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主公,我不是傻公主(一)(1 / 2)

白馬子啻這個全稱或許不少人印象不深,畢竟君權至上的社會對於君侯的名諱是鮮少人敢喊的,然白馬這個姓卻全國皆知,此乃南昭國王族姓氏!

這十幾年經過王權血的洗禮變遷,殘酷的經輪,如今白馬氏雖重新掌權統一,但誰都知道如今的南昭國只剩下一個白馬姓氏的血脈,那便是——南昭王。

當即,眾人臉唰地一下便灰白了,跟地面飄落的雪一般,無論是稷下官學的學生,還是牆角看熱鬧的人群,抑或是准備拿人的巡邏衛兵,都膝蓋一軟,撲通相繼伏身跪下。

在這一堆矮半茬的人群之中,唯謝郢衣慢了半拍,風吹過他瞠揚的睫毛,他驚訝地看著白馬子啻與陳白起,雙唇抿得死緊,眼神復雜而幽冷。

想不到,她竟是白馬子啻的妹妹!

而被白馬子啻擋在身後的陳白起呆了一下,後知後覺發現危機解除了,心頭一喜,頓時便歪過身子,揚著笑朝著謝郢衣望去,但一觸及他的眼神,眸光一滯,頓時心頭咯噔一聲。

他、他怎么了?怎么他忽然這樣看她……

「陳氏子弟……」

「張氏子弟……」

「月氏子弟……」

「拜見君上!萬福金安!」

齊吼吼地聲音匯成一股還是挺有氣勢的,倘若能忽略那略帶顫抖的尾音的話。

方才還是聖賢街八只螃蟹獨橫無比的稷下學生,如今一下一個個都變成了縮頭鵪鶉,那畏懼的神色不似做假,也不似一般臣民對君主的仰慕敬畏,而是一種更直接尖銳、想避而遠之的恐怖。

日頭漸漸升起,淡淡晨曦灑在了紅牆白雪的街道上,枯枝暖黃,靜處雙頭並升,然跪落於高處樓閣飛檐下一片陰影中的眾人卻覺得身上的寒意更甚先前,連空氣都快要冰凍凝固了一般。

「主、主君,您、您怎么來了?」巡邏衛兵終於鼓足了勇氣詢問了一句。

白馬子啻淡淡地瞥向他,玻璃質感的目光若深殿幽沉。

問話者一對上他的視線,兩眼瞪直,只覺通體一陣痛意襲來,像沸騰的血管被冰刺一下凍結了,整個人僵直綳硬。

他哆嗦了一下,就像受驚的野狗一樣連爬連滾地退到隊伍後方繼續跪著了,卻是不敢再抬頭一下了。

「方才沒聽懂?需要孤再重復一遍?」

他聲線帶著少年獨有的清澈干凈,但一眾聽了只覺寒來則暑往,暑往則寒來,冰火兩重天。

埃?

有人咽了一口唾沫。

方才他們太過訝異一直不喜外出、只喜宅居於深宮長殿中的君上為何忽然出現在稷下學府附近,所以注意力全都放在他一人身上,倒是沒有仔細聽清他在講什么。

所以……他方才來時講了些什么?

「我白馬子啻的妹妹,也是爾等可以隨意鞭笞的?」

白馬子啻的妹妹?

他們驀然驚醒,然後梗著脖子,猛地抬頭朝那恐怖之人的身後看去。

那邊正半支著一顆小腦袋,一個戴著兔絨發圈的懵懂少女,她睜著一雙水性桃花眼,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吭聲,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

白馬子啻竟有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妹妹?!

他們要瘋了,這白馬氏不是被巫族的人殺得只剩下一個白馬子啻了嗎?!何時又冒出來一個看起來傻頭呆腦的妹妹!

這是真的嗎?!

他們不知道,他們更不敢問啊!

遽然,所有人又想起方才那一幕,張子菖好像正要拿著鞭子……要打他妹妹吧?

——打白馬子啻的妹妹?!

嘶——

一個個倒抽氣的人都瞪圓一雙雙眼睛看向在場唯一跪在路正中,周邊一個人都沒有的張子菖。

他手中的玉稈名叫「鳳還巢「,柄桿為青玉雕,中空處設有機關藏有天絲織鞭,此鞭為名匠所鑄,既堅韌又柔軟,雖不如一般粗鞭厚重,但鞭笞上卻猶如割膚之痛,傷至筋骨。

如今此鞭被白馬子啻繳了,張子菖唯空著一雙手,雙掌伏於濕冷的地面,被凍得發紅亦不敢動彈,背脊綳成一條直線,冷汗直沁濕衣。

那個傻妞竟是公主?!

他眼珠劇烈地轉動著,面皮漲紅,氣息不穩,腦中全被這條消息給充斥滿了,心頭既覺荒謬又覺寒冷。

「張、張氏子弟張子菖見、見過君上,卑下不知來者是公主,是卑下糊塗冒犯了公主,請君下降罪。「

畢竟是高族子弟,雖一開始遇上出乎意料的情況有些慌亂緊張,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便見機行事,該放下身段亦絕不含糊。

「可曾傷著?」

倒並不忙著處置他,或許也是有意晾著他,白馬子啻對於張子菖的請罪一事充耳不聞。

張子菖徒然一震,牙關咬得緊緊地,腦海之中忽略浮現了前不久政事殿前血屠叛變百官的畫面,那人穿著一身厚重濃烈的王服,撐膝坐於染血的台階之上,垂落於肩的漆黑長發滴著血,殿前匯溪的血被雨水沖唰成河,一顆顆人頭被懸掛於殿檐前,殿內仿佛生出無數詭秘暗影,遠遠望去如同幽森的亡靈火焰,生生不息。

那時,他便跟在他的祖父身後,他們雖為保王一族,但仍舊險些被一幕嚇到軟泥倒地,事後更是夢魘連連。

頭頂傳來聲音,陳白起茫然抬頭,發現是白馬子啻在問她。

看到他,她好似一下便有了主心骨,腰板也站直了,知道情況已經不同了,她便不必再躲著了。

她走出來,自然地站在了白馬子啻的身旁。

白馬子啻看了她一眼,倒是滿意她現下依賴的表現,便又問了一句:「若有,可與阿兄說。「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張子菖一眼,搖了下頭,然後小手一勾,輕輕地拉著他的一截手指。

白馬子啻一愣,身體本能地緊綳了一下,但轉瞬又放松了下來。

「你在做什么?」他眼神瞟了瞟她不安份的小手。

「我嚇了一跳。」她咧嘴一笑,帶著幾分傻氣:「要拉著阿兄才不會害怕。」

他道:「不是沒傷著?」

陳白起搖頭,方才笑出的糯米牙隱了起來:「我方才……沒有人幫我,我以為我會被打,會被人帶走,然後囚禁起來,可能會被餓上幾頓,我不知道阿兄你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我,但是……」她仰起頭,星星眼道:「可阿兄好快哦。」

聽了她的話,白馬子啻頓了一下,粉澤的雙唇闔動,然後輕輕地重復著:「被打?被囚?還會被餓上幾頓?」

他目光先是淡淡地掃過張子菖,後者渾身一僵,然後瞥過巡邏衛兵,他們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最後……卻定在了子嫵身上。

這時,子嫵卻如夢初醒,直接撲跪於他的面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