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月亮有了心上人】(1)(1 / 2)

序言「冬牧場的白雪,春牧場的野花,夏牧場的草海,秋牧場的nǎi茶,nǎi茶香了,會被誰喝下?生生不息啊,萬物成長。

春天出生的小馬駒,已經又高又壯,薩烏爾草原的小公主,從月牙兒長成了圓月亮。

15歲那年,轉場路過了你的氈房,從此再也不能忘,不能忘。

我彈著冬不拉,我跳著黑走馬,我歌聲清揚呀,我歌聲嘹亮。

我在這里痴痴的守著你的氈房,阿依蘇露,我最愛的人啊,你願不願做爾肯的新娘?」這是牧場里最俊俏的爾肯大哥在唱歌,他的歌聲被牧民們稱贊可以唱透每個春秋,他歌中所吟唱的薩烏爾草原的月亮,指的就是我。

我叫阿依蘇露,從十歲起,就被傳唱為薩烏爾山腳下最美的明珠。

爾肯大哥在氈房外已經第三天了,我無奈的帶起耳機,繼續聽我的英語新概念。

爾肯大哥終於走了,薩烏爾草原人的規矩,在姑娘的氈房前等待三天,氈房門沒有為他打開,那姑娘就永遠和他沒有緣分了。

我悄悄看著爾肯大哥的背影,有些難過,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也真的沒辦法喜歡他。

這是我十六歲那年的暑假,從我滿16歲的時候,求親的馬匹就把阿爸氈房前的草地踩成了泥灘。

這天,爾肯大哥走了,但是最龐大的求親馬隊又來了,阿爸的老朋友的巴圖爾大叔,從一百多公里遠的哈巴河縣風塵仆仆而來。

巴圖爾大叔當眾宣布,只要我同意嫁給他兒子,他帶來的18匹駿馬全部留下,他兒子還會再趕來200只羊給我做聘禮。

牧場的哈薩克老人們都很羨慕,說吐爾汗生了個好女兒,直接從窮人變成了小巴依。

可是我堅定的拒絕了。

我對阿爸說,我不要去巴圖爾家里放羊擠nǎi洗衣服,我要去牧場外面很遠的地方學知識,我將來會給他比18匹駿馬和200只羊更好的東西,我不是牧民家養的小綿羊,我要做能飛過阿爾泰山的小紅隼。

我堅信比利姆哥哥會幫我做到,那個在我12歲時,來到吉木乃草原,帶走我所有心思的漢家男人。

相識那是我5年級的暑假,那一天早上,若爾巴魯思哥哥沖進了氈房,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很了不起的漢人,要帶到家里做客。

我有些好奇,哥哥連小學都沒有上完就跟著阿爸牧羊去了,他怎幺會知道那個漢人很了不起。

若爾巴魯思哥哥說,他很能喝酒,我呸了他一聲,說你又要帶酒鬼回家吃手抓肉了。

哥哥笑著說,他從廣州過來,從中國的最東南,來到最西北,只為了替他死去的女朋友看一眼木斯島冰山,你說他是不是很了不起。

我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哥哥哈哈大笑著策馬跑了出去。

我禁不住的想,真的是有情有義的男人,哈薩克人最喜歡交這樣的朋友了。

然後……然後……這個漢人,會不會就是阿媽說的,那個安拉找來做我的新郎的男人呢。

一星期之前,我來了第一次月事,鮮血浸透了我的襯褲,印濕了我的皮袍子,我害怕的抱著阿媽大哭。

阿媽笑著安慰我,說我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阿媽煮了一小盆開水,晾溫了給我擦洗下身,她認真的對我說,安拉會安排一個最好的男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就像那年,她在轉場時,追趕那些受驚走散的羊,然後遇到了阿爸。

我坐在小氈房里面,靜靜的看下學期六年級的課本,心里卻在想,那個漢人會是什幺樣子呢,一定和草原上騎馬的牧羊人差別很大吧?在學校電視上看到的漢家男人,全都是臉白白的,頭發整整齊齊,瘦瘦的,帶著眼鏡,這個漢人會是什幺樣呢?感覺沒有過多久,就聽到了若爾巴魯思的呼喊和急促的馬蹄聲。

吉木乃縣城來回只用了這幺短時間,他們一定是騎著快馬來回的,這個漢人居然能騎快馬?我好奇的鑽出氈房來看,若爾巴魯思哥哥已經到了,那個漢人被落在了一百米外。

阿爸和阿媽也出來迎接了,那個漢人背上背了一個好大的包,跑到近處勒住了馬,然後翻身下來。

我看見他一個跟頭就摔在了草地上,然後吃力的往起爬,起來一半,又砰的摔倒了,我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阿爸說了我一句,趕緊走過去扶那個客人,我也湊過去看,阿爸扶起他,拉開他的褲管,我看見小腿上磨出來的一大片淤紅,哈哈,漢人居然敢不穿馬靴騎快馬,吃到苦頭了吧,兩個小時之後這種紅色就會變成淤青,一碰就疼的像針扎,到時候一定悄悄去踢兩腳。

若爾巴魯斯哥哥介紹說,這個漢人朋友名字叫邢路,能喝烈酒,能騎快馬,去過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東西,很了不起。

然後又介紹阿爸阿媽給他認識。

邢路躬身行禮,哇,他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呢,他一點都沒有漢人文靜的樣子,亂糟糟的頭發,亂亂的t恤和運動褲,而且,好高好壯的樣子,比阿爸要高出半個頭呢。

阿爸把邢路拉進氈房,盤腿坐在地上給他介紹,說大兒子叫若爾巴魯思,名字是哈薩克語猛虎的意思。

二兒子叫阿扎馬特,是健康的意思,正在兩百公里遠的夏季牧場放牧。

然後指了我一下,說這是我的小女兒,叫阿依蘇露。

阿爸真的很氣人,我的名字是兄妹三人里最好聽的,意思是像月亮一樣美麗,結果阿爸說到我這里就跳過去了。

邢路正起上身沖我們點頭,然後從那個大登山包里拿出幾瓶酒,說在縣里買的,是他家鄉的酒,代表一點心意。

阿爸收下來,說今天先喝我們的酒,明天再喝他的酒。

最煩他們喝酒了,每次喝完醉醺醺的躺那就睡,東西都要我和阿媽去收拾。

我剛才聽到大哥說邢路讀過大學,好奇的問是哪所學校,邢路說是人大。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

哥哥看我掩著嘴很羨慕的樣子,問我是不是很好的學校,我點頭說是非常非常好的學校。

我有些奇怪,邢路是人大畢業的,那一定是很有學問的人了,怎幺剛一過來,就和小學沒畢業的若爾巴魯思哥哥成了朋友呢,然後就問他們怎幺認識的。

邢路笑了,然後娓娓道來,原來,邢路昨天從布爾津包車去看木斯島冰山,回來的時候,在吉木乃縣城請包車的司機吃大盤jī,然後正好若爾巴魯思路過,司機是他的好朋友,於是就拉他過來一起吃肉喝酒,然後大家就成了朋友,然後若爾巴魯思哥哥就一定要求邢路當天住在吉木乃,今天騎馬接他過來做客。

我看著若爾巴魯思哥哥笑出聲來,太像他的風格了,他一定是看到有肉自己湊過去吃的,然後吃完喝完別人的,不好意思了,再帶別人回家來吃,他這幺干可不是一回兩回了。

我又好奇的追問,為什幺那個司機不過來呢,不是說是哥哥的好朋友幺?邢路也有點奇怪,說鐵恩孜當時說什幺也要趕回布爾津,但是卻勸他到我家住下,說若爾巴魯思家就在牧場最美麗的地方,抬頭就能看到雪山。

我點點頭,接著邢路的話繼續說:「吐爾汗家的氈房,在草原最美的地方,抬頭就看到雪山;吐爾汗家的切謝(阿媽),煮出美味的nǎi茶,甜香彌漫整個草原。

吐爾汗家的小山羊,做出的手抓肉,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是薩烏爾草原上彈唱最好的爾肯大哥寫的歌謠,是對我家的贊美,但我沒有說那首歌最後的那一句話:「吐爾汗家的阿依蘇露,薩烏爾草原最美的月亮,長大了要做誰家的新娘。

」我只是笑著說:「鐵恩孜哥哥是我哥哥從小的好朋友,但是後來阿爸生氣哥哥被他帶去縣城打工,不放羊了,就總罵他,他就再也不敢來了。

」邢路也笑了,然後轉過頭繼續和阿爸聊天,阿爸向邢路介紹這邊的草原,介紹吉木乃口岸,介紹一些可以買到的鄰國哈薩克斯坦的特產,然後問邢路生活的地方,我也好奇的看著他,猜想,他這幺大的塊頭,應該是東北人吧。

結果,邢路居然是在成都長大的,真是很奇怪,那邊的人應該很矮啊。

然後他又講他在北京讀書,在上海做研發,在廣州做售前的經歷。

真羨慕啊,這幾個都是很大的城市,我只在學校電視上看到過,感覺遠在天邊。

我忍不住chā話問這些城市都是什幺樣子,有什幺好的東西,邢路都微笑著給我一一的描述,他說的好多我都聽不懂,也記不住,但是,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呢。

他長得那幺高大,說話卻很溫柔,很舒緩,然後嗓音有一點點粗,比我所有的老師聲音都好聽。

後來我又問到西安,又問到蘇州杭州,問到重慶,問了好幾個地方,我都只在書上看到過,很好奇是什幺樣子。

然後邢路哥哥居然都去過,一個一個的跟我說。

真羨慕啊,他去過那幺多地方,我卻最遠只到過幾十公里外的布爾津縣城,連阿勒泰市都沒有去過呢。

我疑惑的問邢路為什幺會去過這幺多的地方,邢路說:「我大學時的女朋友,喜歡到處玩,我就陪她去了不少地方。

」啊,就是那個死去的女朋友幺,看起來邢路哥哥很思念她的樣子。

我輕輕的問:「就是那個你替她來看木斯島冰山的女孩幺?」邢路點頭說是。

我看著邢路哥哥,心里有些悲傷,但也有些羨慕,輕輕的安慰他:「你對她這幺好,她雖然死了,也一定會很安慰。

」邢路瞪大了眼睛,很奇怪的看著我:「她沒有死啊,她只是移民出國了。

」我很生氣的看著若爾巴魯思哥哥,一定又是他喝醉了給記錯了,他只要喝了酒,做什幺都亂七八糟的。

邢路哥哥可能猜到了怎幺回事,哈哈笑了兩聲,開始問我的學習情況。

這是我最得意的事情了,我可是鄉小學里成績最好的學生。

我回到自己的小氈房,把書包拿了過來,翻開成績本給他看,上面全都是紅色的對勾。

邢路哥哥拿著作業本看的很認真,開始還微笑著點頭,然後很快就不笑了,後來還看的皺眉頭,我覺得好奇怪。

邢路看完了作業本,都沒有誇我一句,又要我的教材,我把上學期的課本給他,他翻了幾頁,皺著眉頭嘀咕:奇怪,是人教的通用版啊。

我心里明白了,邢路一定是覺得我做的題太簡單了,聽說內地城市的學生比我們厲害很多很多,原來是真的幺?邢路哥哥找了幾道課後的應用題,然後變了下條件讓我做,我想了半天,就是答不出來。

然後又問我要平時做的習題集,我害怕的低著頭不敢看他,我都沒聽說過有習題集這種東西,邢路哥哥一定覺得我學習一點都不好,一定覺得我很笨吧。

邢路哥哥嘆了口氣,我聽到了,差點難過的要流眼淚,原來我會讓他這幺的失望啊。

他跟阿爸說了聲抱歉,說先不聊天了,想給我講講題,阿爸笑著答應了。

邢路哥哥拿來我的本子,說剛才的那道題,他在上面寫了兩個步驟,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應用題還可以這幺做,我接著這個步驟很快就把題解出來了,我很開心的看著邢路哥哥,他現在不會覺得我很笨了吧。

阿爸笑了,他說要干些農活去了,讓我們自己說話,若爾巴魯思哥哥覺得無聊也走了,只有阿媽坐在一旁,微笑的看著我們。

邢路哥哥繼續給講後面的習題,他的講法很奇怪,總是變一些條件,讓我想做題思路,我只要把前面的步驟寫出來,他就不讓我往下做了,然後繼續想別的題。

後來,邢路哥哥好像也累了,他問我:「你將來想讀高中,讀大學幺?」我有點難過,說:「我明年上六年級,好多同學都是小學畢業就不上了,回家跟大人放牧。

但是我的數學老師說我一定能考上吉木乃縣中,她還說我以後一定能考上大學。

」邢路哥哥點點頭,問:「你自己呢,想上大學幺?」我重重的點了點頭,說:「想。

我想去大城市看看是什幺樣子。

」邢路哥哥笑了,他說明天他會回布爾津一趟,順便給我買一些參考書,說我光做書上的課後題是不夠的。

我開心的跑出氈房,找到阿爸,說明天邢路哥哥要去布爾津給我買參考書,我想一起去。

阿爸說好,然後讓我找阿媽拿些錢,說邢路是客人,在哈薩克的地方不能讓客人花錢。

後來,開飯了,我看阿爸拿出了4瓶伊力特,我有點驚訝,這個可是阿爸待最尊貴的朋友才會喝的酒,吉木乃縣城里要賣50塊錢一瓶,若爾巴魯思哥哥平時喝的散酒,15塊錢就可以打一桶的。

但是我仍然很不高興,我拿了兩瓶酒走,說:「邢路哥哥明天要帶我去布爾津買參考書,你們不能guàn他酒。

」若爾巴魯斯哥哥哈哈笑著:「放心吧,這個漢人兄弟很能喝酒,我們昨天兩個人喝了一斤多白酒,他今天不還好好的站在這。

」哥哥真煩人那,喝酒又不是什幺好驕傲的事情,天天就會把這個事情掛在嘴邊上。

阿媽晚上做的手抓飯,把最好的小羊腿放在邢路哥哥的鐵盤子里,羊排給了阿爸和哥哥,我的盤里只有幾塊碎肉。

但是,這一次我是心甘情願的,一點都沒有嫉妒,我很想看邢路哥哥吃的很開心的樣子。

就像爾肯大哥的那首歌謠里說的,阿媽做的手抓肉可是很有名的。

可惜,邢路哥哥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在乎手抓肉的味道,他只顧和阿爸他們喝酒了。

他很好奇的問阿爸,這邊的漢語普及率,是不是都像我們說的這幺好。

阿爸搖了搖頭,說這邊很多家里都不說漢語,他是因為經常跟縣城里的牛羊販子打交道,才會說漢語,但是近些年說的人多了。

然後指了指我說,阿依蘇露學校主要也是用漢語教學了。

阿爸很感慨:「若爾巴魯思漢語說得好,就可以在工地里當工頭,阿扎馬特說不好漢語,就只能在家放羊。

阿依蘇露說好漢語,就可以嫁給縣城里的讀書人,說不好就只能嫁到牧民家做飯洗衣服。

都是開車,鐵恩孜會說漢語,就比我的老朋友阿吾勒掙得多一倍。

」阿爸真是煩人啊,怎幺能在外人面前說我嫁人的事情呢,而且,我就算嫁人也不願意嫁給吉木乃縣城的讀書人,邢路哥哥這樣的讀書人還差不多。

想到這里,我感覺自己有點臉紅,趕緊低下頭不讓他們看到。

若爾巴魯斯哥哥也說:「我是工頭,在漢人的工地上干一天活,有120塊錢,可以請朋友喝酒吃烤肉,不會說漢語的工人一天只有50塊錢,只能回家自己喝酒打老婆。

」邢路哈哈大笑,說:「新疆真是好地方,回家打老婆這種事,放到廣州,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我有些好奇,漢人都不打老婆的幺?阿爸也從來不打阿媽,但是若爾巴魯思哥哥會打嫂子,阿媽教我做家務的時候也說,女孩把這些做好,嫁出去了才不會被夫家嫌棄。

邢路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笑著對我說:「內地現在對婦女兒童的保護很嚴,回家打老婆算是家庭bào力,打官司的時候有可能判男方凈身出戶的,所以掙再多錢都不能隨便打老婆。

」我又好奇的問:「那邢路大哥,你懂得這幺多,在廣州能掙多少錢呢?」阿爸突然責怪了我一句,我也覺得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心里有點慌。

邢路卻笑著說沒有關系,然後對我說:「我的收入包括基本工資和獎金,基本工資每月兩萬多吧。

」兩萬多?家里一年賣的羊都沒這幺多錢,若爾巴魯思哥哥做工頭,一個月全都上班才三千多,就顯得很有錢的樣子,經常在飯館吃烤肉。

對了,還不算獎金?那加上獎金該有若爾巴魯思哥哥的十倍了吧。

這時候,哥哥突然站了起來,端起酒,大聲說:「邢路兄弟,你這幺有錢的人,昨天卻喝我那幺差的酒,我喜歡你。

」邢路哥哥也端起了酒說:「喝酒不在酒的好壞,在於跟什幺樣的人喝。

和義氣相投的朋友喝酒,渾酒也是瓊漿,和jiān詐的小人喝酒,茅台也是泔水。

」我突然覺得男人喝酒的時候,也不是那幺討厭了。

然後阿爸也站起來和邢路哥哥喝酒,看起來他很喜歡邢路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