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 宛若流水西斜，秋夜的冷月透過結界拂過初春的小寒峰, 仿佛連那點冷意都被驅散，柔柔落在少女臉龐上，看上去有些暖和。

心頭那股窒息感久久不去, 雲翎一口飲盡杯盞中的小寒酒，起身道：「更深露重，回房休息去吧。」

妲己眨了眨眼睛, 眸子微微眯了起來，輕聲說道：「師尊……」

雲翎停步看向她, 清透的鳳目里帶著幾分莫名的情緒，又像隱隱抱著什么期待似的，妲己卻用帶了三分酒意的語氣道：「弟子不想去清心閣，那樣，要有三年見不到師尊了。」

腦海里陡然有什么東西炸響, 砰地一聲, 宛若煙花，雲翎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覺要如何去形容, 只知道心頭的那股窒息感不輕反重，明明心煩意亂，可這感覺卻意外地不討厭。

雲翎連自己是怎么回的落英峰都忘記了，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一夜打坐靜心毫無成效, 睜眼是弟子略帶醉意的希冀眼神, 閉眼是弟子滿目星光看自己的模樣，即便雲翎再不知事，也知道這實在是件很不對勁的事情了。

活了千載，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念著一個女人，若換了旁人也就罷了，那是他的弟子，她將他當成父兄一般看待，他卻在心底肖想於她……哪怕只是想想，雲翎都覺齷齪。

昆侖仙宗是南域第一大的宗門，也是正道魁首，傳承弟子突破化神不是小事，自然要廣發請帖宴請正道十宗，嚴霜一直是正道同輩第一人，掌教的意思還是像之前金丹大典，結嬰大會那樣辦，要辦得鋪張，囂張。

這對嚴霜來說是無所謂的事情，妲己也覺得沒意思得很，不過在掌教看來，不發表意見就是默認。

說實話，嚴霜的名氣是大，可在宗門之外，除去幾個不敢表明心跡的愛慕者，她是一個朋友都沒有的，就是在昆侖仙宗，弟子們對她也是憧憬居多，真到了她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妲己覺得嚴霜和雲翎這對師徒很有意思，昆侖仙宗養弟子的方式實在是有些特別，可以想見，如果當初嚴霜沒有死，照她的性格，千載之後，大約又是一個萬事不經心的雲翎。

嚴霜的化神大會就定在下月初三，從昆侖仙宗廣發請帖起，就陸陸續續有收到請帖的人或宗門向著昆侖仙宗趕來，這其中就有化名周靈兒混在青霄玉宇樓的曲靈兒。

曲靈兒是真的對這個正道仙子犯惡心了，當著飛華仙尊的面說得大方，讓她上門來謝，可她真拿著玉符來了，卻被擋在了門外，顯然是這位好仙子交代過的，她也不能不顧面皮等在昆侖仙宗山腳下，只能咬牙離開，好在青霄玉宇樓也是正道十宗之一，她那個明面上的好師父覬覦她很久了，一口答應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說起這個，曲靈兒更氣，她當初和嚴霜一個境界，如今她還是元嬰中期巔峰，這個靠身體上位的女人已經不知道憑著什么骯臟手段晉升了化神，她雖是魔門出身，卻一向潔身自好，最是鄙夷這等靠出賣身體獲取資源的女人，然而就是這樣的人卻踩在了她的頭上，讓她鄙夷的同時，更多幾分難以壓抑的怒火。

化神大會准備得熱火朝天，這里面卻是沒有妲己什么事情的，之前金丹大典，結嬰大會，都只需要去露個面，化神大會自然也是一樣，畢竟如今也沒有幾個需要掌教親自帶著傳承弟子一個個去見過的大能了。

何況誰都知道嚴霜仙子乃是飛華仙尊的親傳弟子，飛華仙尊是如今的幾位大乘老祖里最有希望渡劫成功的，畢竟以修士的年紀算起來，一個千歲的大乘老祖，實在是年輕得過分了。

雲翎連著幾日輾轉反側，不知如何是好，實在不怪他，他是真的沒有半絲經驗，該慕艾的年紀，他已經在修金丹，隨即就是閉關百年，出關時他劍道初成，正是宗門亂起時，又是多年殺戮。別說情愛，就是正經說過話的朋友他都沒有幾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他竟然能盯上自己的弟子。

這幾日他神志恍惚，以至於道童來報，說仙子已經挑了一處合適洞府住下時，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愣了許久才道：「仙子，是……霜兒？」

狐狸眼小道童仍舊怯生生的，聽了雲翎的話，也不多問，連忙應是。

雲翎這才想起，那日他確實對弟子說過，不去清心閣閉關，可以上他的落英峰來尋一處合適洞府閉關清心，可現在……問題不是弟子的心清不清靜，而是他的心要怎么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