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金晶塔內。

李耀微微合攏的眼皮一顫，緩緩睜開雙眼，仿佛有整片黑夜凝結在里面。

他臉上依舊掛著一絲迷茫，仿佛剛剛做了一個悠長而深邃的夢，一邊揉搓太陽穴，一邊恍恍惚惚地思考，還用力在皮膚上抓出一道道的紅痕，似乎要將皮膚徹底撕爛，展露出一個全新的自己。

然後，他就看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武英奇。

武英奇如一座黑色大山，遮蔽了他的整片視野。

李耀的眉毛扭到了一起，內心深處有兩股強大的力量激烈交鋒。

他的眼皮、嘴角和手指，都瘋狂抽搐起來。

片刻之後，他的喉嚨深處發出含混不清的「咕嚕」聲，單膝跪下，向武英奇表示臣服。

「李愛卿，這就是『醍醐灌頂』的效果，如何，並沒有破壞你的思維能力和自由意志吧？」

武英奇淡淡問道。

「……沒有。」

李耀臉上泛起兩道紅暈，仔細想了想道，「臣還是修真者，仍舊堅持修真大道並熱愛自己的家鄉，臣還是認為，在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不應該貿然犧牲這么多人的生命，但，但是——

「但是眼下，我們別無選擇，陛下的解決方案雖然看似殘酷，卻是所有解決之道中，『最不壞』、『最有效』而且『最有可能成功』的一個。

「所以，『我是修真者』和『我要支持陛下』，這兩件事並不矛盾，甚至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臣是一個真正的修真者，關心最大限度的人類利益而不僅僅是自己虛偽的道德潔癖，臣就應該支持陛下！如果臣不支持陛下，就是沽名釣譽的假修真者，和假修仙者一樣的人渣敗類，甚至比他們更加可惡！

「以上種種，都是臣以極其清醒的頭腦，非常理性的思維，獨立思考得出的結論，絕沒有被任何力量操縱，更不是什么『邪惡的洗腦』，臣只是……被陛下的道理給說服了而已。」

李耀越說，表情變得越堅定和冷靜，仿佛真的用一把手術刀，將自己的大腦完全剖析了一遍。

「哈哈哈哈，李愛卿能這么想，那就實在太好了！」

武英奇大笑，「沒錯，所謂『洗腦』，其實就是用一種更先進而有效率的方法來講道理，哪有什么邪惡和可怕？」

「如果陛下將要對四大家族皇牌艦隊實施的大規模醍醐灌頂，也是如此，讓他們明白道理的話——」

李耀認真道，「臣對天發誓，一定會豁出性命支持陛下的！」

「嗯……」

武英奇眯起眼睛看著李耀，忽然奇怪道，「你的臉色為何如此潮紅，還不停冒著虛汗？」

「臣……興奮！」

李耀摸了一把脖子上濕漉漉的汗水，看了一眼，道，「剛才陛下向臣展示了新帝國乃至人類文明的未來，多么雄壯的艦隊，多么輝煌的文明，多么幸福的民眾，臣看了之後，興奮莫名，心潮起伏，久久無法平靜，恨不得現在就穿越到未來的黃金時代去，啊，陛下，啊，帝國，啊，嘔……嘔……嘔……」

李耀忽然雙手撐地，大口嘔吐起來，把胃酸都快吐出來了。

武英奇愕然：「李愛卿，你這又是何故？」

「臣，臣不知道，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實在忍不住。」

李耀看了武英奇一眼，忍不住又噴出酸水，鬧得狼狽不堪，「大概是一下子涌入臣腦域深處的信息實在太多，臣的大腦無法承受吧，『醍醐灌頂技術』還有這樣的副作用么？這卻是要陛下指點小臣了。」

武英奇默然。

「醍醐灌頂技術」當然有千奇百怪的副作用，別說僅僅是大腦受到沖擊，惡心想吐了，就算精神分裂，狂性大發甚至當場大腦爆裂都不奇怪。

而且李耀的神魂本身就非常強大和古怪，武英奇也大致能感知到一些，所以，兩人的神魂發生激烈碰撞，究竟會引發什么負面效應，武英奇也不能徹底洞悉。

腦震盪原本就會引發嘔吐的反應，這應該算是最低程度的副作用吧？

「請陛下盡管放心，臣沒什么大礙的，吐啊吐啊就習慣了，嘔……」

李耀臉色慘白，捧著肚子道，「咱們不要在意這些小事，臣還有滿肚子的心里話，包括臣准備實施的全盤計劃以及臣設下的各種陷阱，都要對陛下老實交代，不過首先呢，還是讓臣先幫陛下，將另外兩個逆賊抓住吧，希望陛下也能給他們迷途知返的機會，讓他們都『醍醐灌頂』一下，和臣一樣，享受……享受前所未有的明悟！」

……

厲嘉陵在迷宮般的岩洞中沒命狂奔，強忍著撕裂胸膛的心跳，亦不敢回頭查探疾風驟雨的彈幕，忽然一不留神，左腳踩進一條裂縫，頓時「咔嚓」一聲，踝骨出現裂紋，疼得他眼淚激射，卻不敢停留，一個骨碌滾入一條向下的岔道，一直滾到盡頭的黑暗中，身後很久沒有聲音，這才敢發出微弱的低吟。

「龍姐姐——」

他在點對點通訊器中呼喚龍揚君，「你在什么地方，我快撐不住了，整整一個晶鎧戰團都在後面追我！」

「我在你左邊七百多米的礦洞中，不過這里很危險，你別過來！」