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謀士,你的主公在蠻夷(1 / 2)

柳樊籬幽遠的視線一直留在灼灼奪艷的梅花溪林間,梅花亂落潺潺水面似紅雨,他突然出聲道:「白起可知,這梅之品性?」

陳白起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便曬然一笑:「願聞其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他張嘴空洞地念完,又揚睫望向上空,晴空碧藍無雲,笑得寂廖而無奈:「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詩,倒是朴實無華啊。

既表明其不慕虛榮,不與百花爭春,在寒冬就孤傲挺立開放,亦彰顯其傲氣,它的與世無爭使它胸懷坦盪,一任群花自去嫉妒!就算淪落到化泥作塵的地步,還香氣依舊,堅貞不屈,也不會趨炎附勢,而只會堅守節操的決心。

陳白起細細品味一番後,暗自搖頭失笑,這又腐又酸的詩……還真是將他這一生平經歷給形象地表述了出來。

年少得志,孤高雅潔,卻無栽培,只能「寂寞開無主」,青年落魄,處於惡劣環境之中,風雨交加,倍受摧殘,命運多舛,實在令人深深嘆息。

想來柳樊籬並不知道,其實陳白起早已通過系統了然他的生平過往經歷,這才以梅感已抒志。

他原本該一心失落遺憾這將死之軀無可奈何,可眼下既能苟活,這人便又有生了別樣「野心」,開始吁嘆過去的往事了。

這年代郁郁不得志的士人海了去,倒是多柳樊籬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其中沽名釣譽的占多數,如柳樊籬一般有才有特技的倒是算少數了。

陳白起抿唇笑了笑,嘴角彎起一道靜謐安好的弧度:「柳叔,可有棋?」

柳樊籬頓了一下,似從往事的斑駁回憶中剝離了出來,他斜過眼,略感興趣地瞅著陳白起:「白起懂棋?」

他這好友之女當真與眾不同啊,若是旁人聽他這般說了,定會安慰勸撫幾句,或者疑惑詢問幾句,她卻只是問他要棋,此舉是為何意?

「懂一字顯得太高端了,白起只會下罷了。」陳白起挽了一下寬垂袖擺,露出細白纖弱的手腕。

「呵哈哈,來,且試一試白起的話可有幾分真。」柳樊籬笑了,這話一語雙關。

陳白起神色如常,只當聽不懂。

擺上墨石棋盤,經緯分明,陳白起執白子,柳樊籬則執黑子。

兩人此刻靜緘默,你一子,我一子。

籬笆院內,徐風吹樹,樹搖梅蕊顫溢,暗香浮動。

臨近初冬的白陽,透著幾分雪意,那般清凈純然,令空氣煥然一新。

「柳叔,落子這般沉穩而謀定,想來心中早有一番天地。」陳白起出聲道。

柳樊籬人如棋一般,穩如山,卻計計相連,環環相扣。

「白起,落子卻利落而干脆,卻自有一番天開劈地之豪爽。」柳樊籬道。

陳白起人卻與棋相反,看似溫婉良善之人,但每一步都似要披荊斬棘般鐵血冷戾,令人不寒而悚。

「白起只願活在當下,柳叔呢?倘若能夠活著,倘若能夠有一番新天地,你可願……復活?」陳白起斜光瞥向他。

柳樊籬一時竟有些好笑,他這小侄女看著年歲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小老頭一樣飽含玄機,令他就像與同齡人談話一般並無隔膜代溝。

但聽了她的話,他又似有了一些觸動。

倘若他能不死,倘若他能夠活著,他接下來的生活,該如何繼續?又能如何繼續?

陳白起不待他回應,又道:「方才陳叔對梅的品性看法自有其獨到理解,但白起卻不願苟同,陳白起認為……」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盯注著不知何時已抬頭震驚地看著她的柳樊籬,一字一句道:「——她在叢中笑。」

陳白起眸似寒漆,輕然一笑,卻令柳樊籬似看到她屹立於一片山花爛漫叢之中,凌寒叱詫傲笑風雲。

啪!她放下最後一子,棋盤亦定了乾坤。

這一局棋結束,陳白起棋差一子,而柳樊籬卻覺自己棋差一生。

他惘惘然地盯著棋盤,久久不曾發出一言。

「柳叔,若楚國掃清籠罩於空的陰翳,改天換地,汝可願為新主出仕?」陳白起神色一正,以官語鄭重詢問道。

柳樊籬深吸一口氣,一局後,他眼底疲倦青色更重,他苦笑著撐額搖頭:「若能變,若能變恐怕到時亦毋須吾這種早已時過境遷之人,只不過……心中不懣不憤,吾這副殘軀總歸舍不下,舍不下啊……」

終於聽到他的真心話了,還真難得。

柳樊籬的意思她懂,他遠離朝堂十數年,早已脫節,又拖著一副病軀,眼下回歸恐怕有心而力不足,但早年那顆為國報效、鴻圖大志的心,卻又按奈不住了,他兩難啊。

當然,他的顧慮與踟躕對陳白起而言,都覺得不是根本問題,問題是,他缺少一個機會,若有一個好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憑他這氣節跟抱負,哪怕爬他也會爬回去的。

對於自己成功誘拐到一名高能人士一同為主公效勞,陳白起感覺自己還真是良臣一名。

只是不知道滄月公子知道之後,會不會亦會高興呢?

陳白起盯注著手旁的那只茶杯,茶杯乃碧青色,杯底點綴一尾白身紅尾鰭的金魚,映著碧波盪漾的茶水,似在恣意游盪一般。

只是,他此刻又在哪里呢?

「白起,白起!你這葯,當真是神了!」梅玉夫人突然從內堂一臉激動地沖了出來。

陳白起連忙起身。

梅玉夫人看著她,眸中閃爍著激動、興奮、感動還有淚花。

「這葯,這葯或許真的能夠治得了夫君,它……它的成效,雖然有很多我辨別不出來,可是它……」

得知柳樊籬有救,梅玉夫人簡直喜極而泣。

見她這般模樣,陳白起揚起一抹輕柔而自責的笑容,便將葯瓶重新送到她手上:「白起慚愧,此葯白起便贈予柳叔吧,先前之交易……若實在為難,便罷了。」

陳白起神色寞寞地拱手打算請辭,卻不料梅玉夫人一把緊攥住了她的手:「等等。」

陳白起眸仁一動,卻不動聲色。

「我替你占卜。」梅玉夫人堅定道。

陳白起眼睛一亮,頎喜了一瞬,卻又開始遲疑了:「梅姨,可柳叔言……」

「無妨的,當初離開陰陽家時,與之決絕曾一口應下絕不再使用陰陽術,但……但倘若樊籬不在,吾活著亦有何意義!」梅玉夫人抹淚道。

陳白起拍了拍其手。

姒姜於廊蕪下看似目不斜視,一派正經,實則暗中一直偷窺著草堂內的情景,一開始他還奇怪陳白起竟會自願舍葯離去,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周扒皮」形象,而後,當他見陳白起這般浮誇故作推辭的「作態」,當即嘴角一抽。

這人啊,忒無恥了!

明晃晃的以退為進,偏生還給人留下良善、仁義的作派,這下算是買賣仁義皆在了,穩賺不賠啊。

梅玉夫婦雖然亦是眼明心亮,但他們卻無法不去感激陳白起,有些事情不是當事人,便不會了解,陳白起這番獻葯之舉,予他們夫婦的恩情有多大。

歇過午膳後,梅玉夫人知陳白起心急,便替她占卜,而柳樊籬因身體不適的緣故並未露面,仍在休息。

戰國的占卜與後世的占卜稍不同,他們是在刮磨得很光滑的龜甲或獸骨上,鑽鑿一個圓形的凹缺,然後用火燒灼,然後圍繞著鑽鑿的地方,則會現出裂紋。

然後占卜者根據這些裂紋,便可可以知道所問的事情的吉凶。

這種方法便叫「卜」。

梅玉夫人「卜」前向陳白起詢問了所「卜」之人生辰八字。

陳白起要找的人乃公子滄月,她雖知道他的年月,但更具體的八字卻不知道了,於是她請梅玉夫人換一種方式。

梅玉夫人想了一下,便讓她拿出一件屬於此人的貼身之物或者身體發膚類物品,總之需要沾染其氣息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