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清平樂 若花辭樹 1665 字 2020-06-09

夏侯沛腳下一個打跌,差點就要歪倒。將鄧眾嚇了一跳,忙扶住她。夏侯沛堪堪站穩了,咽了咽唾沫,道:「虧得阿鄭提醒,險些忘了。」

阿鄭也吃她好大一驚,聽她這么說,沒好氣道:「殿下有請,再怎么十二郎都是忘不了的,還是留心足下罷。」

夏侯沛胡亂地點頭:「你說的是。」一面飛快地走了。

這一天過得格外漫長,每一刻都讓人抓耳撓腮般的躁動。這一天又似乎奇短,不一時就夜幕初降。

從穿越來此十一年多了,夏侯沛就沒這么奢侈地浪費過光陰,這一日的大好時光,她幾乎什么都不曾做,只顧著心亂如麻。

鄧眾這個什么都不知道傻子還在說:「天兒熱,殿下精神都不好了,幸而三伏天也就這幾日,過去了,就能涼快了。」

哪兒是天涼不涼快,是心平不平靜。

終是到了太學下學的時辰,夏侯沛坐在位上,磨磨蹭蹭的,夏侯汲人見了,疑惑道:「十二郎還不走?」

夏侯沛放下手中的,抬頭笑道:「還有篇文沒看明白,欲再讀一讀,十一兄先去就是。」

夏侯沛越長大,演技便越爐火純青,加上她那俊秀的外貌,誰都不肯信她是在說謊。夏侯汲人便走了。

再是磨蹭,也不能在太學坐成一座化石。

總是要去的。

天色越來越暗,再不回便要過了飯點,她不到,阿娘定會等她。夏侯沛怎會讓皇後多等?

到長秋宮外,那門,那宮牆都熟悉萬分,是她看了十余年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竟添了一種簇新的陌生感來。

走入宮門,是一條直道,沿著直道走上一射,便會見正殿,邊上是一條略窄一些的石子路,走上片刻,便是一處側殿。

皇後就在那里等她。

見她來,皇後便令擺飯,不曾問她為何遲來,在許多事上,皇後從不限制夏侯沛。

夏侯沛在宮人奉上的銅盆中洗手,而後接過手巾擦干,一直都是靜默。她覺得這樣有些反常,應當說些什么才是——就如往日那般。可她的嘴不知怎么就變成了一個鋸嘴葫蘆似的,怎么也想不到要說什么,笨得很。

幸而,很快食案便上了。

時下是分案而食,皇後居主座,夏侯沛在側。案上所設皆是她喜愛之物。夏侯沛看著,口舌間只覺得淡而無味。

皇後何其敏銳?自是察覺了她反常。重華像是有什么要說,她執箸進食,姿態是優雅的,速度也與往常無二,只是那小眼神,有些怯怯的,又不時的有些克制不住一般地朝她這邊瞄上一眼,當她望過去時,她又一本正經地用飯,專注得好似已多日不曾吃飽過了。

真是處處都透著反常。

一頓晚飯,寂靜無聲,百轉千回。

用過飯,照常二人是要說上一會兒的。總是夏侯沛撒撒嬌,皇後一面令她自去坐好,一面卻縱容著她越靠越近。

但今日,夏侯沛卻很守規矩。她在獨榻上跽坐,望向皇後,當對上皇後那雙冷靜的眼眸,她心頭便是一陣發顫。

皇後是不會先開口的,她只會謀定而後動。夏侯沛終是撐不下去了,看看四周,看看侍立的宮人,又看看膝下的坐榻,她道:「阿娘今日可好?」

皇後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著夏侯沛,只是看著,直到「做賊心虛」的十二郎頂不住,又開始看看四周,看看侍立的宮人,再看看膝下的坐榻的時候,皇後的唇邊方稍縱即逝過一抹淺淡的笑,回答:「尚可。」

兩個字。

皇後素來就是如此簡潔,一般是不會多言的,平日里,都是夏侯沛有說不完的話,可今日,夏侯沛那些說不完的話都消失了,她絞盡腦汁地想著話來說:「兒亦是。嗯,阿娘,啊,天很熱,阿娘要注意防暑。」

「嗯。」

夏侯沛有一種「屋漏偏逢雨」的悲涼感,怎地阿娘今日不大想搭理她了?她只能拼命地搜腸刮肚,好不容易又有了話說,抬頭,就見皇後目盛笑意地看著她。

那雙眼,冷靜的時候,使她心神俱顫,微笑的時候,使她整個人都要融化其中。

「有什么事無法化解,可與阿娘來說。」皇後知道夏侯沛必是遇上什么事了,但她總覺孩子是要走自己的人生的,是需獨立的,她會告訴夏侯沛,不論何時,她總會在,總會做她後盾,卻不會輕易的探問。

夏侯沛感覺到一種酸澀,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激盪,她點點頭,不敢再看皇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兒知道。」

這一日總算是過去了,夏侯沛並未再多留,稍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在走出長秋宮的正門時,她知道自己是不舍的。那扇門宏偉端庄,一望即知,那里面的人必然足以鳳臨天下。那扇門,似乎不僅僅是一扇門了。夏侯沛跨過那高高的門檻,長秋宮落在了她身後。同樣被阻隔開的,還有別的東西。這輩子都不會屬於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