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情絲難解暗神傷(1 / 2)

武道 司馬翎 7558 字 2020-08-04

要知使用暗器,風聲與兵刃的大不相同。尤其是以「飛花摘葉」的手法,更是大有區別。

可是這一蓬樹葉勁道十足,觸拿生疼,尤其是風聲強烈,宛如金刃劈風之聲。

使他誤認作是有人出手猛攻,這一下誤認,造成的後果是他把社劍娘放開,騰出雙手應付突襲。

這種因果關系他用不著費心去想,就自然而然地浮現腦中。

下一著當然就是杜劍娘會發生某種變故了。是什么變故?他迅即橫躍四尺,斜目疾瞥。

只見一道人影像旋風般從陰影中卷出來,此人的頭面用一塊黑布罩住,只露出兩只眼睛。

在這電光實火的一瞥之下,陳公成心中大有異感。

他還未及細想這陣異樣之感究竟是什么,那個蒙面人已掠到杜劍娘身邊,手中精芒暴射,劃向杜劍娘,原來是一把明晃晃四鋒快寶劍。

陳公威登時一陣迷糊,弄不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有人要殺她滅口?難道在她行刺報仇的企圖後面,另有陰謀?

念頭電轉之際,他厲聲大喝道:「什么人,竟敢逞凶?」

他雙掌挾著開山裂碑的沉雄力道,排山倒海地向那人側面攻去。

那人感到掌力的威勢非同小可,倏地煞住了揮殺杜劍娘的劍勢,一個大翻身,斜栽柳,長劍由上而下,像一道瀑布似地封住強勁的掌力。

一聲「砰」的震響,兩人各分開了數步。

陳公威陡然凝眸,打量這個神秘的敵人。

對方顯然也在掂量他,那對眼睛中閃射出強烈懾人的精光。

杜劍娘宛如泥雕本塑的美人像,僵立不動,她已被陳公威閉住了穴道,是以欲功不能。但她並非昏厥,耳目之聰仍在,把現下的情形聽看得一清二那蒙面人一言不發,突然抬手吐劍,颼一聲刺攻陳公威左胸的「極泉穴」。

陳公威那么高的眼力,竟也不能在這一招之中,看出對方劍法的師承來歷,只覺得他劍勢辛辣奇奧,不好應付。可是卻有一點他敢肯定的,那就是此人的劍法,源出正派,是以沒有詭毒之氣。

他一招「攬雀式」,左手蓄勁撈去。這時他的掌力十分陰柔輕勁,可是如果被他撈到劍風,登時將化為陰陽之力,一記猛震,把敵劍拍落塵埃。

可惜他的掌式威力無法發揮,因為那蒙面人劍身微沉,劍尖改指他臂彎大穴,招式變得無痕無跡,大有一代劍家風度。

這一招是「斷」字訣,使對方已發的招式撤不回,又攻不出,陷於狼狽捱打的被動局面。

陳公威如何不識厲害,登時頭頂冒汗,猛然一挪腰,仗著功力精純深厚,收發由心,硬是把手臂撤了回來。可是為了避免陷入捱打的悲慘局勢,他還不得不疾向後退,一連退了七八步之多。

他定睛看時,那蒙面人恰好抱起了杜劍娘,縱入林內,晃眼隱去。

這一場變故,結局完全出人意料之外,其中變化之巨,使人真是來不及尋想。可是時間卻極短,只不過是兩個照面而己。

陳公威情知追不上,況且林內又有奇門陣法,危機四伏,實是不宜追趕。

他定一定神,把整個經過回想一遍,同時對那神秘蒙面人所留下的印象,重加思忖。

對了,這蒙面人武功之高,行動之詭奇莫測,固然使人迷惑,但最使他驚凜的,卻是這個人不曾留下一點線索。

他記起當初乍見好蒙面人之時,心中泛起的異感。原來是因為這蒙面人全身上下,竟沒有一點可供他推測的線索,諸如年齡,相貌,生活的習俗等。通常他碰見了任何人,第一眼望過去,總能或多或少地得到某些結論,但這個蒙面人卻沒有。

假如他要下令緝拿這個人,他的命令一定難以下的,因為在特征描述的項目中,他根本無法填寫。如果填上黑布蒙面等寥寥數字,一定會笑壞了人。

他想了一下,便舉步走回隊伍。

陳公威道:「我已作進一步分析過了。如果那廝真是我認識的,應該不難查出。因為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是有這等身手功力的,我無有不知,但有這等資格的,可沒有多少人,他們都不會做這種藏頭露尾的事!」

林旭道:「那不是又沒有下落了嗎?」

陳公威道:「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你聽我說。起初我確實困惑了好一陣子,幸而不久就想通了。有些人與我雖是相識,卻並不熟,他人有什么本事,我亦未知。這一類的人倒是不多,所以反而不難查明!」

林旭大有五體投地之慨,道:「陳大人,天下之事只怕沒有一樣使您想不通的!」

他的話出自真心,任何人一聽而知。縱然如此,陳公威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當下笑了笑,道:「林旭,別這么說,世上之事千奇百怪,人的智慧常有窮盡之時!」

他擺擺手表示不敢當得林旭的贊美,接著又道:「剛才我還未說完,這個蒙面人除了是我認得而不深知底蘊的以外,還有就是年紀不是很老,就是很少!」

林旭訝道:「為什么呢?」

陳公威道:「因為他這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只消看他一點皮肉,包括頸子和雙掌,都不露出皮肉,可見得他存心要掩飾他的年紀!」

林旭喃喃道:「啊,不是很老,就是很小,這范圍又縮小了很多啦……」

遠處突然傳來唁號,陳公威不動聲色,甚至連目光也不轉投過去。

林旭道:「也許是有關杜劍娘的消息……」

陳公威道:「不,若是有關她的消息,明則一片嘈鬧,暗則無聲傳訊,哪有這樣既沒有騷動,又自然傳訊回來之理!」

林旭訕訕道:「屬下也該想到這一點,但心中太急切於得知那蒙面人是誰,不覺影響了判斷力了!」

陳公威隨口道:「你以後務必以理智處理一切變故,所謂處變不驚,庄敬自強,才可以長久立足於世,獲得成就!」

一個捕快匆匆奔到,躬身行禮,道:啟稟大人,剛剛府里接到消息,欽差大臣行期延誤,明晨不經宣城。」

陳公威道:「辛苦你了,我知道啦!」

陳公威道:「因為太湊巧了,凡是很湊巧的事情,你不妨往壞處多想!」

林旭笑一笑,道:「這話如果不是陳大人口中說出,叫人如何能夠相信?

好吧,咱們往壞處想,但壞到什么程度?」

陳公威道:「現在還不能臆斷,走吧,收隊回城,再作道理!」在晨曦中,這一群由陳公威挑選出來的公門高手,踏著朝露,迅快奔回宣城,一路上,他們都沉默無語。這是因為他們都有嚴格訓練,不肯輕易談論任務。

紅燭高燃,大廳內明如白晝,筵席上已杯盤狼藉,餚核縱橫。

席上一共有八個人,男女各半,女的一式花枝招展,打扮得十分艷麗。

男的有兩個中年大漢,身材壯健,神態沉鷙。他們顯然已喝了不少酒,每個人摟著一個漂亮小妞,可是他們不但沒有醉意,還有時從那鋒利的眼神中,透露出他們一直保持著警戒。

另外兩個男的雖是穿著便服,但從他們的舉止談吐等,都可看出是高官顯宦。

他們的座位排得很特別,那兩個壯健大漢夾著一個肥胖的中年人而坐,他們所摟的女孩子,都分開在兩邊。這個胖胖的官兒,身邊竟沒有一個女的。

另一個做官的男子坐在對面下首,顯然是陪客。他左右都有女的,可是他一只手勾住右邊的女子,對左邊那個秀麗的紅衣少女,碰也不碰一下。

胖胖的官兒有點酒意,他嘴里一面跟別人說笑,但兩只眼睛卻凝注在對面的紅衣女子面上。

他們的身份很快就從彼此的稱謂上顯示出來。胖胖的官兒便是欽差大臣劉賓,在下面相陪的是知府馮唯一。另外兩個,左邊的是陸傑三,右面的是李奉。這兩人在武林中,早已享有威名,數年以前,被奸相羅致,成為相府內得力的人物。

劉賓這幾年來因為在奸相面前紅得發紫,所以奸相把這兩名武林高手給他,日夜相隨護衛。

果然數年以來,劉賓一直有驚無險,很多仇家都死在這陸李二人主持的侍衛隊手中。因此,劉賓對他們更為器重了。

招來陪酒的四名官伎,其中三個是色藝雙全的名位,能彈善喝,又善解人意。

只有那個紅衣少女,剛剛出道,還沒有名氣,她叫芸芸。這個名字,陸傑三他們曾取了官方的紀錄查對過,的確有這么一個小妓。

陸傑三和李奉凡事都是這么細心縝密,雖然一切都沒有問題,但就席之時,他們仍然是一左一右夾待著劉賓,任何人想行刺,即使是同席的人,也沒有機會。

正因此故,劉賓對陪酒的女妓們向來是眼看手勿動,從來不能像陸李他們那樣倚紅偎翠,摟摟抱抱的。

他今天也大反常態,對那身穿紅衣,秀麗甜媚的芸芸,簡直是一見就色授魂飛,靈魂兒飛上了半天。她那種文靜嫻雅的氣質,自然流露,使這個讀過不少書,也頗有點才情的大奸臣劉賓,為之心醉不已。

光是拿眼睛看,已經這般眷戀,如果樓到懷中,那就更不必提了。

馮知府是什么人物,一看便知,所以這一席酒,直吃到天色快亮,還源源不斷地上酒上菜,竟然沒完沒了。

起初陸傑三和李奉都暗暗提醒過劉賓,告訴他應該是起程動身的時候。

因為他們預先嚴密部署好,所走的路線和時間,都要密切配合。

但劉賓不起身,他們也就只好等下去。他們也是一望而知劉賓的意圖,於是在適當時機,便派人傳今,更改了起程的時間。

那美妾的風姿氣質,不但是劉賓,連其他的三個男人,亦無不心醉神往。如果不是劉賓已經屬意,他們老早就各逞手段,占為己有了。

馮知府要討好劉賓,也顧不得自己的欲望,呵呵笑道:「劉大人,您大駕難得經過小邑,如果時間上還未得及,何不在小邑多盤桓兩天?」

劉賓眼睛轉到芸芸面上,色迷迷地含笑應道:「貴治山靈水秀,出的人才也是天下無雙,本部正有叨擾之意,哈……哈……」

陸傑三道:「劉大人的行程,多出兩三天空著,在這兒歇歇也挺不錯李奉亦順著劉賓的口氣,道:「劉大人來一趟迢遙萬里,披星戴月,為國宣勞,好不容易騰出一點時間,不休息兩日行么?哈……」

男人們哄笑著,那些女使也嘻嘻哈哈地湊趣,斟酒餚菜之余,還得打一下捏一下那些毛手毛腳的男人。

劉賓道:「今兒的長夜之飲,大家都累了,等白天蓄足精神,晚上再聚……馮年兄,您是地主,這位芸芸姑娘可得請她再來才行!」

馮知府連聲應道:「您放心,都包在下官身上。我讓她專門來伺候劉大人。打現在起就留下來,哈……您放心……」劉賓道:「那到不必,她今兒或許還有些要打理,芸芸你下午來陪我好不好?」

芸芸甜甜一笑,道:「喲,老爺您是大貴人,看得起奴家,奴家一交跌在青雲里,心里千願萬願……」

劉賓嘻嘻直笑,心里是真高興。

芸芸又道:「奴家回去休息一會,也好收拾一下!您說我什么時候來好呢?」

陸傑三哈哈一笑,道:「越早越好……」

他這話其實是暗示劉賓,這個女孩子沒有問題。因為他除了觀察之外,還用了兩種手法暗中試探過,確知道芸芸全然不懂武功。

他們只要到時候再搜一搜,芸芸沒帶任何兵器的話,就算她圖謀不軌,劉其獨自也可以制服她。

這個暗號劉賓很少聽到,從前總是弄點葯酒,把女的迷昏,少了許多樂趣。但他向來也不怪陸李二人,因為他們的小心謹慎,對他的安全實在極為有效。

他陡然興奮起來,差點就要芸芸坐到他身邊。但他終究是有身份的人,還是按捺住這個想法。

芸芸一直都是低頭淺笑,或是流波顧盼,唇邊只露出微笑的痕跡。

可是在劉賓的感受中,她這種神態情致,卻要比投懷送抱,擔胸露腿要動人萬倍。

他簡直已被迷住,多少年來,心里未曾有過這種顫動,這一回當真墜入情網中了。自從應試初員,經過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本以為心腸已如鐵石,永遠不會有真情流露之時,誰知今夜……

酒筵歌席終於散了,劉賓躺在舒服的床上,居然一點不困,睜大眼默想心事。

芸芸的倩影,固然叫他難以忘記,還有她那比旁的女孩子高雅的吐屬,更足以令文人出身的劉賓為之心移神醉。

做官做了幾十年,不擇手段的追求榮達,這一方面他可以算得是成功了。然而,有時午夜夢回,清宵不寐,可就不免想起了在讀書時候的理想,以及風流雅逸的瑕思。

然而這一切早已遠離他而去,整個人變得那么庸俗,連身材也長得胖胖的,永遠找不回當年那份瀟灑。

現在這個空靈清麗的女孩子,卻悄悄闖入他深心中,挑觸起昔年舊夢劉賓在枕上長長嘆口氣,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悵惘。他輕輕地轉身,好像生怕動作一時會把這個尚未織成的美夢輾碎似的。

府邸外面的街道,已是早晨開始繁鬧的時候了,人來人往,夾雜著車馬聲,叱喝聲,叫賣聲,組成人類活動的記錄。

順著大街過去,繞過三條街口,再往右折,就是這座府城夜間最繁華的所在,叫做逢春坊。乍看都是深院大宅,但到了午後,便漸漸熱鬧。然後燈光如海,每一間大門都做開了,人出人進,並且從門內傳出絲竹管弦和開懷暢飲的種種聲音。

芸芸獨自坐在一個院落內的房間中,耳朵微微側起,傾聽著外面小花廳內傳來的對話聲。

她那張清麗艷俗的臉蛋上,不時泛起一絲飄忽的凄迷的淺笑。

外間的花廳內,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穿著得十分整齊,但那樣子一看而知是老鴇之流人物。

另一個人是勁裝疾眼的大漢,腰間插著一口短刀,神態甚是凶悍。

他眼中泛動著凶惡的光芒,盯住老鴇,冷冷道:「阿金嫂,你放明白點,這是我王濤的大買賣,生意不成,人頭落地,沒有第二句話說!」

阿金嫂打個寒華,眼光掃過他腰間的短刀。這王濤的話決不是吹牛,因為她就親眼見過他殺人,雖然殺的是一個流氓,但他那種凶悍而又輕松的樣子,使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這王濤不是什么包娼庇賭的地痞光棍,但卻是江湖中的人物,真正是干哪一行;她毫不知道。只知道他殺人之時宛如殺雞,一身的好武藝,三五十個壯漢也未必是他的敵手,這一天知府派人來,要每一家妓院派一個出色的女孩去陪酒。

王濤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突然送了一個絕色美女來,就是穿紅衣服攝了劉賓魂魄的芸芸。

她一看這芸芸果然長得不錯,又怕王濤尋仇生事,不敢違背,把芸芸送了去,頂用了「芸芸」這個名字,至於芸芸的真姓名,她根本不知道。

但經過一夜長考,阿金嫂終是在風塵中打滾了多年的人.越想越覺著蹊蹺,知道這事必有內情,尤其是芸芸已被鐵差大人看上了,一旦事情敗露,那便是腦袋搬家的罪名!

她越想越怕,所以把王濤找了來,跟他商量打算來個釜底抽薪之計,叫芸芸裝病,下午不再應召了。

王濤立刻發狠,登時駭得阿金嫂心頭打鼓。一想官府遙遙未知,但這王濤一翻臉都是現成的眼前虧。

她連忙道:「王大爺,我不是不肯,而是怕它里查出真相。到時你大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阿金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時候……」

王濤皮笑肉不笑地沖著她一毗牙,道:「芸芸已約上了貴人,眼看就可以發財,你擔了風險,我王濤是個光棍,將來三一三十一,差不了你一份。

你一份,我一份,怎么樣?」

阿金嫂寧可不要這一份,但既然推不了,反正被拖下水,脫身不得,樂得撈回一點。於是一橫心,道:「好,王大爺,就這么一句話……」

王濤拍拍胸脯,道:「我王濤說一不二,你去瞧瞧,還有什么破綻沒有,我還得關照芸芸一下,別要露出馬腳……」

當下兩人分開,阿金嫂出廳去了。王濤等她走不見人影,才敲了敲門走入芸芸房間。芸芸坐在窗下,晨光透過窗子,她看來有點蒼白,也很纖弱,可是眼中卻閃動著堅毅的神色。王濤在外對付鴇娼阿金嫂那么凶橫,現在一踏房間,對這個美麗嬌弱的煙花女子,卻忽然顯現出另一種神情。那是崇敬和欽慕,還有無限地同情。他畢恭畢敬地躬身行了一禮,才走近了芸芸,壓低聲音,道:「小人的話,姑娘已聽見了吧?」芸芸點點頭,贊許地笑了笑,道:「聽到了,王大哥你真了不起!」王濤垂頭道:「不,姑娘你才了不起,小人在你面前是比塵土還要渺小,還要微賤!」芸芸道:「王大哥,別再說這種話!」王濤沉重地道:「這是小人心中的聲音,如果姑娘煩厭,或者會引起你的不高興,小人以後正經就是了!」芸芸微聲道:「好啦,我們談談正經事,你見到了莫公子沒有?」

王濤道:「還未見到,或者要下午才趕得來!」芸芸抑住內心激盪翻騰的波濤,她多么渴想見到莫家工,在這世上,她只能把深心中的恐懼。願望等,向他一個人傾訴。而且她現在正是最需要有一個人可以傾訴,以及獲得他的安慰的時候,可是他卻在那么遠的地方。

「這樣也好。」

芸芸極力擠出一絲笑容,也極力保持著平常的聲調,說道:「如果現在我們見面,有很多話都不便說……」

王濤毫不費力地覺察出她那強烈而深沉的痛苦,故此心中的同情,像澎湃的波濤一般。

他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姑娘,我要是莫公子,一定不讓你再去見那萬惡奸賊劉賓……」

她輕哦了一聲,裝出不了解的意思。

王濤又道:「你是千金之軀,當世的才女,劉賓那種狗賊,連看你一眼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

更何況怎么樣,他沒有說出,可是就算是不知內情之人也能夠明白,在更何況下面,必定是「給這個奸賊玷污玩樂」的意思。

他又說道:「小人寧可丟了性命,也不願姑娘受此委屈!」

這兩句話,說得既豪氣,又真摯,江湖好漢的本色,溢於言表。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美會說,那神情好像在分析別人的事情似的。

「如果武力能夠解決,英公子就不會請千里神劍江如龍大哥送信給我了!」

王濤道:「小人承蒙姑娘你托以誠心,連莫公子的私函也給我看過。只是,莫公子並沒有說到請你冒充歌技,去迷住劉賓呀!」

芸芸道:「他當然不便說出來,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人能近他身,從他貼身口袋中取出通敵密函?」

王濤道:「我們人多一點,或者能活捉劉賓,豈不是可以搜出來?」

芸芸凄涼微笑一下,轉眼向窗子外望去,答非所門地道:「啊,朝陽已升,全城的人都起身啦……」

她目光轉口來,落在王濤面上,終於解釋道:「第一點,莫公子這一方人手有限。第二點,劉賓的侍衛隊實力太強,尤其是陸傑三和李奉。這兩人你也是知道的,已經是時不知名的頂尖高手之流了,我方誰能贏得他們兩個?」

王濤道:「陸傑三和李奉雖然高明,但也不是沒有勝過他們的人!」

芸芸答道:「有是有,可是有些請不動,請得動的又太遠了。再說動武之法靠不住,劉賓見勢不佳,必有迅速煙滅證據之法。他或者不會想到我們志在奪取通敵密函,但他第一步要做的,卻是毀銷證據……」

王濤還是不明白,道:「咱們抓到他,還不是一樣。」

芸芸道:「從前我聽莫公子他們談過,要取信於主上,扳倒奸相,必需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而且還要有活口對質。所以,我的任務不但要盜取密函,還要掉包,使他一時不會覺察才行!」

她從懷中摸出一枚白蠟九,向他展示一下,又藏回懷中,道:「這就是他們早就准備好的蠟丸了!你可知道,奸相的密函一向都用這種形式的丸密封的?」

王濤對這些沒有興趣,他的心仍然集中在如何能勸阻她,另外找出一個可行的代替方法。

「姑娘,你這樣做了,就算完全成功,可是你的損失!你可曾注意到?」

芸芸問道:「你是特地來跟我談這些問題的嗎?」

王濤愣一下,感到這個柔弱美麗的少女,已有著堅定無比的決心,多說徒亂人意,並無益處!

他沉重地嘆一口氣,搖頭道:「不,小人要向姑娘報告,一切部署都依你的指示辦妥了,那顆害人的蠟九很快就可以送出去!」

芸芸道:「值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了一下,突然鄭重地問道:「江大哥,你看我迷不述得住劉賓?」

王濤愣住不動,眼中茫然地注視著她。過了一會,才驚醒似地轉動眼珠,垂首說道:「小人不願談這種話!」

芸芸道:「我也不願意,謝謝你!」

王濤向來是豪氣飛揚,講究的是上刀山下油鍋也不皺眉哼氣。可是,這刻他卻感到心疼鼻酸,眼眶老是癢癢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往外涌。

他極力忍熬,覺得決計不能讓眼眶內的東西涌出來,因為那是熱淚,是女孩子或懦夫才會掉眼淚的。

誰知道這作怪的淚水卻不受他控制,硬是向外涌,剎時間,他眼眶一片潮潤,竟然已熱淚盈眶。

芸芸看了,嬌軀一震,道:「王大哥,別……別為我……難過……」

不難過?她自己也不能辦到。不,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比王濤的還多還急……

王濤眼睛眨動一下,兩點淚水悄悄地流下來。

他雖然覺得可恥可笑,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這算是怎么回事?但這些想法,卻分散不了他內心中深刻的、震撼的傷感。

她那種自我犧牲的偉大情操,才是感動他的主要原因。

若只是個人的禍福生死,王濤的鐵石心腸,絕對不會受到影響,更別說要他涌出眼淚了。

芸芸抽出綉帕,揩拭面上淚痕,忽然想了起來,便起身伸手把綉帕輕柔地替他拭面。

綉帕上的的談香氣,輕柔的感覺,以及替莫家玉難過的想法,使他突然悲從中來,覺得這些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男女,實在偉大可敬而又可悲可憐。

他退開一步,使芸芸的綉帕落空。

於是,她得以看見他那強悍而微有淚水的面龐。

「或者你們這樣做是對的!」他含著淚光,卻漸漸恢復他堅強的口氣,說:「但是這件事過後,莫公子和你,還能夠在一起嗎?」

芸芸的嬌軀震動一下,凄然道:「我不知道,我們或者還能夠在一起,永遠都不提到這件事!可是……可是我不知道……」

王濤道:「請恕小人多嘴,但這些事情,姑娘也應該及早考慮才好!」

芸芸回到椅邊頹然坐下,困惑而又痛苦地道:「我不敢多想,你明白么?」

王濤點頭道:小人明白,有很多事情小人也不敢多想,做了再說,你必定也是這種心情!」

芸芸長長透一口氣,忽然挺直了腰肢,霎時間堅定勇毅的神色又回到她眼中。

她衷心地道:「王大哥謝謝你,我們這樣談過之後,我反而比先前冷靜堅決。我已經比較看得清楚那痛苦的形狀,它很可怕很巨大,正要把我吞下去!」

王濤肅然起敬,道:「你太了不起啦,比千千萬萬的男子漢還要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