同的心聲。

可就在這危機情況下,張霽隆卻冷靜得嚇人:他在不緊不慢地從齊正先血淋淋的胳膊上取下管匕之後,頭也沒回,對那些圍住自己的持槍保鏢們一眼也沒睬,又朝著齊正先的大腿和小腿各個地方,狠狠地各捅了兩下,一邊捅著,一邊咬牙切齒、念念有詞:-「你罵誰是狗?」-「你罵誰是狗!」-「你他媽剛才罵誰是狗!嗯?你罵誰是狗……你罵誰是狗……你罵誰是狗!」「啊!疼死啦!我是狗!我是狗!啊!別捅啦!我是狗我是……啊!操你媽疼死啦!」伴隨著張霽隆的念叨,齊正先剛開始還能忍住,幾秒鍾之後,從他的嘴里便發出了十分有節奏的凄厲慘叫聲,而且一聲更比一聲尖銳。

齊正先的鮮血迸濺到了張霽隆的臉上,跟他剛剛一直在流淌的冷汗混在一起;他自己身上的白色襯衫,跟齊正先身上的白色浴袍,同時展開了一簇又一簇鮮紅的梅花;原本滿溢著沉香熏香和茶葉芬芳以及精液淫水味道的房間里,瞬間被血液特有的咸味覆蓋,在這樣的景象之前,那端著手槍的十幾個嘍啰,愣是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嘴上卻在如同嚎啕大哭一般叫罵著:「趕緊他媽放下刀!」「日你媽的,放了咱們老大!」「操你媽,跟你們拼了!」但那一刻,真的竟然沒有一個敢開槍的。

曾經真的開過槍的曾超和聞翀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更別說那些端著熱武器的保鏢們,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黑道,而只是礦上工人里頭比較愛惹事、能打架的流氓。實際上,那天之後,曾超和聞翀也都做了半個月的噩夢,但在當時,他倆還得撞著膽子護著這個他倆都不曾覺得如此可怕的會計「傻大個」,跟那些保鏢們比著嗓門叫囂。

在齊正先身上捅完十個血窟窿眼兒的張霽隆,像是剛打完一套太極拳一樣,立正站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然後伸手拍了拍護在著身旁的曾超的肩膀。曾超側過身子,本以為張霽隆要跟自己說什么,卻沒想到接下來,自己手中散彈槍的槍管被張霽隆用手攥住了,並且,還直往齊正先的太陽穴的方向調度。

「超,咱們就這一把槍,你跟那幫人對瞄是沒用的,得這樣才對;等一下,萬一他們那邊有人走火,或者萬一你聽到槍響,再或者,萬一我過會兒倒下了,你就使勁朝這轟!」張霽隆氣定神閑地對曾超說道,眼睛卻一直盯著面前的齊正先,「我還就不信了,這老家伙死了,屋子里這幫端著鐵疙瘩的雜碎們,還有第二個人能給他們開出工資來!」張霽隆的三兩句話,說得那些保鏢嘍啰們也都沒辦法把槍端穩了。那一刻,這個西裝革履的、名不見經傳的老實人,儼然成了宏光公司八個混子們的領袖。

「啊!別!別這樣!你……年輕人,你叫啥名字?你說你們出來混,我又不是真拿你們當狗,你也不至於要人命不是?我都這么大歲數了……大家都是道上玩的,我就是嘴巴帶點啷當、開個玩笑唄,你……你干嘛這樣?嘶啊!疼死……」齊正先跟著也慌了,而且是嚇得字面意義上的屁滾尿流——屋子里不僅多了一股充滿酒味的惡臭,還多了一股尿騷氣息。黃蠟蠟的尿液崩到了張霽隆的皮鞋上,沒想到張霽隆眼睛都沒多眨一下,只是冷冰冰地看著齊正先。

「嗯,好說!你罵我那這頁,咱們就翻篇了,好吧?那談下一話題:你欠穆先生的錢,你還不還?」齊正先忍著痛,皺著眉,一臉為難,一言不發。

張霽隆看著他,又問了一句:「姓齊的,我在問你話!欠穆先生的錢,你還不還?」「我……但是,我現在真沒錢啊!我的礦……我的礦被人查了!國家資源局差得……你們要不信,你就找他們問啊!」這一刻,擋在張霽隆面前的曾超跟聞翀也都覺得,張霽隆不見得會有辦法了,因為全y省的人都知道,齊正先跟當年國家資源局y省辦事處的大領導,是連襟兄弟,他當初能拿下那么多礦山,也是有了那位的幫助,因此齊正先的言下之意,便是:我可是有政府背景和人脈的,你們今天這么搞我,就不怕我把事情鬧到上面去嗎。

「哦,這樣啊……」張霽隆深吸了一口氣,風輕雲淡地應道。

接著,讓眾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上演了:張霽隆一把抓起了齊正先的右臂,在剛剛捅了個對穿的地方,又下了一刀,然後他又用著就像吃西餐、切刺身那樣的動作,直接在血窟窿那里,手法很是細膩地剜掉了一片血淋淋的肉,剜下之後,直接甩到了身後的茶桌上……這回發抖的,換成了那些端著手槍的保鏢們;本來嘴里含著精液的那些女服務員們,看到這一幕之後,有的直接嚇暈了過去,有的癱軟在地上,扶著牆就開始嘔吐;而桌上那幾位被齊正先喊來做客嫖娼的客人們,有一個當場就犯了心臟病,另一個犯了哮喘,兩個人完全同步地從浴袍里拿出葯瓶朝著自己嘴里猛灌;至於曾超和聞翀兩個,他們自己在看到了那塊模糊的血肉,自己的臉頰上都跟著產生了神經痛。

「啊呀——啊!啊呀……」隨著鮮血滴在地上的,還有齊正先的眼淚。

「齊總,你知道滿清十大酷刑之首的凌遲么?據說人體在保持正常心跳和呼吸狀態下,一共能被切下來這樣大小的肉片,總共三千片,我一直挺好奇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看您現在也沒啥正經事,而我這邊也有的是時間,要不這樣,擇日不如撞日,咱們倆就在這證明一下,看看歷史書上說的對不對,能割下來的到底有沒有三千片,好不好?」張霽隆壓根不往齊正先的話題上繼續聊,而是用一種給小孩子講睡前故事的語氣,對齊正先問著另一個十分恐怖的事情。一時之間,不僅齊正先請的客人和他手底下的保鏢們,就連聞翀和曾超以及其他五個宏光公司的弟兄,也都開始渾身起雞皮疙瘩、四肢發涼。

「別啊別啊!求你啦!別啊……」齊正先哭著嚎叫道。

「那我再問你,欠穆先生的錢,還不還?」「還!還!我還!」「還多少?」張霽隆追問道。

「我……我記不清了?」齊正先留著眼淚猛搖著頭。

「記不清了?」張霽隆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我真記不清了……我……我欠了他這么多年了……連本帶利……我都沒記住啊!我……你一時半會的讓我這么掰手指頭算,我他媽也算不明白啊?」的確,欠了八年的債,還得加上每個月的利息,這道題讓一個學金融的大學生恐怕都沒法心算,更別提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齊正先了。

張霽隆聽了,突卻然笑了起來:「呵呵……哈哈哈!你說你算不明白是吧?嗯,挺好……」麟後來聽曾超與聞翀說,張霽隆那一刻的笑容,跟之前平時他的笑容看起來並無二致,陽光、和氣、老實;但在那一刻,在滿屋子血腥的調劑下,那個笑,竟然顯得十分充滿殘忍。

而跟隨著這個笑容的,是張霽隆在齊正先胳膊上面,那個剛剛被割掉一片血肉的血窟窿旁邊,用力剜下的另一塊差不多同樣大小的人肉。

「啊!啊呀——啊呀!」一時間,整座茶樓里,都是齊正先的慘叫。

兩分鍾後,渾身暴汗的齊正先哀嚎得沒了力氣,徹底安靜了下來,張霽隆才又開了口:「我再問你,還錢還多少?」「還……還……我……我有……我……我有多少!還多少……這總……總行了吧!」「行,這話可是你說的!」張霽隆點了點頭,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問了齊正先電話號,撥通之後打了免提,讓齊正先親自跟自己礦業公司的人通話。五十多分鍾之後,礦業公司的人帶了七箱現金迅速地趕到了茶樓包廂,把那些錢親手交給了隨行來的五個宏光弟兄。統計了一遍,總共是兩千萬現金。

「呵呵,才不到一個小時,你就能准備出來兩千萬現金,姓齊的,你這不是挺有錢的嗎?告訴你,這些遠遠不夠!過了今天,你得接著准備!」張霽隆說完,把自己手里那把沾了鮮血的管匕,在齊正先的浴袍上仔仔細細地擦了個干凈、光亮。張霽隆的話都給聞翀和曾超聽懵了,在他倆的概念中,能要到這么多現金已經足足夠夠的了,張霽隆還讓他接著准備,又是要干嘛,他倆想不通。

「是……是……」接著,張霽隆環視了一下包廂,一把拽起了身上還在不停流血的的齊正先,直接把管匕刀刃架到了齊正先的脖子上:「不好意思了齊總,還得借用你本人一下,給兄弟們當一把人肉通行證,要不然,你的這些兄弟,怕是不能放了我們幾個……哼,這么大個人了還尿了我一鞋!真不講衛生!走!」就這樣,張霽隆拖拽著四肢淌血的齊正先的身子,在同行的聞翀曾超的互送下下了樓,來到了車子旁邊。聞翀主動坐到了駕駛座上,等到他發動了車子,張霽隆才猛踢了一下齊正先的屁股,快速關上了車門。

「宏光隆潤」公司的八個人,滿帶著兩千萬塊現金溜之大吉,穆森宏在看到那兩千萬現金後不禁大為驚訝,隨即安排張霽隆他們幾個的全家老小到d港躲了半個月。在這半個月期間,正像張霽隆預判的那樣,宏光公司又乘勢追擊,用各種手段把齊正先的礦業巧取豪奪,全都劃歸到了自己名下,隨後,宏光公司也用這筆資金拿下了地鐵線路旁的那塊地皮。

這件事後,張霽隆的名字,也在f市黑道徹底打響,成了年輕一代黑道人士中的大紅人,穆森宏還拿出了五百萬元獎勵了張霽隆,讓他開了一家餐廳——後來那個名叫「天華樓」的火鍋店,被交給了張霽隆的一個小學同學打理,直到現在,據說就是在那家餐廳,張霽隆認識了當時還是他人女友的楊昭蘭;而且從那以後,他也成了跟聞翀曾超二人平起平坐的兄弟,逐漸地有了自己的跟班小弟,升格成了宏光公司的第八個「太保」,綽號也從普普通通的「傻大個」變成了響當當的「大隆」、「隆哥」,麟掌管起「宏光隆潤」物流公司的總務和財務,麟之下的二把手;只是從躲到d港到回來f市之後,有差不多半年時間,整個宏光公司的人,幾乎沒幾個敢主動跟張霽隆搭話聊天的,尤其每次張霽隆一笑起來,聽說過齊正先這件事的那些幫派弟兄們,更是怕得趕緊躲開。

不過穆森宏對張霽隆的賞識也到此為止了,此後很長時間,穆森宏就再沒讓張霽隆去做過什么出彩的、重要的事情,這中間的故事徐遠也不大清楚了,有說法說是因為穆森宏找人算過命,將來f市江湖的霸主將會是一個名字跟自己公司名稱犯照的後生,而張霽隆的「隆」字,恰巧就是「宏光隆潤」這個分公司名字里的「隆」字,穆森宏生怕張霽隆將對自己「取而代之」;還有人說,是因為穆森宏的女兒穆君瑩對張霽隆的感情讓穆森宏很不高興,穆森宏雖然自己是黑社會,但他並不希望自己女兒嫁給一個黑社會,我沒記錯的話,張霽隆似乎自己也提過這件事。

這就是張霽隆的發跡史。

徐遠在我這次見張霽隆之前,麟跟前局長郎興民,關於張霽隆所有事情的談話的錄音拿給我聽了一遍。然後,「敦盛」居酒屋里本來讓人歡欣雀躍的新鮮紅吞拿魚刺身,此刻也變得不再那么誘人流口水了。何況,坐在我左邊跟著蹭飯的丘康健,還在美滋滋地吃著檸檬汁生豬肝。

當然,有一件事也讓丘康健比較好奇:根據警察系統內部不成文的規矩,與犧牲掉的卧底警員一切相關的秘密內容,除了其檔案和身份證明會被保密存檔之外,其余的東西都需要徹底銷毀,麟跟郎興民的談話錄音會在徐遠那里還有備份?

對於這個問題,徐遠沒回答,丘康健便也沒再問。

「這些事,我倒是真沒聽說過……」看著有些冷場,我也沒對丘康健的好奇產生什么更多的想法,便開口問道。仔細想了想,我還是推走了面前所有帶著葷腥的盤子,只留下油醋汁沙拉和腌菜配著那一小碗米飯吃;但勉強吃了幾口,想著當初張霽隆在齊正先身上割肉的畫面,卻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他可能跟你說這些事嗎?」徐遠悶了一口清酒之後,從自己的襯衫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取了一枝之後放在了嘴里,又遞給了丘康健一根,把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停頓片刻,沒等我反應,接著又收了回去,點著之後猛吸一口:「呼……呵呵,張霽隆就是這么一個人。我從一開始見到他,就覺得這小子不是啥好東西。他身上還是有閃光點的:比如我剛認識他那時候,就知道他挺孝順的,也是,老早他父親就被人開車撞死了,他媽媽一個人拉扯他長大也不容易;他在本市一些弱勢群體那里口碑也不錯,比如投資建孤兒院、養老院、自助貧困大學生什么的;他的生意,也是堂口歸堂口、集團歸集團,黑白分得很清晰;而且你別看他現在開公司腰纏萬貫、婚姻之外還有一個女友,但是他這個人既不愛錢也不好色,但我告訴你,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個禍害,也越不好對付。麟說的那兩個,其中那個聞翀就是他親手殺掉的,曾超的死也跟他不無關系,他是利用這兩個人的死,跑去國情部中央特派員那里當了投名狀,然後才有後面粉碎政變那些事情的;而他為了成立現在這個隆達集團,連過去那些跟過他一起混的小弟太妹他也殺了不少,當然,那些都是無頭案。另外,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提過倆人,他初戀女友薛夢璃和丈夫詹鵬的事情。」最新找回4f4f4f,c〇m「沒提過名字,但是故事跟我講過。」我對徐遠說道,但突然那兩個名字也在我腦海中劃過,「欸,好像你說的那倆名字我也在哪見過似的……」「在你們一組的案情報告上面,對吧?」丘康健咬了一口生豬肝後對我問道。

「欸……好像是的,而且應該就是這幾天的報告……實在不好意思,這幾天思路一直放在羅佳蔓那個案子上面,別的東西沒怎么注意。怎么了?」丘康健跟徐遠對視了片刻,徐遠揚了揚下巴:「告訴他吧。」丘康健嘆了口氣,緩緩地握著無酒精啤酒罐,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傾倒著:「10月中旬,長寧區分局接到的薛夢璃的報案,其丈夫詹鵬失蹤。根據薛夢璃的敘述,案發之前一天,詹鵬曾經去過霽虹大廈,因為他和妻子薛夢璃在外地做生意失敗,回到f市後想找張霽隆借錢——網監處利用你朋友大白鶴的那個軟件查了,薛夢璃說的是實話,起初隆達集團的人故意給詹鵬晾在大廳晾了四個多小時,後來詹鵬一直跪著,終於讓張霽隆親自見了他一面,兩個人談了兩個多小時之後詹鵬才從大廈中離開。當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詹鵬的情緒還不錯,說隆達集團同意借錢給他,但第二天中午開始,詹鵬便開始與妻子失聯。這個失蹤案,長寧區分局那邊一直沒有任何的頭緒,直到一周前,因為城建規劃局施工隊要在貝勒河的下游修築堤壩,挖掘原先河岸的時候,在那里挖到了一具被裝到麻袋里已經腐爛的男屍,三天前這個案子從貝勒河區分局交到了你們一組,經過我們鑒定課驗屍和dna檢測,死者就是詹鵬。」「張霽隆干的?」我喝著茶問道。

——說實話,在聽到這么個人死了之後,我心中實在略爽:因為這個人之前對張霽隆做的那些事情,換成是誰站在張霽隆的位置上,都會把這些事當成自己一輩子最切膚透骨的大恨大仇,任誰都不會放過這個這個叫詹鵬的;更別提他竟然還有臉,去找自己曾經欺辱過的苦主借錢,倒也真是人臉厚過城門。如今他死於非命,我想除了必須要負責偵辦他命案的警方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會叫好而不是同情他。正所謂「不是老天不睜眼,善惡到頭,報應循環」。

「沒有證據能證明是誰做的。」丘康健提著眼鏡抽著煙,「但是從屍體的骨骼來看,除了右腿部有一個推測應該是十幾年前被子彈打穿的舊傷之外,其死前全身應該都受到了鈍器的強擊,全身有七處粉碎性骨折;然後按照死者臉部進行數字化建模復原,死者的表情極其痛苦,再根據顱內出血量、心臟和肺部動靜脈擴展和血壓分析,他應該是被打傷後,在疼痛中,被人活埋的。而在現場,除了腳印以外,並沒有發現任何其他證據,那幫人活做得相當干凈。」「沒證據,不代表不知道是誰干的。」徐遠一邊抽著煙,一邊滿臉愁容地喝著清酒,「手法是老手法了,穆森宏活著的時候,宏光公司的不少仇家就是這么在這世上消失的,呵呵,張霽隆跟他算是一脈相承。而且……社會上一直有人傳說,張霽隆養了不少殺手、退伍兵和流竄犯,有的還是從外國跑到f市的,都是殺人越貨的老手了。」聽到這里,我才深吸一口涼氣,赫然想起不久之前,在我誤會夏雪平後去張霽隆的酒吧買醉那天晚上,在最終道別的時候,張霽隆似乎在跟誰打了個電話,打著打著到最後,他似乎說了這么一堆話:「……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這么多年了,這種事情還需要問我么?……埋了。掛了。」——「埋了」?

當初因為我滿腦子都是夏雪平和艾立威之間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完全沒在意這兩個字,事到如今我才咂摸出味道來……十月份,時間剛好對得上。

「我說老狐狸,你讓我聽完這些事情,下午還怎么讓我去找張霽隆啊?你這不是嚇唬人么……」我無奈地撇了一眼徐遠,想了想,往米飯里倒了點茶水,撒了寫魚松拌飯料在上面,就著咸梅干,勉強把一碗米飯吞咽下去。

「哈哈,怕倒是不用怕,」徐遠立刻回頭看了看我,咧嘴一笑,「你心里清楚他實質上是什么樣的人就足夠了。他應該還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呵呵。」我苦笑著擦了擦嘴。

我是知道張霽隆不會對我怎么樣,麟前輩留下的對自己這位小弟的生動描繪,已經在我心里留下了陰影。不過這陸家人倒也都挺聰明的,麟一個卧底警察,居然能把張霽隆在手底下掌控那么久,讓張霽隆到現在在自己逝去那么都多年忠心耿耿依舊;堂哥陸冬青,讓張霽隆三顧茅廬,現在又在利用大數據幫助楊省長掌控選情,這家人的基因倒是真好。

「那沒啥事,我就出發了。」「嗯。」徐遠抽著煙,突然對我招了招手,「你等會兒。有個事兒問你一下,你跟我說實話:昨天晚上馬慶暘那幫人,到底是誰打得?」我站起身拉著拉鏈,看著徐遠:「您今早和沈副局長問我的時候,我不是都說了么,路過的那些參與過游行鬧事兒的人打的。」「真是這么回事么?」雖然從徐遠的眼光中我分辨不出一絲一毫的懷疑之意,但他直勾勾的目光的確有點讓我心底發涼。

「唉……這叫我怎么說呢?我昨天到地方之後,他們那幫人已經跟秦耀楊沅沅他們一樣躺了一地了,我也沒見著別的人影。我跟您二位匯報的事情,還都是人家二組和經偵處那些挨了馬慶暘他們打的新人跟我說的。」盡管心虛,可我依舊在跟著徐遠打哈哈。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詭秘男人的真正身份,可萬一他是「那個人」的話,鬼知道在局里和省里,尤其是剛把我擺了一道的沈量才會不會在夏雪平身上做文章;至於徐遠,自從他擱丘康健這邊打聽出我和夏雪平的秘密情事,然後利用我倆幫他跑了一趟以後,我的心里對他這位看著我長大的叔叔,理所當然地產生了一種隔閡;況且今天他和沈量才找我我才知道,雖說方岳馬慶暘這群人都是沈量才選拔到市局的,但里面有不少人,也是徐遠定的,而昨天參與准備襲擊我的那些雜碎里面,有幾個的父親、母親,正是全省的一些市局、分局的領導,還正好聶廳長和他自己的親朋黨羽。本來我還希望借助這件事,徹底把馬慶暘那幫人踹出市局,現在一看,只能作罷。

而在他們口中惡貫滿盈的大黑社會流氓頭目張霽隆,雖然現在看來的確是個很可怖的男人,但是人家從認識我到現在,一直在幫著我和夏雪平,而並沒有要挾我倆、逼迫我倆做什么事。

「行吧……」徐遠點了點頭,繼續抽著煙,「最近我也比較忙,沒跟雪平聯系過。你們倆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知道了。哪敢多麻煩您呢,呵呵。」我一眼徐遠,雖然話說完後帶著笑聲,但我卻對他綳著臉。

徐遠也低頭微微一笑,輕輕撣掉了指間煙灰。

在我從「敦盛」出門的時候,夏雪平聲音慵懶地給我發了一條語音信息:「唔……才睡醒。我睡了得有十一個小時了吧?還以為大早上五點多呢……結果你不在,美茵也沒在。小混蛋在干什么呢?」「哦,我剛剛跟徐遠還有丘叔一起吃完午飯,馬上要去找張霽隆去。睡過癮了嗎?」「嗯……哈哈!自從跟你這個小混蛋在一起……我這眾人口中的『冷血孤狼』天天都跟個小懶豬似的……」夏雪平笑道。

我也忍不住開懷地跟她一起笑著。

昨天晚上我摟著她,卻一夜沒合眼,後來干脆睡不著,便去了廚房用之前父親朋友送來的五谷雜糧和大棗桂圓枸杞之類的東西,熬了一大鍋甜粥。期間我又好奇地走到她的大衣旁邊,伸手去摸那張被折成方塊的收費單,可摸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摸到。仔細想想,她怕是在昨晚回來上車之前,趁著我不注意,把那東西找個地方丟掉了。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

到了早上,我又拿出之前在超市買的速凍奶黃包和紫薯,放到了飯鍋的籠屜上蒸熟。美茵那壞丫頭今早倒是懂事得很,醒了之後自己悄咪咪地去盛了一碗粥,就著紫薯、奶黃包和家里留存的榨菜片安靜地吃著。等她吃完了早飯,我本來想著送她去上學,她卻直接把我推回了房間里,讓我多陪陪夏雪平。之前我看過一本與行為心理學相關的書,上面說過,如果一個人突然對自己以往的性格和行為發生了轉變,那么在她的身上一定發生過、或者將要發生一場重大的變故。以前自私又嬌縱的美茵,突然變得懂事起來,變得如此地開始為我和夏雪平考慮,這讓我並沒有辦法高興起來,相反,我也開始為她產生擔憂。細數近期在美茵身上發生過得變故,除了她被蘇媚珍設計綁架過,也就是因為陳月芳的死、她和父親之間的亂倫關系斷了線,然而,在我和夏雪平去外地之前那次在酒庄見到她的時候,她還依舊地刁蠻頑劣,所以那兩件事,與她現在的轉變應無關聯。

而我還沒掌握的與她相關的情況,就是那個奇怪的姑媽隋瓊嵐的出現了。難道是隋瓊嵐要對美茵做什么嗎?

亂猜也沒意義,在美茵身上發生任何事情之前,我都只想把心思放在夏雪平這邊。

「電飯煲里給你做了點滋陰補血的八寶粥,微波爐里還有紫薯和奶黃包,桌上美茵還給你留了一包榨菜——這可是美茵那丫頭的寶貝啊,家里就剩下一包了!我早上她都都沒讓我吃!」「哈哈哈,我看見了。等今晚我回來的時候我去多買兩包去,再買點桔梗、辣白菜和滿洲八寶菜,我記得美茵不是愛吃八寶菜么。」「好。知道你不愛吃花生仁,所以熬粥的時候,我就都把花生米的紅衣柔了下來放粥里住了。」我對她說道。

「啊?那多浪費?」「浪費啥?那點花生仁,晚上我回去隨便放點花椒辣椒咸鹽,小火干炒一下就行了,我和美茵都能當零食吃。我那個朋友瓜哥教過我怎么弄。」「你還挺能耐的哈?」夏雪平笑了笑,摁了幾下微波爐,接著又對我真誠地說道:「小混蛋,昨天你跟媽媽道歉,媽媽今天也要跟你道個歉:對不起哦。」她這么一道歉,反而先把我弄緊張了:「怎……怎么了?」「媽媽昨天害你吃醋了唄。」夏雪平歉疚地說道。

呼……原來是因為這個事情,我還以為她要說她去醫院的事情。

正想著,又一條語音追加了上來:「媽媽看得出來,其實你對周荻的存在挺介懷的。我其實之前也沒跟他的關系有多近,但是畢竟昨天下午在老宅遭遇狙擊的時候,也算相互照應了,我也就不好跟他一直綳著臉;而且,岳凌音把她的情報處調理得確實像個大家庭,探員們相互之間也都很喜歡開開玩笑,我平時跟他們相處,也確實感覺很輕松。再加上,昨天真是犯困,他那么一逗我,我不知道怎么的,也下意識地跟他來勁逗了上來……唉,剛剛我躺在床上仔細一想,昨天那樣做其實真的有點不妥,媽媽跟你保證以後不會跟除了我可愛的小混蛋以外的任何男人那樣了,我也真的不希望你會多想。」「嘿,我以為多大的事情呢!我的小平平大人,這不就是同事之間偶爾的逗悶兒玩么,我能理解。」我對她說道。

「那就好。你現在一個人要在局里做那么多事情,媽媽知道你對我投入太多,所以也不想擾亂你的心思。」夏雪平說著說著,笑了起來,「我家小混蛋越來越懂事了!唉……可我怎么感覺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呢?我這次回來,岳凌音和韓橙她倆也都說我變了,說我變得比以前陽光了、活潑了。」「嘿嘿,是不是還說你變得比以前滋潤了,漂亮了?」「嗯……你倒是都猜到了哈?小機靈鬼!」「那可不是嘛!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能變得快樂溫柔、美麗大方起來,也不看看是誰的功勞?」我故作得意地說道。

「哼,我就知道,你這臭小混蛋呀,肯定得找機會自吹自擂!」「嘿嘿,」我看著手機屏幕上,她頭像的那張照片正是她送給我的那枚胸針「阿芙洛狄忒之劍」,心中難免盪漾起一層波紋,「夏雪平,其實我挺喜歡你現在這樣的。」「現在哪樣啊?成天跟你嬉皮笑臉,一點威嚴都拿不出來的樣子?告訴你,我可是隨時會化身成為『冷血孤狼』的,指不定哪天我就咬你!」夏雪平樂呵呵地說著,微波爐里加熱的食物也好了。

聽起來夏雪平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也不知道她在我這是真的開心,還是為了逃避墮胎之後的失落而偽裝出來的自我催眠。不過總體上講,夏雪平現在的狀態,確實要比我跟她沖破禁忌之前要可愛的多,或者說,她骨子里一直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只是她日積月累在自己的靈魂上貼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封條,而現在,在於我的另類相處之下,她主動地把那些封條撕掉了,放出了自己可愛的本我。而比起她的感受來,周荻這個外人在她身邊礙眼的存在,和他的一舉一動會不會讓我吃醋,這種事情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喂,那你現在,不生媽媽的氣了吧?」夏雪平又問道。

「啊?生你的氣干嘛?」我其實又不免有些困惑,因為她昨晚在發火之後,突然跑到我房間里又要跟我做愛,今天有這么著急地問我是不是還在吃醋生氣,她對我的反應似乎也有些過敏。

不過說到這我才想起來一件事:剛做完流產手術的女人,能馬上進行性行為嗎?醫院的大夫和護士難道沒提醒她?但按理說,這點事情,身為女人她也應該清楚的,在我知道真相後我都越來越不忍心欺負她,可她為啥突然對我如此賣力呢?

「那我昨天聽你對周荻說話時候的語氣那么狠,我就覺得你生氣了,是我沒做好,讓你產生了不良情緒。」她的話有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拽了回去:「嗨,我也談不上生氣,也更沒有埋怨你的意思啊?你又多想!就是昨天我進屋了,我看你都有點不想跟他繼續玩了,他還有點蹬鼻子上臉,我就有點摟不住火。」「好啦好啦,說不生氣你還這樣……要不然……嗯……媽媽要不是最近身體不舒服,就好好給你,咳咳,『賠禮道歉』了。」「嘻嘻,怎么『賠禮道歉』啊?」「你說呢,小混蛋?」我忍不住笑了笑,但隨即心里又為她覺得難受,為自己也有些羞愧:「你身體……怎么不舒服了?」「呃……我……」夏雪平支支吾吾一陣,卻始終說不出來。

「來例假了?」我連忙幫著她找了個下台階。

「嗯,沒錯……而且這次,還挺難受的……」夏雪平稍稍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你看,我就知道,所以給你熬了補血粥么。」我假裝自己是「計劃通」一般地說道,「紫薯你也可以多吃點,也補血補氣的,這是食療。」「知道啦!我肯定都吃光光,不辜負小混蛋的手藝!」夏雪平又用著極其溫柔的嗓音對我說道,而且這次她把手機收話孔挪得離她的唇邊極近,於是那溫柔似棉的聲音,恰似被揉成一團後直接塞進了我的心花里,令我渾身上下都飄了起來。

「嘿嘿,我夏雪平大人的聲音好蘇!對了,你說韓橙也誇你更漂亮了,你跟她見過面了?」「嗯。最近這兩天,我只要在情報處辦公室值班的時候,她就會來找我一起吃中午飯。」「哦。那她提沒提,她老公最近在做什么呢?」只聽夏雪平把碗放好,坐在座位上,然後說道:「她沒主動跟我說過,而且我一直都對你那個『霽隆哥』的事情不怎么感興趣——那些事本來是二組柳組長他們該管的事情,所以我也沒問。」「好吧。你好好吃吧,下午岳凌音還要找你出去呢吧?外面天冷,記得吃飽點。」「嗯……咕嘟……你也注意安全。粥的味道真不錯,等你回來給你『蓋獎章』!」錄最後這一條語音的時候,夏雪平已經在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眼看著已經到了霽虹大廈的停車場,我也就不再打擾她了。

霽虹大廈今天看起來似乎十分的忙碌,盡管我有隆達集團的通行卡,但之前每次我來找張霽隆的時候依舊習慣在前台打聲招呼,讓接待員小姐姐們跟總裁辦公室通報一聲,可今天我在前台等了差不多五分鍾,那幫小姐姐們卻沒有一個人能騰出空來,每個人不是在緊張的來回跑步送表格送文件,就是在忙著到處打電話。而最讓我從感官上接受不了的一個事情是,今天在霽虹大廈的一樓正廳大門口,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女人:這女人看起來年齡可能也就三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也是前凸後翹的,雖然腰上明顯有些寬;但她頭發散亂、目光呆滯,臉上化的妝容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右眼的眼影花成一片深紫色,像是臉上長了塊青斑一樣,恰恰臉上的粉底撲得極其厚重,整張臉白的恐怖又滑稽,而口紅則塗到了左邊臉頰上,就像是有人把她的臉從嘴角處割破一般,而比起她臉上的混亂妝容,她的加厚翻毛風衣和休閑西褲以及一雙皮靴,倒是穿得卻十分得體整潔。而她最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是從我進到大廈發現了她以後,她就站在門口側著身子,口中一直念念有詞,時而聲大時而碎念。在女人的周圍,倒是有三兩個保安在旁邊守著,他們幾個的氣場,一看就和整棟大廈里的其他人不一樣,臉上警惕的表情的確讓人心生厭惡,但卻又時不時地試圖給那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女人遞上一杯溫水、送去幾張紙巾。

那女人嘮嘮叨叨的動靜讓我煩躁不安,而在前台等了半天,還是沒人問候我一句,我這邊雙腳跟也站得發麻。最後沒辦法,我只好自己坐著電梯上了樓,直接來到了張霽隆的辦公室,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好直接打擾,便來到了辦公室門總裁助理的辦公桌旁。

沒想到我的出現,卻給坐在那里的宋金金嚇了一跳;而同時,穿著黑色絲襪和茶色高跟鞋的雙腿岔開著搭在辦公桌上,白色雙排扣西裝、黑色襯衫全部解開口子,白花花的乳房與紫紅色的乳頭全部從牡丹花罩杯里翻出,雙手還在雙腿間持著一條天藍色震動棒、並用力往自己翻黑淫穴里不住捅著的宋金金,也把我嚇了一跳。

「嗯……嗯哼……呀!哎喲我去——」「喲喲!」我連忙轉過身去,「我不是故意的……我說,要不然我先回避一會兒……」「呵呵,那啥……不用了!但……你先稍等我一下啊?媽的,嚇死老娘了,我還以為是他回來了……」宋金金立刻手忙腳亂地拔出並關了震動棒,然後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衣領、絲襪和工作裙——她這一身裝束,倒似有點故意模仿陳綺羅的感覺。整理完了她才一臉飢渴地淫笑著對我說道:「不過何警官要是願意幫我解決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嘻嘻!」「別別別!算了吧,在下無福消受!」別說現在我只想屬於夏雪平一個人,就算在之前我最浪的時候,我也接受不了像宋金金這種胸大無腦、喜歡故意裝得很痞氣很社會、且嘴巴比褲腰松、不說話特夢幻但一說話就全是噩夢的女生。

「嘿嘿,瞧你那屄樣!」宋金金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拿了桌上一張濕巾擦干凈了震動棒,然後順手放進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咋的,何警官喝點啥?抽煙不?」「不了。霽隆哥找的我……喲嗬!」話說到一半,宋金金卻伸手從自己的桌子底下紙箱子里丟給我一樣東西,我連忙接住了,那是一瓶「武田山」牌的無糖烏龍茶,瓶身包裝上也印著類似於「七星山妙酸乳」搞得那種抽獎活動的宣傳廣告。我擰開了蓋子,喝了一口,接著對宋金金問道:「咕嘟——哈……霽隆哥說,我要是有空上這找他來。我實際上到這已經有一會兒了,但是前台半天也沒人搭理我,他人在辦公室呢嗎?」宋金金慢吞吞地彎下腰,又從自己辦公桌下的另一個紙箱子里掏出了兩盒妙酸乳,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然後才說道:「哦,我想起來他說過你這兩天可能要過來,但他現在不在屋。」「嗬,怪不得前台那幫人一個個都忙得喘不過氣,你宋大助理一個人在這里居然這么悠閑。」我半開玩笑地說道。

「操,笑話我?告訴你,千萬別跟他說啊……媽的,那家伙搞過我一次之後就再也不碰我了,完了還一天天總規定我這、規定我那……我現在在這干活,還不如以前我給『太極會』酒吧里坐台的時候舒服呢!不過在這上班倒是給的錢多,也不至於被一幫色眯眯的老男人摸……」對於她過去那些事情,我是真心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她一開口說話,我心里邊便是說不出的厭煩,於是我趕緊問道:「那宋助理,張總裁人在哪呢?」「應該是跑去十樓了吧?就那個大教授包圓那個樓層,那個大教授天天在那搞得風風火火的,除了偶爾去上課以外,就總帶一幫人在哪里忙活,還挺熱鬧,不過他們聊的那東西,有什么政策啦、數據啦、股票啦,這些玩意我都聽不懂。」宋金金說著,從辦公桌上那起了自己的粉餅盒,打開之後不停地照著鏡子,「反正今天早上我七點鍾到的,之後隆哥讓我跑去他的三個夜總會和兩個餐館要了賬本,九點鍾我又去了趟稅務局幫他取了幾張表格,回來的時候他就著急忙慌跑到十樓去了。他干啥去了也沒跟我說,不過看樣好像是來了什么大人物。你現在在這等他也行,直接下去找他也行。」「哦,這么回事……欸,那樓下那個女的怎么回事?」「哪個女的?」「就那把自己畫得跟里的小丑那位?」「哦,她呀,可能就是個精神病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幾天反正總來,我聽堂口里在大廈當保安的弟兄說的,每天待這兒一兩個小時,給她一瓶水或者一點吃的,也就走了。」「嗯,好吧……不過我看她穿得那樣,也不像個乞討的啊?」「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呀,這隆達集團里頭,可是啥事都會發生。嗨,管他們的,又跟我沒關系。」「行啦,」我也沒什么跟宋金金好聊的話題了,於是立刻拿了烏龍茶,站起了身,「我還是直接下樓去找他吧,不在您這等了。謝謝宋助理的茶了。」「哎哎,別走啊!」宋金金見我准備離開,又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在我正不知所以的時候,她突然伸出那五個手指上全都貼了長約兩厘米的美甲的手,一把就握住了我的襠部,然後還沿著輪廓用手指肚捏住了我的陰莖:「我靠,真大!」「吁!你干嘛?」我連忙退後一步,側著身子捂著自己的褲襠。

「嘿嘿,大帥哥何警官,誰叫你剛剛撞破姑奶奶我的好事兒啦?我剛剛正到興頭上,你一下進來嚇著我了,你不得負責幫我滅滅火?而且前不久剛聽說你那玩意還挺大,現在偶爾想起來你了,我還真有點饞!」「我的金姐,你行行好吧?隆達集團的白領里面和堂口碼頭上面有多少男的現在正閑著,你非得賊上我干嘛?」「哈哈!」宋金金盯著我的眼睛,看我對她似乎真沒那個意思,也只好干笑兩聲,「我就逗你玩玩,又沒真准備吃了你。我都聽總裁說了,你現在有對象,是吧?我就從你們那個廖警官那兒聽說你命根子質量不錯,還一身肌肉塊,就想過過手癮。行啦,摸也摸了,茶也給你了,你辦你的正經事去吧!」「等會兒,誰?誰跟你說我……我……我身體的事情的?」我懷疑地看著他。

「廖警官啊,廖韜……是叫廖韜吧?他不也你們局的嗎?前一段時間他天天找我去開房,最近這兩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沒聯系我……」我怎么瞬間感覺,空氣里的味道有點太嗆鼻子……「呵呵,那你趕緊找他解決需求去吧,我先失陪了。」廖韜這家伙居然能跟宋金金搞到一塊去,他那倆女友還不夠他折騰的,居然還在拓展後院?我的神,而且他還真不挑食……不過一提起這個小子,我便又想起他之前還試圖撩撥過夏雪平的事情,這可當真是令我有些肝疼——要不是關於艾立威那個案子,在最後調查的時候,那個叫獨孤善華的韓國小姐姐幫過大忙,有時候我真想寫個舉報信,把廖韜的真實身份跟省廳那兒點了!

算了算了,都過去了,畢竟夏雪平百毒不侵,不生氣不生氣……我一邊自己安撫著自己的情緒,一邊下了樓。到了十層之後,順著走廊走到了敞開的大門那里,邁步進去,一瞬間我便被里面忙碌的氣氛感染了:幾百平方米的樓層用隔音玻璃幕牆分隔成三個部分,最外面那部分最為壯觀,這里擺滿了辦公桌和電腦,樓層四處的角落,全都堆壘起一大堆紙殼箱,每一張桌子前面的人都在穿著紅色的文化衫,頭戴著一頂紅色八角帽,每個人相互之間很快樂地交談著,而手上在鍵盤打字或是在電話上按下號碼的動作卻從未停歇,算在一起,總共將近百十來人;被玻璃隔開的那部分,超外面的應該是一個新設立的辦公室!里面擺了四張辦公桌,一男一女正坐在里面一言不發地在筆記本電腦上似乎是在進行著繪圖;而靠里面那個被隔出來的更大的區域,則用密密麻麻的馬賽克貼把玻璃粘得仔細,讓人無法看到里面有幾個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但是整個樓層內四周,到處都貼著紅色的橫幅標語,還有以紅色為主題印有握拳微笑的楊省長的競選海報,門口也擺了一排宣傳幡,似對來者夾道歡迎,這些實在是太具有感染力。而最讓人覺得震撼的,是落款改了「楊君實印」的刻章的四個白色楷書大字的競選slogan:「守衛輝煌!」——就y省而言,對比起藍黨政治目的性極強的口號,「開辟蔚藍天地」,還有地方黨團聯盟覆蓋面過於廣大卻毫無集中目標的宣言,「人民做主新時代」,「守衛輝煌」四個字,外加一個重重的感嘆號,確實既是更加言簡意賅,又亮眼太多。

在門口旁邊,蹲坐在地面上進行著手工的一群身著一身紅色的執行委員見了我,一下子就熱情地簇擁了上來:「呀,先生您好,歡迎光臨楊君實同志的競選總部!」「外面很冷吧?來,這個杯子給你拿好——這是我們競選總部的文化產品,免費送給執政黨和楊省長支持者的!我們這邊有熱飲料,口味不錯,您快過來喝點暖暖身子……」「我們這里還有棒球夾克、毛背心和長袖衫,還有咱們的八角帽,男女穿戴起來都很好看——來,一整套,您拿好!」「看你的年齡,應該還是學生吧!——王哥,多拿幾套,讓這位先生回去可以給同學或者好友發一發。」「這還有一套文具用品,還有這些,在肯德基麥當勞吉野家都能使用,通用的八折優惠券,而使用我們的優惠券點餐,還可以在這些商家各個連鎖店鋪內,得到免費贈送的熱飲一杯。希望您能在馬上到來的大選投票階段,支持我們敬愛的楊省長連任!」——還沒等我說話,這群執委們已經往我手上送了一大堆東西,而所有的文化宣傳品上面,也都清一色印上了他們的四字競選標語,除此之外,卻沒有任何其他的帶有政治內容或者與楊省長本人相關的其他元素被印在上面,比起其他兩個黨派以往把標語和競選者頭像、甚至恨不得把自己黨章和入黨宣言都印在上面宣傳品,這些只印下簡潔的「守衛輝煌」四個字的衣帽筆杯簡直是全國上下的一股清流。

「這……不了,這些東西我不要……我是來找……」我尷尬地捧著手里的東西笑著,卻沒等我把話說完,我整個人又被面前這些執委們的熱情洋溢淹沒了:「沒事,您拿著吧!不客氣的!哪怕您不會給紅黨和楊君實同志投票,我們也希望您把東西拿好,這是我們和楊省長本人對您的一點心意!」「這……」有的時候過於熱情,也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情,但問題在於面對這樣的熱情,基本上大多數人是沒有辦法拒絕的,更沒有任何理由對這種熱情產生的困阻而發怒,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人家給的這種東西確實質量不錯又實惠。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執委們的身後響起:「喲!這不是秋岩么?」眾人聽了聲音,自動讓到兩邊。「嗯,羽倩,這是你們倆的朋友?」有人問道。

「哈哈,我倆上咱隆達實習就是他介紹的!」來人正是我那老班長扈羽倩,在她身旁,她男友吳綸也跟著出來看著我:「嘿呀,還真是秋岩!有日子沒見了,你咋來啦?」「你們張總裁給我找來的唄……嘿喲我的天!」我五體投地看著周圍這幫臉上都掛著笑容的執行委員們,這下才總算能喘口氣說句話:「行啊,這幾位全都是能人!這么一會兒連給甜棗帶催眠的,我現在都有種恨不得馬上去見楊省長、熱淚盈眶跟他握手的沖動!這個世上還是能人多啊!」「哈哈哈,過獎了……我的楊省長喂,咱們可沒白忙活啊!」整個樓層的人聽了我的話,全都欣慰地笑著。

「欸,你評價評價,咱們這塊兒弄得咋樣?」吳綸又問道。

「別說哈,你們這的裝潢、宣傳slogan和文化宣傳品上面,紅黨本身的精髓還都在,卻沒有過去時代那種太具有『偉光正』性質的冰冷蘇聯式工業風。能要是再讓人先把話說完,就更好了。」「你看,我說什么來著?」扈羽倩一拍掌道,「我就說過,你們大家也得讓人把話說完,熱情歸熱情,咱們也不能閑著太有侵略性、讓人沒有耐心。」「嗯,是啊……有道理!陸教授之前也說過,咱們盡量去做一個『傾聽者』,不能把銷售那套玩太過……」其中一個領頭的執委說道,「大家都記一下,從明天起上街之後,大家都記住,盡量要給足對方說話的機會,啊,等下我們討論討論,然後再練練!」——嗬,合著剛才這一出是在拿我進行宣傳活動的彩排嗎?

我看著這些斗志昂揚的執委們笑了笑,又看向吳綸扈羽倩這一對兒:「話說你們倆不是去忙活南方s市那邊的生意了么?怎么跑到這來給陸冬青干活了?」「s市那邊的事務早忙活完了,之後我倆就被抓來做苦力啦,哈哈!不過也沒啥不好,我倆也一直都想跟陸教授……」扈羽倩正笑著跟我聊著天,結果從那間被馬賽克毛玻璃隔出來的寫字間里突然走出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操著一口極其流利的普通話一本正經地問道:「yo,你們兩位哪個過來一下,這有點東西需要幫忙看看……」扈羽倩看了一眼吳綸:「我去吧。你在這陪陪秋岩。」吳綸點了點頭,接著扈羽倩都來不及多說一幾個字,一路小跑便進了那個神秘的隔間。

「行啦,各位,大家都該干啥干啥去吧,我去帶著我這位老朋友走走。」吳綸也拍了拍手,像是對那些執委們進行著鼓勵,也像是發出讓他們分散開的信號。

「那個打了碼的屋子是干啥的?」我指著那間房間的門對吳綸問道。

「在里面的,都是因康咨詢公司的數據策略顧問。我能跟你說的就這么多了,更細節的事情,一來總裁和陸教授不讓我們往外說,二來我也跟你解釋不清,三來我估計就算解釋了,你可能也聽不懂。」吳綸笑了笑,接著又疲憊地嘆了口氣,「唉,我進來以前也單純以為,這隆達集團也就是個正在洗白的黑社會性質企業組織,結果我發現這里面比我想象得正規得多,而且也忙碌太多了。上個月我和小倩去了s市,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回來之後根本沒休息,因為張霽隆總裁聽說我倆對海外股市都挺熟悉,還會一些統計相關的技術和知識,就把我倆也抓來放到陸教授身邊了。這里不少人,其實都是陸教授從y大和f市師范的社會科學院、商學院跟經濟系弄來的本科生,還有一部分,本來就是隆達集團、原本李氏集團和蔣氏集團的銷售,要不這么干,人手就相當欠缺,這個競選總部可能都運行不下去。」「啥?」我聽了這話可有點懵,「我沒記錯,紅黨y省黨部的青年黨員,還有紅色青年團的團員,可差不多有一百多萬人啊!有這么多人,咋還能人手不夠?」「青年團里可有不少國中生、高中生,你能指望那些孩子們干啥?剩下的那些能干活的,他們必須得聽從黨部團部指揮。楊省長雖然親民,但是他畢竟實在省政府大院和行政議會里干活的,而黨部和團部領導,主抓黨內政務,所以那些青年團和年輕黨員,一大部分是他們那些人的擁躉。我對政治也不感興趣,但看得出來,省黨高層好像沒有幾個認同陸教授現在的做法,所以,那些人還動用了各種手段,對咱們現在的活動處處限制。」「啊?這是為啥呢?陸教授主動幫著他們搞競選,他們怎么還要給人家使絆子?」「歸根結底,他們不知道陸教授的團隊和咱們現在到底在干什么呢唄。他們也聽不懂這里面的原理。」吳綸搖搖頭,「這不嘛!今天省黨部副主席兼青年團團委書記尤仁發,帶了宣傳部長米銘洋、省新聞局副局長虞孟覃、商會魏喆會長,還有一幫紅黨大佬來討伐陸教授了。你一出電梯的時候,應該看到了有個會議室關著門呢,他們現在就在里面。」最新找回4f4f4f,c〇m「他們幾個又來了?」我也無奈地苦笑著。

「你見過他們?」「嗯。上次我來這里的時候,好像霽隆哥剛請陸冬青出山。那時候除了尤仁發之外,你剛剛提到的剩下那三個就來過一次,結果被霽隆哥和陸教授懟得啞口無言……這叫啥事呢?人家給你執政黨免費做著志願者,你們反過來卻欺負人家?其實我也聽不懂陸教授的策略是啥,但是我卻知道,經過這個什么七星山妙優乳和武田山茶飲料的宣傳之後,往上開始有不少人主動抨擊起藍黨跟『驪茉』拉攏的網絡水軍隊伍了,而且經過前兩天那個示威游行之後,咱們y省對楊省長支持的呼聲可是越來越高,這不是挺好的嗎?那他們那些政客……」「這就是問題所在!你這么想,我這么想,老百姓這么想,他們可不——他們會覺得,你陸冬青一介書生,把我們的事情都搶走了,那我們干什么?我們吃什么?尤其你還用一種我們不清楚、沒法掌握的手段把事情做的這么好,那你陸冬青就是在斷我們的活路,所以,我們才要在你和你的團隊背後搞你。」吳綸說到這里,茫然地嘆了口氣,「唉,紅黨從建立之初到現在,不就一直這么過來的嗎?大敵當前的時候,卻總有內部的各種傾軋和看不順眼,總會有一些人因為蠅頭小利搞出來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一點也不『無產無私』。」「嘖……看來我當初上學的時候,及時斷掉自己想當政客的念頭,真是對了。」我點點頭對吳綸說道。

「哈哈,你現在當了刑警也不錯啊,我覺得至少公職機關里面,不會有這么多相互傾軋的問題。」「呵呵,可算了吧。那是你們看不到。」吳綸回身看了一眼辦公室里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對我說道:「我等會兒可能還得有一份從e市和k市那邊發來的數據文件,這樣,秋岩,張總裁和陸教授他們的會不一定得開到幾點鍾去,我們這邊又沒有能讓你坐的地方,要不然我帶你找個空會議室,你上里面休息休息?」「行啊。走吧。」說完,我便把手中的一大堆宣傳品放到了旁邊的桌上。

「誒?這些東西你不要?拿著吧,都免費給的。」「這個可算了,刑警不能參與政治活動的規矩,我可不敢違反,何況我最近晦氣,還被人盯得緊。別說這些衣服拿來給我穿,就這張優惠券,我要是用它買漢堡包,搞不好還沒等我吃呢省警察廳就得找我喝茶去。」我和吳綸說笑著來到陸冬青被圍困的會議室隔壁,他親自又幫我倒了一杯熱檸檬汁以後,自己便去接著忙活數據。等我休息的這間會議室里安靜下來之後,我才發現,隔壁那些人的說話聲音,竟然可以在這個房間里聽得一清二楚。

「……你可要知道,你現在和你的團隊做的這些事情,是違背我們黨的斗爭綱領和信念的。老楊是找你來幫忙不假,可他應該不知道你的胡來。陸教授,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早晚可能會牽連老楊,甚至會牽連我們這個黨!我所說的可不僅僅是y省黨部,而且還有黨中央!」說話的人,應該是紅黨y省黨部的副主席的尤仁發,y省本地少有的「實干派」官僚,f市餐飲業企業家出身,從政之後不再經商。因為父親之前對他進行過專訪,所以我小時候還見過他幾次,他個子不高,身材胖胖的,天生還長著一張憨厚的笑臉,可父親老早就說,這個人,可不是好對付的。

「尤先生,唱高調和搞主旋律,不是我擅長的東西;而且現在也不是新政府紅黨專政時期了,你的黨中央,對我而言有什么作用嗎?」「陸冬青,你好大的口氣!」「但是,受我父輩的影響,我也是讀過『紅寶書』的。紅黨的斗爭綱領,是『到人民中去』,我現在做的這些事情正是貫徹了五個字;而按照你們的方式方法,你們只是把『人民』當成一個百分比數字,難道不是么?」坐在另一邊的陸冬青,依舊氣定神閑、溫文爾雅,態度還有些高傲和慢吞吞的。「對於你們老一套的想法,我早就了然於心,你們的做法藍黨在搞,地方黨團也在搞,那樣的方式方法毫無新意;何況這次,藍黨動用了全國的網紅和自媒體資源,他們在抖音快手上面發一條毫無根據的諷刺視頻,十分鍾的點贊數就可以破萬;而地方黨團更不用說了,海外的運動組織和『轉輪教』一直跟他們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有人都在利用互聯網和媒體。想要楊省長按照你們過去那樣,到處發傳單、貼大字報、再錄幾個視察調研的視頻就想連任,根本天方夜譚。」「我們那樣又怎么了!」米銘洋暴怒道,「紅黨建黨多少年,我們的工作還不都是靠著發傳單和巡查調研撐過來了?倒是你,你一直在操弄大家的情緒,把f市鬧成什么樣了?哼……陸冬青,我這也是對事不對人,你如果在你的策劃書上能夠寫明你制造出來的這些事情,能給省政府和黨部做出及時的預案也就罷了,問題是現在有多少事情,你自己都承認,是根本無法人為預料的,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我們搞競選搞投票,是需要一個一切可以掌控的策略,我們可不是賭徒!」「我記得,我寫的東西解釋得已經很清楚了,看了我的策劃書,你們還是掌控不了嗎?還是根本沒搞懂、沒學會?呵呵!」陸冬青輕蔑地冷笑著,「我也沒讓你們去賭博,但是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了楊省長和各位,如果需要紅黨這次在大選中獲勝,那么三分之一的不確定主張的選民,就應該通過一系列的不確定事件來進行拉攏。所有的政治事件、每天這個城市里發生的日常,怎么可能都是實現就預判好的?而且我分明告訴各位,%的民眾,更希望能擁有一個『能夠隨機應變、在不確定危機中力挽狂瀾』的地方首長。不信的話,給你們看我們剛剛從這兩天收集上來的調查數據……」「我不看他媽的什么鬼數據!」隨著尤仁發的一聲咒罵,貌似一摞紙張之類的東西,「嘩啦」一聲,被從桌子上一巴掌掃到了我與隔壁會議室的牆面上。

「尤副主席,您消消氣……」聽起來,應該是張霽隆走上前去,彎腰撿起了那一摞紙。

「我怎么消氣!」尤仁發對張霽隆怒喝道。

張霽隆只是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沒再說一個字。

「霽隆,你不用管,沒事,你讓他說。」陸冬青輕聲對張霽隆說了一句,似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尤仁發依舊暴怒道:「陸冬青,我也是學社會學出身的,信息傳播那套我比你熟悉!剛才銘洋說你操弄人民情緒,我看他說得輕了——你根本就是在操弄民粹!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把戲嗎?你最開始跟這個姓張的一起拉攏飲料廠商搞什么抽獎活動,目的就是為了大量收集老百姓的個人信息,再利用所謂的有獎問卷,根據行為心理學把每個人思維理念和對市政話題的偏好歸類,然後按照他們的偏好投放帶有煽動性的廣告——這其中,你們制造了大眾對於外企的恐慌、對於在本地生活外國人的對立,並且,還編造了『人造肉有害論』!呵呵,你口口聲聲讓你的團隊宣傳要保護我們本地的企業,但你知不知道你們的這個『人造肉有害論』讓多少本地的食品廠商受到影響?最厲害的是你們居然利用這樣的輿論,影響了股市……」哈?這次全球的股市波動,難不成真的是像徐遠猜的那樣?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陸冬青一拍桌子,語氣依然冷靜,「我不是巴菲特,我也不是索羅斯,我陸某人何德何能敢操縱全球的股市?你們一進門我就說了,這次的股市震動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當然,我個人了解和研究出來的具體的全球金融市場方面的情報,我也不願意在這里跟你們掰扯,你們要是能看得懂英文,自己去雜志和上面找去,德勤和畢馬威兩家審計事務所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經有報告進行了預期,這次所謂的危機,完全是因為美國和國內的這些資本家沒有做好對策。如果說『人造肉』的股價跟它有什么關系,那也只不過是壓在駱駝身上隨便的一棵稻草而已……」「呵呵,你說的倒是……」「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陸冬青第二次猛拍了一下桌子,這次他也徹底怒了。

尤仁發那邊沒了聲音。

「至於你說我制造對立、制造恐慌,呵呵,那些論調又不是我陸冬青一個人在講——甚至,你尤仁發副主席在去年的八月份的全國行政大會上,還提出過外資企業對本國企業的惡意排擠問題……」「你就別偷換概念,混為一談!」尤仁發那邊也一直保持著高亢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