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如伊桑阿所料,皇帝並非平白無故同時召見自己與太子。待喬守木退出後,皇帝就把一本折子遞給了伊桑阿。

伊桑阿看過,應皇帝的要求又呈給胤礽過目。胤礽覽閱,卻是浙江巡撫張勄上疏,請求停止浙江省已持續兩載的開局鼓鑄(鑄造錢幣)。

上任浙江巡撫,因居官獰劣,被革職查辦。現任浙江巡撫張勄,兩年前任職山東布政使。每三年一次的官員考核,三品以上由王公重臣核定,而張勄晉升浙江巡撫,就是當時負責考核的索額圖與恭親王常寧所推薦。

張勄赴浙江上任後,行事中規中矩。兩年下來,上呈的奏疏屈指可數。如遭逢颶風,引發海潮越堤漫入縣塘,遂請求撥款修築堤壩。又如有烈女拒凶徒逼奸,以自盡維護清白,請求朝廷撥款造貞節牌坊,彰顯此女名聲氣節。

唯獨有一件事,張勄才剛新官到任,就疏言請求允許浙江能開局鼓鑄,持續至今。不過這會子皇帝南巡剛回京,張勄就風風火火遞上折子,請求停止鑄幣。

「伊桑阿,依你所見,朕是否該允了張勄的奏疏?」皇帝問的是伊桑阿,但視線卻停在胤礽臉上。

伊桑阿一直垂眸,不敢看皇帝的神色如何,僅憑皇帝的問話小心評估皇帝的喜怒,「回皇上,今浙江錢價日趨平穩,勿用再鑄,是應該停止了。」

胤礽的余光留意著父皇的舉動,知道父皇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遂愈發保持自然。

回想父皇回京後的那次早朝,滿面嚴肅向一眾王公重臣總結自己此次南巡的成果。行經幾個省回來,一句話,都不滿意。別的省沒具體提及,卻又單單拎出浙江,一頓狂轟亂炸地數落。

偏偏這時候,張勄請求停止鼓鑄的奏疏就到京了。胤礽推算日期,也就是父皇才離開浙江尚在回京途中,張勄的奏疏就送出了。相信他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不妙,當然自是也會有人提醒他趕快上疏。這人是誰,胤礽也不用多想,不是索額圖,那就是索額圖的人。

「朕,正有此意。原先考慮著,若是錢價太低,民間交易買賣,物價會導致虧損,欺詐舞弊就會由此而生。既然錢價趨平,鼓鑄就立刻停止。至於張勄?」

皇帝合上眼,捏捏眉心,語氣平淡卻又肯定,「浙江是錢糧賦稅大省,巡撫的責任尤為艱巨,一省好壞,全在督撫。如不能一心愛民,豈非辜負朕的心意?如不能潔身自好,如何約束下屬州府縣令?」

「張勄這兩年,沒甚錯處,也無多大建樹,就讓他原品休致吧!伊桑阿,盡快給朕擬出候選名單,朕重新選定浙江巡撫,你從前推薦的張鵬翮,朕非常欣賞,朕相信你這次也不會讓朕失望。」

按照清制,年老無法勝任的官員可以自請離職,稱為自請休致。朝廷對年老不能勝任者給予原品休致。年老又不稱職,就會被命令退休或是加以處分,稱勒令休致。有時,御前考核成績低下的官員還會被罰俸休致。

如此看來,皇帝對張勄當真是很客氣了。當然,皇帝確實沒有拿到張勄的把柄。

江寧織造曹寅、蘇州織造李煦都是皇帝的親信,表面上負責辦理皇家御用與朝廷官用的綢緞布匹,暗地里充任皇帝的耳目,搜集官員的表現,密折上報皇帝。只可惜杭州織造不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得到有關張勄的消息,就是這般無起五伏。

皇帝已經去密信,讓曹寅為他培養一名親信,准備派往浙江擔任杭州織造。皇帝是篤定了要把這幾處富庶之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不再讓別人染指。至於新的浙江巡撫,皇帝提到以張鵬翮為標准,倒是讓伊桑阿愈發為難了。

皇帝罷了索額圖舉薦的張勄,卻又讓伊桑阿推舉新任巡撫,無疑是對索額圖不滿,要求伊桑阿撇開索額圖公正選拔,否則伊桑阿將難辭其咎。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張鵬翮這樣的人才,伊桑阿卻是很難再發現了。

張鵬翮是康熙九年進士,入選庶吉士,任過刑部主事、禮部郎中、蘇州知府、兗州知府、河東鹽運使等,曾隨同索額圖、佟國綱等勘定沙俄與大清邊界,後擢升大理寺少卿。索額圖當時挺欣賞張鵬翮,但也清楚此人獨來獨往,便委婉告知伊桑阿,讓他觀察觀察張鵬翮,是否是個人才。

得伊桑阿舉薦,康熙二十八年,張鵬翮被升授浙江巡撫,並且一任就是七年。在任期間,錢糧皆照數上交,並無虧欠。僅憑這一點,皇帝就念到了今日,成為衡量歷屆浙江巡撫的標准。而張鵬翮也一路亨通,官至如今的兩江總督。

「承皇上信任,下官必定秉公篩選,過些日子就呈上浙江巡撫的候選名單。」伊桑阿說這話時,人已是跪伏皇帝跟前,「下官另有一請,懇陳皇上。今年下官已是六十足一,辦起朝務已覺力不從心,如此勢必耽誤正事,故下官想自請休致,萬望皇上允許。」

張勄無功無過落得原品休致的結局,胤礽的眼色都禁不住晃了晃。此時,見到伊桑阿請求休致,胤礽直覺不好,臉上的驚訝躍然而出。

「不准,朕正需要你這樣實心辦事的臣子。」皇帝雖一口回絕,但沒有生氣,親自扶起伊桑阿,「比你年歲大的有的是,不說別的,索額圖還長你兩歲,不也是還在那兒杵著,活蹦亂跳地指手畫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