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援川考察(1 / 2)

官場局中局 筆龍膽 4726 字 2020-06-08

從胡小英辦公室出來,朱庸良站在門外,忍不住又回頭朝胡小英的門口望了一眼,眼中噴射的陰毒仿佛蛇信子一般哧哧有聲:他媽的,最毒婦人心!關於部里干部的調整,竟然要我和梁健商量?!

然而,這是一個逃避不了的問題。

朱庸良心里明白,胡小英讓他先考慮部里干部的調整,其實是給了他機會,如果他按兵不動,說不定什么時候,胡小英就會親自動手了。到時候,他還真不知道後果如何。一個組織部長,看起來掌管著組織人事大權,但這個權力是在黨委書記的支持下才得以實現的,如果離開了黨委書記的支持,就會處處受制。

朱庸良原本並不看好胡小英,一個對長湖區情況並不熟悉的外來派,而且還是一個女的。他以為長湖區只要有周其同區長這位根深葉茂的「老長湖」在,胡小英是翻不起多少浪花的。只是,如今的局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最近關於人事方面的幾次較量,胡小英都以她以柔克剛的手段,占盡了優勢。雖然說,有時候不免險中求勝,贏得很玄。但朱庸良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種趨勢,那就是胡小英在長湖區漸漸變得風生水起了。

胡小英乘勝追擊,這次又要拿他組織部來開刀了。朱庸良帶著這樣的疑惑和不甘,來到了區長周其同辦公室。

周其同遞了一支煙給他。朱庸良接了點著。

周其同說:「朱部長,怎么耷拉著臉?」朱庸良深深吸了一口,噴出一口煙,仿佛那就是他心頭的火氣,這樣一來,心頭感覺微微松些,說:「我剛從胡小英那里過來。她讓我調整部里的干部!」周其同也點著了煙,抽了一口,慢慢地吐出一口煙,看著那慢慢騰起的煙,不斷變化,說:「看來,她是不肯善罷甘休啊!」朱庸良說:「是啊,也怪我部里的干部科科長姜岩,讓患了憂郁症的車小霞去處理推薦說明材料的事情,現在倒好人家神經有問題,撐不住了都交代了,還把他自己和我都繞了進去!」

周其同朝朱庸良看了一眼,說:「朱部長,有時候就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有些人沒有利用價值了、腦袋也不太好使,那就堅決劃清界限。否則,當斷不斷,其亂不斷。」

朱庸良看了看周其同,見他眼中都是冷冷的光,仿佛兩汪冰水,心中不由一陣顫栗:周其同夠狠。說穿了,我們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只是,姜岩不過是個小卒,而他身份更重要一些。如今他讓我對姜岩狠一點,他日,對他來說,如果我也失去了利用價值,他是不是也會這般干脆,毫不猶豫地「壯士斷腕」呢?

周其同不知朱庸良心中的顧慮,又說:「我的意思是,胡小英就推薦說明材料的事情,恐怕不會這么算了。車小霞說你也是指使者之一,如果這件事姜岩不出來挑,那么還有誰來挑?如果沒人來挑,胡小英就有理由,繼續查下去。這樣一來,恐怕對我和你都是不利的,雖然說,她繼續查下去,也未必能查出我們什么來,但事情弄大了,總歸會影響我們在干部中的形象,你說是不是?我們要把危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圍,讓職位最低的人來承擔責任,對我們來說,就是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朱庸良沒辦法不同意這一做法,如果這個責任不由姜岩來挑,那就得由他朱庸良來挑。那天的錄音,各位常委都在場,聽得清清楚楚,特別是萬康副書記聽得臉都發紫。如果不把責任擱在姜岩肩頭,萬康副書記肯定會對他朱庸良有意見。如果萬康副書記認定是他朱庸良覬覦他的位置,所以設計讓他在大會上當眾出丑。那就糟糕了。萬康書記這人雖然粗,卻有一股倔脾氣,他若是認定了,一時半會兒就拗不過彎了。朱庸良可不想就這樣給自己樹立這么一號敵人。而且,萬康副書記分管組織,是自己的分管領導,若是他看自己不順眼,加上梁健又和自己不對盤,兩面一夾擊,想要把他這個組織部長架空,也是很容易的。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萬康書記給恨上了,這事既然姜岩沒有做好,也只能讓他自食惡果了。

回到辦公室,朱庸良左思右想,還是把干部科長姜岩叫了來。姜岩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畢恭畢敬地面對朱庸良。他在朱庸良面前一直這么畢恭畢敬。

朱庸良看了看姜岩說:「姜岩,有件事情,我要先跟你通個氣!」姜岩趕緊點頭:「朱部長請吩咐。」朱庸良說:「這是關於你自己的事情。組織上可能要考慮給你換個崗位了。」

姜岩眼中閃出了興奮的光芒,這是年輕干部在聽到自己升遷有望時,都會有的那種閃亮亮的目光。姜岩說:「謝謝朱部長了。」朱庸良心想,你謝我什么啊!等我說完,你不罵我,我謝謝你才對。

姜岩期待地看著朱庸良。朱庸良有點心煩,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水,理了理思路,說:「姜岩,這件事情,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你在部里工作時間也長了,為干部工作也付出了許多的勞動,有功勞也有苦勞。」姜岩心想,看來朱部長還是舍不得放我走,不過能提拔著出去,總是好事,就說:「謝謝朱部長的肯定,我在部里的時間也長了,也該給後面的同志騰騰位置了!」朱庸良朝姜岩看了一眼說:「你有這種想法就好!」

姜岩滿懷期待又小心謹慎地問道:「朱部長,我斗膽問一下,不知組織上會安排我去哪里?」朱庸良說:「這個還沒有定下來,不過我想,不外乎鄉鎮或者部門。」姜岩在干部科長崗位上干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一般組織部的中層干部出去,肯定會提拔到重要的副職崗位。干部科長,到鄉鎮去擔任黨委副書記,也不為過;到部門擔任副局長更是理所應當。

姜岩說:「謝謝領導關心!如果到鄉鎮,是擔任黨委副書記嗎?」朱庸良聽姜岩這么問,就知道姜岩是徹底會錯了意!他還以為自己會得到重用和提拔,真是大錯特錯啊。看著姜岩閃亮的眼睛,還有恭恭敬敬的態度,朱庸良都有些不忍了。只是,事已至此,不犧牲他,他朱庸良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看在他一向對他這個部長恭敬順從的份上,看在他在組織部干了多年,且勤勤懇懇的份上,話總得給他說清楚了。不然到時候也難收場。

朱庸良看了姜岩一眼,硬著頭皮說:「姜岩,這次情況有些特殊!」姜岩眼神一暗,他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但他又不知如何不妙,就怯怯地問:「朱部長,你的意思是?」朱庸良說:「我還沒有跟你講起,上次的區委常委會上,胡書記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里有一段車小霞的錄音。那段錄音在常委會上播了,車小霞說是你授意她把給萬康副書記的材料抽調了一張紙!這段話所有的常委都聽到了。」

一聽這話,姜岩就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朱庸良,好一會兒才說:「可車小霞在醫院治病啊,她本就是憂郁症患者,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的話常委們也相信?朱部長,這事你最清楚,你幫忙解釋解釋吧!」朱庸良瞧著仍抱著一絲希望的姜岩說:「我當然解釋了。但常委們,特別是胡書記,認為無風不起浪。他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處理,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你說,如果胡書記派紀委或者其他什么人去跟車小霞核實,以車小霞這樣的精神狀況,她能不說嗎?到時候,證據確鑿,可比不得現在只是一段莫名其妙的錄音,真假值得推敲,你覺得,到那時候,你能更好過嗎?」

姜岩這次啞了。當時授意車小霞的,確實是他姜岩,可他姜岩也不過是他朱庸良手中的一顆棋子。也就是說,這一次如果他姜岩不做替罪羊,他們就要查到他朱庸良頭上去了。而朱庸良肯定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只是,他在組織部那么久,不能說不努力,不敬業,難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就因為這么一件事情宣告結束了嗎?他不服氣。

姜岩握緊拳頭,身體卻因為生氣微微顫抖:「朱部長,那么組織上會怎么安排我?」朱庸良說:「應該是平調。不過,我一定會爭取在你出去之前,把你的副科級組織員身份給解決好,這樣也就是副科級干部了!」姜岩從事干部工作,當然知道副科級組織員,跟真正的副科級領導干部成員,是存在本質區別的,一種是職級,一種是真正有權力的領導。姜岩看著朱庸良,憤憤地吐出一句:「我會是有史以來,從部里出去安排得最差的一個吧?」

朱庸良耐心說服著:「姜岩,你別急,等你出去後,組織上還是會考慮你的!適當的時候,肯定會提拔你!」

姜岩的額頭沁出汗來,笑聲卻是冷的:「朱部長,我不傻。如今我還在部里,才給了這樣的安排,出去後,憑什么還能得到提拔?我在部里,不可謂不努力,不認真,沒想到,到頭來,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還真是應了一句話,多做多錯!」

朱庸良知道這樣的安排對姜岩的確是一個打擊,可他也沒辦法。如果他不打擊姜岩,那么接下來胡小英就會來打擊他,他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說:「姜岩,你是組織部的老人了,在干部科科長職位上也呆了有些年頭了,對組織應該有信心。也希望你能正確對待這件事!」

姜岩猛然喊了起來:「正確對待?你叫我怎么正確對待?我在組織部里拼死拼活、沒日沒夜地干,不論是對你朱部長,還是對組織部,我自認沒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臨到頭來,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你讓我怎么正確對待?」

姜岩幾乎喊叫出來的聲音嘶啞中帶著點悲愴,朱庸良看姜岩失態,擔心此事搞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就朝姜岩厲聲喝道:「姜岩,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身份還是干部科長,說話要注意分寸。好了,你先出去吧,好好想想,冷靜一下。」

姜岩瞪著眼睛,眼里幾乎要沁出血來,但朱庸良卻並不看他,目光平靜地滑過姜岩肩頭,落在窗外,陽光落在高大的香樟樹葉上,閃爍如金。姜岩無奈,狠狠地摔門而去。門外幾個機關干部,看到姜岩氣呼呼地出來,都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這樣的姜岩是不熟悉的,一向以來,姜岩對朱部長都可謂必恭必敬,亦步亦趨,今天竟然摔了朱部長的門?他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大家各自猜疑。

姜岩怒不可遏,只覺得胸口悶著一口氣,吐不出,也壓不回去,煩悶異常。看到有人滿臉好奇地看著自己,腳步微停,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便朝辦公室快步走去。看了辦公室里各自忙碌的兩個人,姜岩不聲不響地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徑自出了辦公室。他覺得,若在辦公室繼續待下去,自己恐怕真的要發狂了。

朱庸良辦公室巨大的碰門聲驚動了坐在副部長辦公室里的梁健。他看了看門外,似乎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想了想,還是起身往外走,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剛走到門口,就見姜岩一臉蒼白地從辦公室沖出來,朝電梯口奔去。看著姜岩的背影,梁健心道:姜岩也敢跟朱庸良發飆?看來,朱庸良真是把他惹急了。是什么事呢?能把這個平日里對朱庸良亦步亦趨的人逼到絕處呢?嗯……看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姜岩要走了,而且走得恐怕不太舒服。

幾分鍾後,辦公室主任李菊來到梁健辦公室,說:「梁部長,朱部長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梁健看一眼李菊,淡淡說:「知道了。」

李菊今天穿了淺綠色修身夏裝,胸部高高隆起,兩條修長圓潤的腿如剝了皮的竹筍般直而且白。梁健覺得有些燥熱,朝天花板的中央空調看一眼,心想:也許是天氣太熱了。

對於李菊,梁健的心情是比較矛盾的。梁健幾次幫過李菊,但這個女人靈活而善變,讓人捉摸不透。她有時與梁健很親近,有時又對梁健很冷淡,甚至帶著明顯的敵意,在好幾次事件里,都有她的參與。對於李菊的多變,梁健相當反感,當然,這反感也許僅僅只是因為她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敵意。只是,即使如此,當梁健看到李菊美好的臉蛋和魔鬼般的身材時,偶然還是忍不住想入非非。這也許就像上說的,人具有兩面性,一面是作為社會的人,一面是作為動物的人。作為社會的人,他不喜歡李菊這種性格類型的女人,但作為動物的人,卻又被李菊的美麗性感所吸引。

見李菊扭著屁股走了,梁健重整心神,走進朱庸良辦公室。

朱庸良坐在老板椅里。梁健問了聲:「朱部長?」朱庸良這才架子十足的從靠背椅里端正坐姿,對梁健說:「梁部長,恭喜你,常委會已經通過了重新讓你分管干部工作。我終於也可以松一口氣了,前段時間,我直管干部工作,真有些忙不過來。」

梁健知道朱庸良口是心非,像朱庸良這種人,大概做夢都想著能夠把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才好,干部人事工作也最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才過癮,夾了梁健在里面,他怎么可能放心?不過既然他這么說,梁健也不會拆他的台,就說:「朱部長能力過人、精力充沛,干部工作在朱部長手里不過是小事一樁。」朱庸良的目光在梁健臉上像剃須刀般刮了一遍,眼神微微一變,心想:這個梁健也開始會對我說套話和馬屁話了,這說明他比以前更加放得開了,也比以前更加危險了。

朱庸良笑了笑,那笑容就像被誰忽然掐了似得,轉瞬即逝,說:「哪里,哪里!我年紀也不小了,有時候真感覺精力不夠。如今你分管干部工作,我也可以少操點心了。區委胡書記對你很看好,也希望你能在珍惜這個機會,把干部工作干好,最關鍵的一點,干部工作是非常嚴肅的,切不可再出任何紕漏了!」朱庸良抓住這個機會,當然不會放棄婉轉的批評梁健。

梁健認真地說:「朱部長,你說得太對了。我會珍惜這個機會,對得起領導對我的肯定。從今以後,我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也不能讓某些人隨隨便便給我吃套路了!」他這句話,是說給朱庸良聽的。梁健清楚,在說明材料事件中,車小霞是直接操作者,而幕後最大的指使者,肯定是朱庸良。朱庸良聽了,臉色微微變了變,接著像拉絲般拉出一縷笑容,哈哈笑著:「某些腦子有問題的人說出來的話,就當不得真了!梁部長,干部工作這個位置相當重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可要鍛煉出一身從表象到本質的本事,不然全區那么多干部,偏聽偏信,可做不好工作的。」

梁健知道朱庸良所說的「腦子有問題」的人,指的是車小霞。

梁健聽朱庸良這么說車小霞,心里並不舒服,車小霞只是一個被教唆者,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受害者,為了這件事,她心理負擔加重,最後精神瀕臨崩潰,才住了院。梁健心里非常清楚怎么對待這件事,便不再接話茬,而是問道:「朱部長,今天叫我來是?」

朱庸良說:「哦,跟你閑聊一下,把正事差點給忘了。胡書記提議,我們組織部的干部要做些調整,我想聽聽梁部長有什么建議?」

梁健的目光落在朱庸良身前合攏的筆記本上,說:「沒什么建議。我想,部里的干部工作,我聽朱部長的,朱部長怎么交代,我怎么操作。」他不想把自己的心理傾向透露給朱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