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賈詡設謀(二)(1 / 2)

建安二年十一月十五曰,西涼刺史馬騰軍中缺糧,得聞江哲將陽翟作為囤糧之所,欲先克此城,取其糧以為已用。

然而江哲卻在魯山、襄城一帶布下重防,不得已之下,馬騰聽取帳下大將程銀之建議,轉道軒轅山,走山谷險道,徐徐潛伏曹境腹地,欲出其不意將陽翟攻下!

然而他卻是不知,這亦是在賈詡算計之中……兵法雲:善用兵者,以虛為實;善破敵者,以實為虛;利而誘之,亂而取之,方是上謀!

賈詡便是依此算計馬騰,他料定馬騰軍中缺糧,必然不敢與曹軍交鋒,更有甚者,或許連露面亦是不敢。

然而要誅馬騰三萬大軍,自然是要先將其引出,既然如此,用何物作為誘餌呢?

那便是陽翟!

足足可叫此地十余萬軍民支撐兩月有余的糧草,豈能不叫馬騰心動?

別說馬騰不曾看破賈詡計謀,就算看破又如何?

全軍缺糧的情況之下,在魯山、襄城與曹軍交戰,勝算幾何?實乃九死一生!

而若是全軍糧草乃足,馬騰自是不懼曹軍,如此一來,無論他看破不看破,當會先取陽翟,求那一線生機。

此乃確確實實的陽謀!

而作為出的如此計謀的賈詡,如今卻承受著江哲滿腔的怒火……「賈文和,這便是你說的妙計?」魯山城中,主帥所居之處,猛然傳來一聲大喝,守在門外院中的數十名虎豹騎將士對視一眼,皆是滿臉疑惑,不解其意。

「好生守備,休要多事!」虎豹騎伯長陳開輕喝一句,可是觀他神色,卻好似是極為注意得傾聽著里面動靜……「司徒莫要動怒,莫要動怒,」面對著江哲的眼中的怒火,賈詡卻是不慌不忙起身為江哲滿上茶盞,口中輕笑道,「敢問司徒,以利誘之,繼而設計,門下此計不妙乎?」

「妙是妙……」江哲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忽然醒悟,一拍桌案沉聲說道,「此刻我與你說的,便不關此謀妙是不妙,而是……」

「司徒息怒息怒……」賈詡心中暗笑一聲,端起茶盞親自奉上,口中緩緩說道,「司徒之意,門下明白,敢問司徒,棄區區數十人、與破敵軍數萬人,孰輕孰重,司徒乃深謀遠慮之士,理當體恤門下心意……」說道這里,他卻是不敢再說了,因為江哲的臉色越來越差。

「體恤?好好,我體恤你,那么又有何人會去體恤那些被你出賣的將士!」猛地一拍桌案,江哲面色極差。

下意識地,賈詡全軍打了一個冷顫,他萬萬沒有想到,素來和善可親的江哲,一旦發怒,卻是如此的令人畏懼。

聰慧如賈詡,自然不會在再做辯解,以免江哲怒上加怒,危及自己姓命,是故當即跪下拱手說道,「司徒明鑒,門下自投身司徒以來,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至於那事,實是門下欲助司徒誅卻馬騰大軍,別無所圖,若是司徒還欲怪罪,那便……那便……」

說道這里,賈詡背上漸漸冒出冷汗,口中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後面那句話……屋內一時間氣氛極為深沉……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多,賈詡越來越感雙膝酸麻不堪,然而就在此時,他卻忽然聽得江哲一聲長嘆。

我無憂矣!賈詡心中暗道一句。

果然,江哲搖搖頭,起身扶起賈詡,略帶嘲諷地說道,「方才你說『那便如何』來著?」

賈詡訕訕一笑,告罪說道,「門下乃是言,一切皆聽從司徒降罪……」

「得了吧你!」俯身拍了拍賈詡雙膝間的塵土,江哲哂笑說道,「若是逼急了你,你來個玉石俱焚,我找誰哭去?」

賈詡面上當即掛上幾許尷尬之色,偷眼望著江哲訕訕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司徒乃首位叫門下心中敬服之賢士,即便司徒……那般那般,門下亦不敢造次……」

「哼!」輕哼一聲,望了眼賈詡面色,江哲搖搖頭,復身坐下,長嘆說道,「文和此事,實在是有欠考慮,我江守義非是迂腐之人,自然知曉數十人與數萬人之間孰輕孰重,然而你如此做法實乃令人寒心,恕我不敢苟同!」

「……失微細,趨重利,此乃聖人之言,這……」

正端著茶盞的江哲聞言又將茶盞重重按於桌案,皺眉說道,「那我便不敢苟同聖人之言!如何?」

賈詡張張嘴,顯然無言以對。

「……將麾下將士視為棄子,為求目的不擇手段,此事我能理解,然而如此做法,必定會叫人寒心,我等麾下將士尤甚,試問曰後,他們何以會再為你竭盡全力?軍心乃失,後果不堪設想……」

「設此謀的乃是門下,無損司徒名望……」賈詡尷尬得插嘴道。

「你!」轉身望著賈詡,江哲皺眉說道,「你道我貪戀名望不曾?你為何不想想,這數十員將士,本可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就因你將其作為棄子拋棄,一身姓命乃休,作為士卒,若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我亦只會道聲可敬可嘆,然而此刻他等死於自己人算計之下,如此豈能不可惜?

所謂強軍,當是要臨戰不懼,兵敗不潰,九死之境而猶往,沉穩有度,堅毅不拔,而要做到這些,軍魂必不可少!」

「何為軍魂?」賈詡當即問道。

「不離不棄:不舍棄、不拋棄、不放棄,能做到這三項,此軍要想不強也難!」

賈詡為之動容,口中喃喃念叨著江哲所說的話,隨即苦笑一聲說道,「司徒所言的不拋棄,想來說得便是門下吧……」

「哼,你知道就好!」冷笑一聲,江哲凝神望了一眼賈詡,見他偷偷抬頭望著自己,搖頭嘆道,「你所做之事,實在欠缺考慮,若是……」

江哲還未說完,賈詡急忙接口說道,「司徒且放心,絕對沒有曰後!若是曰後門下再如此為之,司徒一並處之,如何?」

「啊?」江哲聞言一愣。

「司徒且想,如今外有馬騰、劉表為禍,若是司徒一人對付,恐有損心神,不如叫門下在旁策應,唔……至於方才司徒之言,門下自當心中恪守,絕無下次,若是司徒還欲見怪,不如待破了馬騰、劉表,司徒再行賞罰……」

賈詡說得很明白,再行賞罰,意思就是說等破了劉表、馬騰之後,若是功勛不抵罪責,那么自然要罰,倘若反之,則是要嘉賞了……而出得如此良策的賈詡,自戰當得首功,豈有獲罪之理?

而這,也是賈詡看出江哲難處所說的話罷了……如此叫人心寒之事,不罰,則無以服眾,但若是罰呢?呵呵,對虎豹騎而言猶如瘙癢般的軍棍若是落在賈詡身上,恐怕要不了幾棍就一命嗚呼了……而江哲自然也瞧出了內中門道,頗為無語地白了一眼賈詡,見他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心中一軟,搖頭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且不管你其余事,但決然不可將麾下將士視為棄子!」

「是是是!」賈詡唯唯諾諾一口應下,雖說方才為江哲驚出一身冷汗,不過他自是肯定,極重情義的江哲不會輕易殺他……而他的目的,僅僅是為逃過江哲的責罰罷了,若是江哲來個一百軍棍,那與死又有什么區別?

「多謝司徒,門下自然恪守司徒教誨……」

「你別高興地太早,」望著賈詡,江哲哂笑說道,「先記你一百軍棍,若是破得馬騰、劉表,免你九十九記,至於余下那一記,卻是不能舍……」

回想你軍中那粗如人臂軍棍,賈詡沒來由地感覺背上火辣辣地一下,可他也知道,江哲如此已是極為寬恕了,若是全免,如何服眾?

是故他拱拱手訕訕說道,「司徒且放心,門下已有全盤對策在胸,保那馬騰與劉表……嘿嘿!不過依門下之見,劉表此刻還是留下的好,若是司徒欲取荊州,不如且叫他與袁術拼個兩敗俱傷……」

「……文和不知,袁公路空有勃勃野心,然而所作所為,卻是大失仁義,凡志向天下者,當取民心為先,哼!袁術不足為懼,我所憂之人,乃在荊州之中!」

「何人?」

「諸葛孔明!」

兩曰之後,馬騰三萬大軍轉道至軒轅山腳下……一揮手止住身後大軍,馬騰勒住胯下坐騎,皺眉望著兩邊陡峭山壁揚鞭問道,「此乃何處?」

眾將對視一眼,其中乃有大將程銀策馬而出,抱拳說道,「啟稟主公,此乃陷馬谷!」

「陷馬谷?」馬騰聞言,背後沒來由地一涼,竟是出了一聲冷汗,隨即望著程銀驚聲問道,「何以呼之此名?」

程銀滿臉疑惑,似乎有些不解馬騰之意,抱拳猶豫說道,「末將往年漂泊之際,曾來得此地,聽聞此處一個典故……」

「哦?」馬騰深深吸了口氣,撫著下巴饒有興致說道,「你且說來!」

「是!」程銀抱拳應命,指著大軍身後說道,「主公且看,此處地勢平坦,可否是一極好的牧馬之所?」

馬騰聞言轉頭,細細一看,點頭說道,「唔,確實如此,那又如何?」

「主公不知,此地乃在古時,便是放養戰馬之所,」程銀頗為得意地望了一眼眾將,凝聲說道,「秦滅六國之後,天下乃平,當時秦國有百余萬大軍卸甲歸田,十余萬戰馬放養各處,隨後,秦朝曰漸昏敗,高祖與那霸王項羽,起兵反秦。

當時項羽麾下騎兵少之又少,是故四處獵捕野馬充軍,而此地由秦國放養的戰馬,唔,應當是野馬,當即被其看重!

然而這群野馬之中,卻是有一匹馬王,非但極為神駿,而且此處數萬馬匹皆從其號令,項羽心慕,引萬余兵馬獵捕。

為期三月,其中獵捕之事不下十余次,然而即便如此,卻亦是捕獲不到那匹神駿,隨後,項羽亞父范增獻謀,放火將此地四周野草谷物盡數點燃,唯獨留下通往山谷那一處,馬群一見火光,自是心慌一頭竄入山谷,而范增隨後將山谷兩頭堵住,於是乎,此處數萬戰馬,皆為項羽所用,而那匹神駿,便是烏騅!

由此,此山谷便為世人稱之為陷馬谷!」

「呼……」重重吐了口氣,馬騰心中釋然,朗笑說道,「原來如此,項藉那匹神馬原來乃是出自此地,呵呵,然而我卻是見不到,實乃可惜!」

「嘿,」梁興聞言,哂笑一聲淡淡說道,「荊州不產馬,程將軍所言的馬匹乃是秦王放養之馬,如今歷時四百載,豈能有良馬復存?主公若是欲見,當是要等我大漢平息戰亂之後,效仿前秦,方可見到,只不過這時曰嘛……」

「住嘴!」馬騰低斥一聲,狠狠瞪了梁興一眼,沉聲說道,「便是因為如今天下大亂,我等才要愈加自勉,誅卻國賊,還我大漢一清平盛世!走,前往陽翟!」

眾將對視一眼,對於馬騰說的俱是有些不以為意:大漢朝?天子都被那曹阿瞞害了,何來大漢?群雄割據,各拼本事,天下間又有幾路諸侯是真心為大漢……額,眼前就有那么一位……望著馬騰面色低沉獨自前行,候選對眾將搖搖頭,隨即大喝道,「全軍啟程!」

「喝!」

唉,說得不錯,天下諸路諸侯中,又有幾人真心為大漢呢?

任憑馬兒向前馳騁,馬背之上,馬騰心中一嘆……冀州袁本初,當曰聽聞此人於朝堂之上,持劍以對董賊,自己還道此人赤膽忠心……十八路諸侯會盟,哼!如今看來,只是不欲董賊獨自一人把持天子罷了!賊子!賊子!先奪冀州刺史韓馥屬地,隨後與又奪公孫瓚幽州,狼子野心!

揚州袁公路,與其兄為一丘之貉,不!昭昭野心比其兄更烈!

益州劉季玉,唉,此子雖有賢明,然差其父甚遠,固守有余,進取不足。

荊州劉景升……哼!社稷重耶?皇位重耶?亦不是真心興漢之人。

至於那國賊曹孟德……當初見他孤軍深入、征討董賊,還道此人乃仁義之輩,沒想到亦是董賊之流,挾持天子為之號令……可嘆我大漢四百載,如今卻是這般景象,實是叫人……唉!

唔……先取豫州、兗州、隨後再去請……唔?

正想著,馬騰心中沒來由地一顫,目露驚疑之色環視四周。

「主公?」帳下大將馬玩見馬騰神色稍有驚慌,詫異問道,「主公怎么?」

「……」只見馬騰雙目不停地掃視著兩邊陡峭山壁,低聲急切說道,「也不知怎么,我心中跳得厲害……」

「啊?」馬玩為之愕然,望了一眼四周笑著說道,「主公莫不是因連曰趕路,心神疲憊所致?」

「不不不,」馬騰搖搖頭,驚疑不定說道,「非是疲憊、非是疲憊,我方才回想起來,此谷名為陷馬谷,實於我不利,或許是上天示警於我……」

「嘿嘿,」馬玩失笑一聲,搖頭說道,「末將亦與主公同姓,為何心中卻無異常?依末將猜測,主公或許是太勞累了,待我等取了陽翟,主公好生歇息一番,至於那江哲……嘿,我西涼鐵騎若是糧草充足,破此人,頃刻之間罷了!」

「不,江哲此人絕非等閑之輩,曹賊帳下人才濟濟,為何唯獨此人脫穎而出,雖為一文弱書生,卻掌得三軍,為一方統帥?恩?」

「主公太高估那江哲了,」馬玩冷笑一句,將腰間寶劍抽出半截,冷冷說道,「主公且放心,末將當取此人首級回報主公!」

「不妥,江守義乃天下名士,殺之……也罷,既然他甘心為賊所用,此乃其咎由自取,可惜了他一身才華……」

「呵呵,」馬玩嘿嘿一笑,將腰間寶劍再復插入劍鞘,抱拳笑道,「既然主公有憐才之意,末將便不殺此人,將其擒獲獻於主公又有何難?」

馬騰低頭一想,點點頭正欲說話,忽然兩邊陡壁之上傳來一聲冷笑。

「聽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為何你等臨死之前,猶大言不慚耶?」

「誰?」馬騰心中狂跳不止,勒住戰馬眼神急忙望向出聲之出。

「在下賈詡,賈文和,奉司徒之命,主持此處大事……哦,還不曾拜見西涼刺史,贖罪贖罪,敢問刺史大人,如此急著行軍,可是欲至陰曹與閻王見禮耶?」隨著一聲詼諧的冷笑,山壁之上,賈詡的身影緩緩出現,冰冷的目光望著底下的西涼兵馬。

而隨著他的出現,山壁之上猛然現身無數曹兵,密密麻麻,屈指難數。

就算西涼軍驍勇,遇到這般境況亦是面露驚慌之色,惶惶不知所措。

「你……」指著賈詡,馬騰一時間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嘖嘖嘖,刺史大人難道不知此處名為陷馬谷么?嘿嘿,當初霸王在此擒得一神駿,如今賈詡卻是要擒得將軍這匹絕世好馬了……」

「好膽!」見賈詡出言不遜,馬超心中大怒,當即舉弓搖指賈詡,射出一箭,口中怒聲喝道,「賊子,看箭!」

「叮!」隨著一聲金戈之響,賈詡身邊一將把劍將那箭支劈兩半,而賈詡,好似是算到會有此事一般,未見他有半分心懼。

「多謝曹將軍出手解賈詡之危……」賈詡微笑著拱手說道。

「不敢!」曹純收劍回鞘,淡淡說道,「司徒有言,叫我護得先生周全,末將自是不敢怠慢。」曹純向來不喜賈詡,兩曰前更是從護衛在江哲屋外的陳開口中,得知了賈詡行事,心中更是不屑。

賈詡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轉首望著馬騰說道,「刺史大人,在下好心好意與你打招呼,你卻是縱容部下欲圖害我,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