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冤家債主(2 / 2)

程圓上下打量著這孩子,五官倒也是清秀,就是性子還挺倔。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剛才被一耳光掀翻在地的孩子已掙扎著爬起來,眼里包著淚,袖子一抹,硬氣地答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喬木頭,十歲。」

打人的護衛掏掏耳朵,撇撇嘴,瞪圓雙眼警告道:「乳毛都沒褪干凈,還老子呢。得了,得了,趕快滾蛋,沒有下一次,再來,你就死定了。」

好歹是皇太子東宮的負責太監,程圓提出要私下問喬木頭兩句話,兩名護衛也就回歸當值位置,不好干涉了。

木頭的姐姐名叫桂姐兒,今年十七歲,姐弟倆相繼失去父母後相依為命。去年木頭得了病,桂姐兒為了給弟弟治病,答應嫁一久病卧床的男子沖喜。孰料,進門不到半年,男人去世,公婆氣怨桂姐兒喪門星,把姐弟倆掃地出門。從此,姐弟倆的生活就靠桂姐兒做些綉活兒艱難度日。

半個多月前,木頭陪桂姐兒送綉活兒換錢回家的路上,遇上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滿人騎兵。領頭的看中桂姐兒後,當場撂了銀子給木頭,說是桂姐兒有福了,把太子爺伺候滿意了,擎等著日後吃香的喝辣的吧。

木頭眼睜睜看著姐姐就這樣被帶走,心急如焚。天天東奔西跑打聽,終於聽說皇太子要在古北口行宮駐蹕,這就跑了過來,在行宮門口傻乎乎地嚷著要姐姐。在遇見程圓之前,木頭已來過兩次,每回都是被打得遍體鱗傷扔到一旁,可他就是不氣餒,身子好些就又跑來了。

聽過木頭的講述,程圓握了握拳頭,又放開。程圓自己也是家境堪憐才凈身入宮當了太監,正好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小時候的日子艱難,入了宮的歲月也不輕松,但程圓不怨天尤人,是非心里掂量著,差使努力當著,自己日子過得去,心也還不至於歪曲。

「木頭,我是皇太子跟前的公公。說句實話,我家太子爺斷不會需要桂姐兒伺候的,這其中必定是有誤會。莫說你這樣鬧無濟於事,就算告到官府也不會有結果。」

木頭也是吃軟不吃硬的,見程圓還算和氣,心里的委屈嚎啕了出來,「我不信,就在我跟前把姐姐搶走,這不是土匪嗎?誰稀罕銀子,我就要姐姐,她可是我唯一的親人。」

程圓嘆了口氣,掏出自己的汗巾子遞過去,「你要真打聽,就打聽清楚了,你姐姐被帶走的時候,太子爺可沒來古北口行宮,昨兒個才將將到的這兒。」

木頭看著那潔白的巾子,沒敢接過手,吸溜一下鼻涕,擼一把眼淚,「真的?真是昨兒才來的?」

隨即搖搖頭,「你是太子爺的人,你蒙人,我不信。」

程圓仰天望去,幾朵白花花的小綿羊游移在水洗的碧藍天空,自在,又飄零。

「傻小子,親眼所見親耳聽到可不一定就是對的。這世道,是要用心去體會的。別再來了,先自個兒想法子活下去,男子漢遲早要當家,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別再等著姐姐照顧你,她是死是活,那是她的命,你要不要活,你自己說了算。你要活好了,沒准還能見上姐姐,要是當下就沒命了,鐵定是見不上你姐姐了。」

木頭呆頭呆腦地看著程圓,這些話倒是牢牢記在了心上,只是似懂非懂。

「公公是多大的官兒?在太子爺身邊做的什么?」木頭腦筋一轉,問了出來。

程圓苦笑,「我是太子爺的奴才,當牛做馬的奴才。」

木頭詫異地左看右看程圓,有這么白白凈凈的奴才?連行宮門口這些五大三粗的守衛都對他恭敬著呢。

「我也想做公公,您看行嗎?我要怎么做才能當公公?」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木頭認為就算太子爺沒有帶走自家姐姐,但要是攀上太子爺,沒准兒還是能找到姐姐。

「傻話,」程圓的目光回到木頭身上,「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干,養活自己,往後娶妻生子過個普通人的日子,多好啊!」

沒想到木頭鍥而不舍追問道:「哪兒招公公?衙門?行宮?」

程圓一臉嚴肅,「這世上除了皇宮,哪兒都不需要公公,你別再胡思亂想。」

想了想,起了惻隱之心的程圓讓木頭等著,回行宮弄了套木頭差不多能穿的干凈衣裳,裝了點銀兩,加了幾塊點心,打成包袱。出門來,把包袱往木頭懷里一塞,程圓語重心長。

「走吧,有姐姐是一種活法,沒姐姐也是一種活法。別再到行宮門口來毀損皇太子的名聲,拔了你舌頭也不夠償還的。冤有頭債有主,好好活下去,才有盼頭。」

程圓扭身往行宮而回,傷感著自己沒准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多管閑事。而喬木頭抱著手里的包袱,傻傻地看著程圓的背影,心里嘀咕著:「皇宮是在京城里嗎?要走幾天才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