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主公,紅顏白骨(二)(1 / 2)

那具屍體如今只剩下白骨森森,陳白起自然是認不出來是誰。

那具骸骨穿著一身曲裾繞膝黑紅深衣禮服,身上的衣服制式與顏色無疑乃楚國貴族命婦或宮嬪級別的,無一不透著精致隆重。

並且那具骨架甚為嬌小,無疑這是一具女屍。

陳白起目光繼續在具女屍的身上觀察,從其散落一地的珠玉發冠到她脫離扭曲的四肢骨節,直到她看到女屍的手腕處掛著的一串紫檀蜜蠟佛珠時。

她一怔,目光遽然一滯。

忍不住用力看去,瞳仁從緊縮慢慢放大。

那一串佛珠……哪怕化成灰她都認得,因為她曾將它當成憐愛之物細細地把玩過無數遍,也曾貼身將它纏於手腕處,半步不曾離過身,至死它都是一直陪伴著她。

那串曾伴隨她不離的紫檀蜜蠟佛珠怎么會在那具女死屍身上?

莫非……

陳白起腦中極遽閃過一個猜測,而這個猜測令她腦袋突地一下懵了,她的聽覺遲延了,好像世界一下便安靜下來。

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聲音都離她遠去了,她整個頭腦都呈一片空白。

她腳下一片虛浮,險些站不穩。

唯從心底里細細綿綿、密密麻麻地刺出一片荒瘠的刺痛感,這種談不上撕心裂肺,卻無處可躲可藏的痛感,快速地席卷到全身。

是……是誰,那屍體是誰?

這時,歷來緘默的里系統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給出了她一個確切的答案:那是你……也就是「陳嬌娘」的屍首。

在聽了系統給出的確切答案,陳白起心中的沖擊一下便如海嘯蜂涌而至,她一下便想起了許多過去的回憶。

這其中有快樂的、有痛苦的、有極怒的、有極怨的、也有恨得最後卻不舍,只有刻意遺棄的傷感……

所以,那……那是她啊。

竟會是她。

讓他這樣不死不休想要死而復生的人,竟然……會是她!

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後,陳白起似極疲倦、又似極為抗拒地闔上了干澀的眼,她佝僂下背脊,像被什么忽然壓垮了一樣,像浮木一樣緊緊地抓著百里沛南的手臂,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百里沛南不解:「煥仙,你怎么了?」

「你的臉色極差,可是手上的傷口痛了?」

「煥仙……」

「你且忍忍,為師……」

「煥仙,松口!你若是痛了,便咬為師,松開嘴!」

百里沛南急切的聲音嗡嗡地在陳白起的耳朵響起,硬生地將她從迷魎的黑霧中給拽回了現實。

她極滯緩地睜開了眼,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口腔內全是血腥鐵銹的味道,原來她方才將嘴唇都咬破了。

百里沛南看著她睜開的一雙眼,只覺心臟莫名被一下扯痛了,他柔下明凈儒雅的黑眸,伸手輕輕地擦拭她嘴唇上的血:「你……怎么了?」

不知為何,他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就像再大聲一點就能將她吹散了。

「山長,明明已經過去了,我也以為我忘了,但好像……」陳白起似自厭又似放棄地呢喃道:「我好像……還是釋懷不了……」

陳白起倏地抓住了他撫在她唇畔的手,將他溫涼的手指貼近她冰冷的臉頰,肌膚間細細摩挲著,微闔上了眸,想用他手上的溫存來安撫自己。

她像缺乏安全感的幼獸,只能靠本能來汲取他手心的溫度。

百里沛南怔愣地看著她,就像忘了所有動作,由她任意擺布著自己。陳白起深吸一口氣,感覺根本無用,這樣的「溫度」還不夠,她睜開眼,輕朦而幽長的視野睨向楚滄月。

他好像已經從黑棺炸裂的打擊中回過了神,正蹲下身子,哆嗦著修骨玉白般手指將那具摔得散亂的骸骨一塊塊拾起,用衣物包裹好後整個抱入懷中,然後背脊僵直而冷硬地站了起來。

楚滄月用一只手抱著骸骨,一股黑意縈繞在誅紅眉心之間,轉過身來,風暗月黯,天地之間一下風雲變色,他舉劍仿若魔神一般指向了莫荊,他眼中是一片純然的黑暗,已見不到一點光亮了。

「你毀了她的棺。」

莫荊被他眼神盯注上那一刻,就像漫天劍氣化成萬憶撲面抽來,無處不在,無處可躲,唯身死道消方可彌消這一股滿腔怒意。

陳白起忽然覺得,她之前或許看錯了。

楚滄月其實並沒有變,因為,他的時間早就被鎖在三年前。

再也進不了一步了。

莫荊承受著來自楚滄月的全部壓力,駭然變色,勉強揮出一劍格擋,只是這次楚滄月的來勢太快,快得只剩一抹殘影逼近,他手中的劍式還未成形已被完全打散,火光電石間,數道猙獰龍嘯的劍光已觸上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