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吳仁民躺在床上不想起來。他心里不好過,他想大概是生病了,就躺著等熊智君來
看他。到了十二點鍾的光景,樓梯上忽然起了急促的高跟鞋的聲音。熊智君慌張地推開門進
來。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圓圓的。她恐怖地叫了一聲「先生,」就說不出第二句話。她
喘息地跑到床前,半晌才掙出了一句:「張太太死了。」
「她死了?什么病?這么快?」他吃驚地推開被坐起來。
「她服毒自殺的。……剛剛死在醫院里。」
「自殺?你說她自殺?她為什么要自殺?」他驚惶地緊緊握著她的手問道。
「你一定知道她自殺的原因,她有一封信留給你。」她恐怖地、疑惑地望著他。
「她有信給我?在什么地方?」他痛苦地、急切地問道。
「在她丈夫的手里。信給她的丈夫拿去了。」
「她的丈夫來了?你怎么知道有那封信?」
「是她的丈夫拿給我看的,不過我只看見信封。她的丈夫說,他本來對她講過他要搭昨
晚的夜車來……第一個發覺她服毒的就是她的丈夫……當時她還沒有死……他馬上把她送到
醫院……打了幾針……她差不多呻吟了一個鍾頭……神志也不清楚……她看見我就當作是你
喚了幾聲你的名字……後來她就慢慢死下去了……」她的臉上籠罩著恐怖的表情,她說話的
時候,好像那幕慘劇還在她的眼前似的。她忽然猛省似地用顫抖的聲音說:「先生,你應該
躲開一下。她的丈夫恨死你,說是你把她害死的。他又知道你是個革命黨,他還說你是她從
前的情人,他要叫巡捕房逮捕你。你快點離開這里吧,馬上就搬個地方。他知道你這里的地
址,他會設法害你的。」她的話後來就變成懇切的哀求了。
「智君,不要緊。他不敢把我怎樣。他沒有權力逮捕我,況且他又沒有捏著什么憑據。
我不怕他。」他用溫和的口吻安慰熊智君,可是他心里激動得厲害。他沒有恐怖,他只有憤
怒。
「她的信呢?她信上說些什么話?我應該知道。」他倒在床上,沉默了半晌,忽然用渴
望的、悲痛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