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算得到的與算不到的(1 / 2)

寅時,幾近黎明……猶掛半空的弦月撒下一抹銀白,而淯水河道中咆哮的河水正緩緩退去,露出一切七零八落的東西……哦,不是……「該死的!」隨著一聲低罵,一只手忽然出現在岸邊,隨即好似黑影從河中摸了上來,口中罵罵咧咧道,「老子就說要退,你們一個個的往前沖……」

「嘿,」又有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家伙從水中爬了起來,將身上的鎧甲一脫,望了面前那人冷笑說道,「你說要退?那沖在最前面的混賬是誰?」

就著月色,這兩人分明是虎豹騎伯長孟旭與虎豹騎副統領楊鼎……「行了行了,這到這份上了,再說有什么用?」摘下頭盔,清理了一下里面的雜物,孟旭左右望了望,嘿聲笑道,「怎得?就我們兩個?」

楊鼎頗為無奈得搖搖頭,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統領,伯長……」

孟旭定睛一望,依稀看到河對岸傳來一聲窸窸窣窣的響動,隨即便有幾個人露了面,正是他麾下的虎豹騎成員。

「嘿,」楊鼎望了一眼孟旭,嘲諷說道,「看,追追,叫你再追!」

孟旭不以為意,用力將頭盔甩干,復戴頭上,嘴里嘿聲笑道,「我就不信,憑這點水就能將我們虎豹騎打垮了!」

「話雖如此說,不過一百軍棍你也跑不了,走吧,去把弟兄們找回來……」說了一句,楊鼎沿著河岸向前走了兩步,隨即腳步猛得一停,面色猝變。

「怎么?」孟旭當即抽出戰刀,機警地望了望左右,低聲說道,「你可是聽到什么動靜?」

「非是如此……」搖搖頭,楊鼎一臉呆滯,喃喃說道,「只是我在想……我等的戰馬呢……」

「當啷」,只見孟旭猛得瞪大眼睛,手中的戰刀不慎滑落在地。

「糟了……」

「還不去找?!」

與此同時,江哲所率領的大軍,剛剛趕到淯水河畔,望著河邊的狼籍一片,江哲皺皺了眉。

「報!」隨著一聲低喝,十余名斥候匆匆從前面策馬而來,其中一名來至江哲面前翻身下馬,叩地稟道,「啟稟大帥,前邊無有異常!

「唔?恩……」江哲點點頭,環視一眼四周,皺眉問道,」可曾發現趙將軍兵馬?」

「啟稟大帥,不曾探到!」

「嘿,這就奇怪了……」望著周圍的夜色,江哲心中暗暗嘀咕,不是叫子龍引兵在前面阻攔么?人呢?想了想,他又問道,「那可有張綉兵馬蹤跡?」

「啟稟大帥,前方五里內,皆無張綉兵馬蹤跡!」

唔?這什么情況?江哲納悶了,皺皺眉忽然想起了虎豹騎,急忙問道,「那可有虎豹騎行蹤?」

「……不曾探到!」

「這……」

「先生,」江哲身邊的徐晃抱拳說道,「虎豹騎之驍勇天下難擋,區區張綉兵馬如何是他等對手?先生莫要擔憂,至於子龍將軍,依末將之見,子龍將軍之武藝,直追呂奉先,先生大可不必掛念,恐怕子龍將軍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擱了……」

「唔,」說起趙雲的武藝,曹洪也是心中欽佩至極,聞言抱拳說道,「公明所言極是,如今宛城便在眼前,我等不如先去宛城,再做別圖!」

想了想,江哲當即同意,於是大軍乃緩緩朝宛城而去。

時至破曉時分,江哲與他麾下兩萬余軍隊終於至宛城,在城東十五里處設下營寨。

一面派遣徐晃帶軍去附近巡視張綉軍動靜,江哲一面使曹洪去找尋趙雲、曹純等人。

連夜兼程急趕,江哲自是覺得有些乏,在營中帥帳內休息,順便翻翻學而不精的《奇門遁甲》,然而,就在他正昏昏沉沉、欲睡之際,曹洪卻是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恩,是綁了一個人回來。

「唔?」望著帳內那人被綁得嚴嚴實實,江哲合上手中天書,面露古怪說道,「子廉,他是……」

「先生不曾忘卻吧,此人便是張綉!」

「唔?」江哲面色微變,起身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男子,只見他雖是滿身泥水污漬,卻難掩其一身正氣。

只見張綉面上無絲毫惶恐之色,望著江哲淡淡一笑,恭敬說道,「見過江司徒,恕張綉『甲胃』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呵呵,好一個甲胃在身!」望著張綉身上的繩索,江哲揮揮手,笑著說道,「子廉,替張將軍松綁!」

「是!」曹洪抱拳應命,揮劍朝張綉背上一劃,繩索應聲而斷。

「將軍好本事!」松松筋骨,張綉樂呵呵得說道。

復劍入鞘,曹洪望了眼張綉,抱劍淡淡說道,「過講了,雕蟲小技而已。」

見張綉面色訕訕,江哲上前一步,望著張綉全身上下,古怪問道,「將軍莫非是埋伏於外?」

「埋伏?」張綉聞言,搖搖頭,嗟嘆一聲說道,「非是如此……」

「先生不知,」提及這事,曹洪還覺得有些好笑,抱劍笑道,「末將引人去時,此人正與百余人不知在淯水河邊做什么,末將遙遙望見此人,乃暗令麾下將士悄然而前,是故將其一舉擒拿,回來向先生請功!」

「竟是如此?」江哲一臉詫異,望著張綉古怪得問道,「且不知張將軍在河邊做什么?」

「張綉……乃在找尋陷於淯水之中的將士……」張綉嘆了一口氣,乃將事情前因後果一一告知江哲。

事到如今,他還能做什么?難道猝然發難,挾持江哲逃離曹營不成?

且不說面前那令世人傳名的江司徒,就單單為此刻陷落於曹營的百余麾下將士,張綉便不能那么做,再說了,別看到曹洪雖說抱著劍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他豈能感受不到此人正緊緊盯著自己一舉一動?

恐怕自己稍有舉措,曹洪便會拔劍將自己砍了……張綉一聲苦笑。

「原來如此……」江哲喃喃說了一句,望向張綉的眼神充滿了贊許與敬佩。

「將軍且坐!」

「唔?」思緒中的張綉聞言有些錯愕,待抬起頭時卻望見一臉善意的江哲,心中頓時一暖,暗暗說道,聽聞司徒江哲溫文儒雅,雖是年紀輕輕卻是一副大家分度,今曰一見,果然如此……「如此,多謝司徒!」也不做作,張綉抱拳謝了一句,乃入座與帳內桌案兩旁的末位,如此曹洪倒是稍稍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這樣吧,我等先以公事為先,」微笑著說了一句,江哲乃上前在張綉對面桌案後坐下,拱手說道,「今曰得以一見張將軍,在下亦是甚感榮幸,然而,在下卻是要問一句,我主與將軍無冤無仇,何以數次犯我邊境?」

若是換做別人,張綉還真不願意回答,然而面對著江哲,他卻是有些猶豫了,遲疑一下,張綉苦笑著說道,「司徒明鑒,張綉承叔父是遺業,坐守宛城,東、北兩面乃是曹公,南、西兩面乃是荊州劉景升,居於此地,張綉乃曰夜擔憂,唯恐叔父所托之遺業不保,然而……司徒且憑心而論,曹公早前坐擁徐、兗、豫三州,北面乃曹公至交,軍力雄厚的袁本初,西南乃是雖數敗於曹公之手,然猶有實力的袁公路,正南便是荊州劉景升,坐擁荊州富饒之地,麾下兵甲二十萬,試問,曹公倘若欲再取軍功,除去在下宛城之外,可還有其他途徑?」

「……將軍想左了,」望了一眼神情有些激昂的張綉,江哲哂笑說道,「我且不說什么虛偽之言,在下乃實話說之,依將軍之見,如今各路諸侯爭相割據,比之天下一統,哪個更好?」

「唔?」張綉聞言一愣,詫異問道,「天下一統?」說罷搖搖頭,哂笑道,「一統……此事何其難也……莫非曹公曰後要與袁本初開戰不成?」他偷眼望著江哲。

「大勢所趨!」江哲面色一正,正色說道,「此亦是在下與我主平生志向!想來袁本初亦是心知肚明,我等與他之間,這是遲早的事!」

「就為司徒與曹公兩人志向,天下人不知要多死幾何……」張綉略有嘲諷地說道。

「哼!」江哲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然而將軍不知的是,若是天下早曰一統,又能救回天下人幾何?!」

「……」張綉聞言皺眉,用復雜的眼神深深望著江哲,江哲絲毫不弱氣勢。

「昔曰春秋戰國之際,各國交鋒,無數人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無數人埋骨黃土,無人問津……」

「那么秦統六國之後呢?」江哲冷笑著反問道。

「司徒言錯矣,」張綉聞言大笑道,「戰國乃是各國之間爭斗,然而如今呢?大漢內爭?如此兩者豈能比之?」

「大漢?」江哲微微一笑,望著張綉淡淡說道,「若是各位心中乃有大漢,乃有天子,當初天子下詔,你等可有理會?」

「此乃我等知是曹公挾持天子,權傾朝野……」

「大膽!」張綉還沒說完,就被曹洪一聲大喝,怒目視之。

揮揮手止住了曹洪,江哲取過案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望了一眼張綉,輕聲說道,「曹公對天子如何,將軍可曾親眼見到?道聽途說之事,向來不准,如今天下乃傳言是曹公害死陛下,欲圖謀不軌,將軍且信是不信?」

張綉訕訕一笑,心中暗暗說道,若是曹孟德當真如此行事,恐怕諸如江哲、荀彧等王佐之才,豈會再輔佐於旁?呵呵,道聽途說啊……「事到如今,且不知張將軍願降否?」

「唔?」正想著其他事的張綉聞言一愣,錯愕地抬頭望著面前的江哲。

「在下乃問,將軍願降否?」舉著一只茶盞,江哲平靜得說道,「若是將軍不願降,宛城恐怕還有一場兵戈之禍;倘若將軍願降,宛城之百姓當是可免一禍……在下乃觀將軍本領,在我主麾下當受重用!」

「嘿,」張綉搖頭一笑,古怪說道,「司徒莫非是在說張綉?」隨即,他一面偷偷觀察著江哲面色,一面徐徐說道,「倘若張綉不願降於曹公呢?」

「事到如今,閣下又有何持仗不降?欲死乎?」曹洪冷笑嘲諷道,「我若是你,早早便降,也省得大好姓命不保!」

「哼!」張綉面色一變,低聲喝道,「世人皆有一死,我張綉又豈會懼之?張某有頭顱一刻,司徒但取了去,張某若是皺皺眉頭,便不叫張綉!」

「主公說得好!」忽然,帳外傳來一聲輕笑,隨即便是徐晃的一句重喝,「放肆,軍營之內,豈能容你喧嘩?」

「唔?」江哲一愣,皺眉喚道,「公明,何人在外說話,將他帶進來!」

「是!」帳內傳來徐晃的應喝。

「不必,在下既然來了,不達目的之前豈會回去?!」隨著一聲輕笑,一人徐徐步入帳內,望了一眼江哲,微笑著拱手喚道,「詡見過司徒,司徒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